女子,女子,女子……
大皇子心头默念十九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面色再次恢复正常。
“余州那边,可有发生怪事?”
随从便道:“咱们的人被咱们的狗咬死,这是最怪的事。”
大皇子锋锐的目光落向随从。
随从……
弓着的腰身,又低了低。
“玲珑山处有猎人用火药炸老虎洞,结果老虎洞炸裂的同时,炸出一座金矿,那金矿已经被人私下开采,余州父母官赵霁德已经率人将私自开采金矿的人抓了。”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
私自开采金矿。
胆子不小啊。
按照话本子的规律来看,一般敢做这种事的,都是位高权重且有恃无恐的。
有恃无恐……
大皇子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轻叩击着桌面。
桌上茶盏氤氲着热气,伴着亭外梅花的清香,幽然一室。
这大燕朝,敢这么肆无忌惮又附和话本子描述的人物,也唯有安国公了。
安国公的女儿丽妃娘娘,可是现如今父皇最为宠爱的妃子。
且盛宠三年不倦。
摩挲了几下手指,大皇子道:“安国公府上,可有什么意外?”
话题转的突然,随从一愣,忙道:“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强占人家店铺,又勾结京兆尹将店铺主人打死……”
大皇子一摆手,“老四去余州,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嘛,本王知道。”
话说出口,大皇子脑中浮光掠影一闪,立刻低头哗啦哗啦翻了几页话本子。
蓦地一拍桌面,眼底闪出亮光。
“这个老四,本王果然小瞧了他!他去余州,怕是查那店铺主人的冤案是小,查这金矿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对于自家殿下跳跃的思维,随从表示跟不上。
跟不上,就不强行跟了,听着就是。
大皇子嘴边浮起饶有兴趣的笑,满意的拍了拍手中的话本子。
“安国公府,可还有怪事?”
随从就道:“前几日,安国公府的三少爷在茶楼为了一个小倌和人争论起来,一失手,将人打死,闹出人命。”
眼见大皇子面上无异色,随从继续。
“安国公府的三少爷与余州地界一商户的儿子关系颇好,那商户为了保住自家的生意,自愿让自己的儿子替安国公府的三少爷顶罪,目前人被关在死牢。”
大皇子点了点头。
果然,又是余州。
“按照本王的推测,那商户应该已经动身来京都了吧,他家的儿子,根本不是心甘情愿替人顶罪。”
随从就道:“这个,属下不知。”
大皇子没理会他。
“余州那面,余州地界的父母官,本王记得不错,应该是那个屠夫状元赵霁德吧。”
随从点头。
赵霁德乃二十年前的状元。
别看人家是状元,长得文弱秀气,杀得一手好猪。
再凶狠的猪,也架不住他一掌劈下。
一掌下去,凡猪必倒。
一时间被坊间传谈。
赵霁德在余州做父母官已经……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他也才五岁。
那时候宫里皇伯父和先皇后一夜之间被歹徒刺杀,双双毙命。
他父王作为皇室仅存的血脉,不得已替兄登基。
登基之后,他父王,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范围更换地方官。
这一点,大皇子一直不明白。
如果是为了稳定根基,为什么不更换京官和各方主要势力,反而是更换地方官呢。
可……
算了,大人们的事,他还是别想了、
他只要是能继承皇位就好了。
想么多做什么!
是话本子不好看吗?要去浪费精神。
意识到思绪跑偏,大皇子强行拉回。
“去查一查安国公在余州的势力吧,另外,那个赵霁德,你想办法与他接上话。”
按照话本子的规律,一般这种人,以后可能会有大作为。
提前笼络是有必要的。
随从领命,眼见大皇子并无其他要问的,便转身告退。
他一走,大皇子长叹一口气,起身踱步走到亭外。
望着眼前白梅,大皇子目光幽深。
立了须臾,大皇子一脸肃色转头招来一位婢女,“本王记得,本王有一本话本子,名叫《腹黑王妃宠宠宠》,你去给本王寻来。”
……
大皇子吩咐完,又回暖亭喝茶。
安国公却坐不住了。
他的长子徐霖十日前去了余州金矿。
到现在,杳无音信。
金矿那边,他已经派人去查问,派出去的人都走了五六日了,不仅没有送回徐霖的消息,连带着那人也没了踪迹。
宫里,眼下也闹起来了。
赵福海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出现,太后正在阖宫严查。
赵福海与他暗中来往,虽然是机密,可并不确定宫中就当真无人知道。
万一太后查赵福海踪迹的时候,盘问出什么……
该死的,赵福海去哪了到底!
第五十六章婚事
立在书房里,安国公紧皱着眉头,一脸惆怅。
外面响起脚步声,安国公不由朝大门方向看去。
安国公夫人由一个婢女扶着走进来。
迈进门槛,那婢女自觉的退出门外,将书房的门关上。
安国公长叹了一口气,“宫里,怎么样?”
今儿一早,安国公夫人便借口看望女儿,进宫查探虚实。
在椅子上落座,自斟一盏茶润润喉,安国公夫人道:“丽妃娘娘说,霖儿连着十几日不去京卫营,皇上着实挂念,只是临近年关,京卫营任务繁重,霖儿若是再不去,他的职位,有可能被宁国公府的人顶替了。”
安国公闻言,眼角抽了一下。
安国公府与宁国公府算不上政敌,但是两家感情也不算多好。
只……
宁国公府从来不曾主动与安国公府为敌。
怎么霖儿才对外称病不过十几日,宁国公府那边就有动静了。
安国公夫人觑着安国公的面色,知道他心里起疑,便道:“你也不必多想,宁国公府那边,是两个月前便向皇上求了恩典,想要给他家世子谋个职位的,并非刻意要夺了我们霖儿的。”
安国公夫人如是说,安国公面色稍霁。
“宁国公府的世子,一向无意仕途的,怎么好好地,要求了恩典?”
安国公夫人摇头,“这个,丽妃娘娘也曾试探过陛下,不过陛下不曾说,娘娘也不敢太过多问,陛下的性子您也知道。”
安国公便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那里,如何?”沉默了须臾,安国公又道。
安国公夫人脸色变了变。
“太后娘娘那里,听说寝宫的所有宫人都被送去慎刑司了。”
安国公闻言大惊,“这么狠?”
安国公夫人点头。
“赵福海可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第一内侍总管,好好的这人就消失了,太后能不动怒嘛!”
“可是盘问出什么?”
安国公夫人摇头,“你也知道,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我们府,连带着也不喜丽妃娘娘,平日都不许娘娘去请安的,娘娘怎么敢刺探太后娘娘那里的情况。”
抿了口茶,安国公夫人又道:“不过,娘娘说昨日暮色时分,陛下去太后娘娘那里请安,听说是被骂了出来。”
安国公闻言,心头狠狠一跳。
安国公夫人看他这反应,便道:“是不是与十六年前那件事……”
安国公原本只是发沉的面色,骤然阴戾起来,“不许再提。”
安国公夫人当即闭嘴。
一时间,书房里便静默下来,空气凝滞的有点让人喘不上气。
想起十六年前那件事,安国公夫人只觉得脚下生凉脊背发寒。
转手又倒了一盏热茶,握在手中,想要暖和暖和冰冷的手指。
默了好一会儿,安国公夫人又道:“娘娘说,让赶紧找到霖儿,若是十日内找不到,只怕霖儿的职位就要被夺了,至于赵福海,娘娘的意思是,我们不必太急,急了反倒是让太后娘娘起疑,反正赵福海与我们来往,也是私下。”
安国公就道:“只怕……”
话音起,又顿住。
叹了一口气。
“罢了,许是我想多了,你去歇着吧,霖儿那边,我已经又派人去查了。”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面上带着担忧,起身离开。
才走到门口,忽的顿住步子,转头看安国公。
“对了,丽妃娘娘的意思是,若是馨儿执意要嫁给四殿下,便是嫁了也无妨。”
徐馨是安国公府嫡出的三小姐。
性子张扬跋扈,人却是生的明艳。
去年年关到永昌寺祈福,因着雪天路滑,马车失控,险些出事。
幸好四皇子沈樾路过,出手搭救才免过一难。
对于四皇子的出手,安国公府送去过谢礼。
可自那日之后,徐馨便对沈樾一见倾心,非此人不嫁。
沈樾只是一个不受皇帝待见的破落户皇子。
安国公府是什么地位!
凭着安国公在朝堂的实力,他的女儿,要嫁之人,必定要是未来天子。
安国公一共三个嫡女。
长女已经入宫,便是丽妃。
二女徐薇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模样不及三女明艳。
原本,安国公要三女嫁给大皇子,安国公府辅佐大皇子登基,三女儿便是未来皇后。
二女儿嫁给骁勇侯。
骁勇侯手握兵权,又是大皇子自幼的伴读,这几年虽然来往不多,可那也只是碍着陛下对结党营私的忌讳。
这些安排,安国公对丽妃提及过。
毕竟皇子婚事,是需要皇上赐婚的。
现在丽妃怎么又……
“娘娘是何意思?”
安国公夫人便道:“馨儿自小就骄纵,半点亏不吃,她这性子,若是嫁给大皇子殿下,未必是良配,若是成了怨偶,不能锦上添花反倒变作累赘。”
安国公一怔。
这……
他倒是没想过。
男人不都是喜欢妩媚明艳的女子嘛。
他的十八房姨娘,个个都是明艳动人啊。
纵然有些小性子,可那小性子也会因为长得好看而被忽略不计。
安国公夫人瞧着自家色**君,没好气翻个白眼。
“馨儿美貌不假,可嫁给大皇子殿下,毕竟是正妃,正妃所做之事,不仅仅是貌美如花就够了,还需要替大皇子殿下笼络人心,打点内宅。”
你以为我们这些正房夫人容易吗?
凭脸吃饭,能吃什么好饭!
无知浅薄的男人。
被安国公夫人如是一说,安国公不由琢磨,好像,是有点道理。
凡是他知道的这些高门大户,正房夫人,都是如他夫人这般,模样只是看得过去而已。
这么说……
馨儿长这么美的,只能做偏房?!
“可纵然馨儿与大皇子殿下不能成良缘,那也不能将她嫁与四殿下啊,我们与四殿下结亲,四殿下怕是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反倒给大皇子殿下添堵。”
顿了一下,安国公又道:“再者,四殿下不得陛下恩宠,馨儿嫁给他做王妃,日后不是要被其他王妃压一头,这馨儿岂能受得了。我舍不得女儿这般委屈。”
安国公一摆手,满面坚毅。
这事,没得商量。
第五十七章女婿
安国公夫人便道:“我只是将丽妃娘娘的话带给你,如何安排,你自己决定,至于馨儿那里,你既是不许,你就负责去与她说通。”
说完,安国公夫人抬脚离开。
女人了解女人。
她也年轻过,她理解此刻馨儿对四皇子那份热烈的爱。
岂是家人不许就能熄灭的。
别做梦了。
你去劝说馨儿,等着让馨儿泼你一脸冷茶水吧。
哼!
蠢男人。
迎着头顶的阳光,安国公夫人长舒一口气。
她就不一样了。
作为爱女儿的亲娘,为了断绝女儿对四皇子的爱,她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
“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是打听好了?”
信步朝外走,安国公夫人低声问身侧婢女。
婢女立刻道:“开春之后参加科考的,容貌尚可的考子,奴婢已经让人画了画像,画像刚刚送来。”
安国公夫人不由有些心神激动。
搓搓手。
“如何?”
婢女就道:“奴婢大概看了,最为英俊潇洒的,当属余州知府赵霁德的公子赵科,而且此人乃官家出身,身份也算是鼎好的,余州也富庶,赵家家底该是不错。”
安国公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画像可是带了?”
婢女就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慢慢展开。
一眼看到画像上的英俊小伙儿,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多好的小伙子,可惜我老了。”
婢女……
这是给三小姐选夫!
您这么说,不合适!
“我记得,这个赵霁德,当年就是状元啊,因着一掌能劈到一头猪,杀猪杀的麻利,被传叹了好些年,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婢女……
这么形容,似乎,也不太合适啊!
算了,您是夫人您说了算。
“另外还有一位考子,便是山西……”
不及婢女语落,安国公夫人就道:“先看看画像再说。”
婢女便从衣袖里又取出一幅画。
展开看了,安国公夫人啧啧摇头,“也倒是不错,只不过,与刚刚那位比,差的有点多,你说同是为人,怎么相貌差距就这么大呢!”
婢女……
咱们府里,也有十八位容貌娇娇的姨娘呢!
安国公府夫人一摆手,“那不一样,女人长得好看却没别的本事,那叫花瓶儿,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打碎一只花瓶儿,做女人,容貌自然重要,可本事才是重点,以色侍人,能有多久。”
自己个有本事,那就有底气。
纵然与夫君不和,那也有争理的资本。
大不了和离了事,反正自己个养得活自己个。
没本事,就只能任由人家心情赏饭。
男人就不一样了。
若是长得太丑,到了中年,实在油腻的没法看啊!
哎……
糟心!
尤其是为官的,到了中年,容易谢顶,再长得不好,那……
算了,不想这些糟心事了。
“你去打听打听这个赵科的人品如何,余下的画像,我回去慢慢看。”
婢女应诺,屈膝领命。
此时,赵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家女婿候选人,正蹲在灵堂前,给孙琪瑶递一方干净的帕子。
孙琪瑶接了,擦了擦眼角的泪,叹一口气。
“我总觉得,这灵堂虽设了,棺椁也摆了,可宋瑾……似乎没有真的死了。”
赵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