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着吧,收摊了再来取。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柳树,好像抖得更癫狂了,浓绿细叶如瓢泼大雨哗哗往下掉。
方冲跟在他老板的身后,最后充满同情地回望了一眼那逐渐稀疏的枝叶间,似乎有匀称白净的物体一晃而过,方冲定睛细看,却又只见满树萧索。
应是错觉。方冲回头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啪嗒
在三人身影被若有若无的雾气彻底吞没后,一只棕色小皮鞋落进了柳叶堆。
走进后街后,方冲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万众瞩目是什么滋味。
不论是摆摊的还是购物的,不管他们是在看货还是在收钱,整条街只要有眼睛的,都在对他们行注目礼方冲甚至还看到了三只眼睛的生物!一只眼盯他们一个人,分得很是均匀周全!
那些目光太复杂,惊讶有之、不解有之、困惑有之但更多的,还是如有形之质一般的炙热。
在那些摊位的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像发现了什么优质商品一样,正在热切的觊觎着他们。
阴风掠过,搅散阵阵窃窃私语。
是人?是活人?居然是活人?!
后街进活人了?三个!老柳睡着了?
品相真不错我喜欢那个高个儿小白脸,他身上死气真重!这样重的死气还能不死,真好奇若是现在撞上去,出来的会是谁的魂~
口水都收收,能走到这里的活人,能是好相与的角色?这么快就忘了那个一张灵符炸掉半条后街的人了?
啧,我就不信了!未必是个人都能炸后街?别的我不管,那个金边眼镜我定下了!
方冲缩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攥成拳头,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已经做好了进攻准备。
这里很危险。
然而同样是头一回来后街的红药裴慈却十分淡定,两人仿佛看不到这条街上的人对他们过分的关注一般,还有闲心讨论街道两旁摊位上的货物。
后街说是街道不如说只是一处小商贩聚集地。没有招牌、没有铺面、甚至连个桌子都没有,大部分摊位都是一卷草席铺地,条件好点的能有张白布,条件再差点的干脆直接将带来的卖品堆在地上。
虽然条件不好,但来这里卖东西的人非常多,是以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也非常多。每个摊位前都要放一盏朦朦胧胧堪堪只能照亮座下方寸的灯盏,便是如此微小的灯光,也在这里连成了一条连绵不绝的幽火长街。
裴慈:这是河灯?看起来像是纸扎的,倒是少见。
红药瞥了地上垒得老高的粉色荷花灯一眼:现在河道治理管的那么严,谁还敢去放河灯那灯底还有些水渍洇色,应该是从河里捞来的二手货。
方冲:所以那得是多久以前的河灯?!
没想到这儿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在途径了骨灰坛摊、指关节口哨摊、天灵盖雕花摊百年墓碑转让摊后,红药看着摆在路边的几大根黑木欣慰道。
稀奇古怪又阴森的东西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虽然方冲的拳头还没有松开,但他已经能正常接话:这么完整大根的木碳确实少见。
蹲在黑木旁的干瘦老头半抬起眼皮看了方冲一眼,轻嗤一声,没有说话。
方冲:感觉有被鄙视到。
红药速度极快地屈指敲了敲最中间那根足足有两人合抱粗的黑木,然后在干瘦老头震惊的目光中轻飘飘道:这不是木炭,是阴沉木。
对木材的了解仅限于几个耳熟能详的名贵木材的方冲虚心向红药请教:这种木头有什么特别的吗?
在红药冰凉的目光中,干瘦老头缓缓将枯瘦如柴的漆黑利爪重新拢回宽大衣袍,然后瞬间变脸,一反刚才高傲不理人的态度起身热情的为他们做起介绍来:客人请细看!我这阴沉木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品!颜色浓艳细腻,木面平整光滑没有一丝丝裂痕!而且这香味,简直令人闻之忘忧!绝对当得起树中之精,木中之魂的名头
除了重了点,密度高了点,形成时间长了点,和不可再生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了不过倒挺适合用来做棺材,千年万年不腐不蛀。红药打断老头的推销,脚尖一点,横七竖八地摆在街边严重占地的阴沉木便乖乖滚到了一起,行了,就在这儿摆摊吧。
前方幽亮灯火依然连绵不绝,可他已经不想逛了,所以这里就挺合适的。
摊位被人占去了一半,干瘦老头却根本不敢吱声,只能可怜兮兮的缩在他的阴沉木边,勉强保住另一半摊位。
红药从斜挎布包里变戏法般掏出一大堆香烛,他也不分类,直接就堆在地上,正翻找小香炉呢,隔壁卖瓦片杂物的摊主就小小声的提醒道:在后街摆摊要点灯哦。
他们这一路走来确实看到每个小摊前都有个小灯盏,样式一致光亮雷同,应是城隍庙统一为小摊贩们准备的。
因为他们提前离开道场,所以李吴虽然将红药的名字加上了商贩名录,却还没来得及将灯给他。
将漆黑小香炉摆在摊前后,红药略思索了一会儿,对裴慈道:你带手机了吗?
红药并不打算破坏这里的规矩,但手电筒当然算是灯!
越暗的地方,光就会越亮,这是常识。所以在后街这样不见天日,鬼火日常充当照明工具的地方,手机手电筒的光束能冲破层层黑暗直破云霄打出探照灯的气势也不足为奇。
看着自家摊位成为了整条后街最亮的崽,红药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火柴一划,点燃三根细香。
青烟袅袅升起浓香霸道侵袭整片空间,后街瞬间骚动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集,但这回他们盯的不再是红药三人,而是他们面前正缓缓燃烧的香。
裴慈记得这味道,当初在昌青陵园红药便是点的这种香引来那十二只鬼,他还记得这香的有效范围好像是十里。
这里的十里,不知道有多少鬼,但应该只有他们三个人。
裴慈看着那些眼睛已经快和他们摊前的灯盏一样幽绿的眼睛,有些担忧地皱紧了眉。
放心。红药从布包里摸出一张黄纸,一边折一边道,早点将这些存货处理了我们也能早点走。
话音刚落,第一个在浓香中按捺不住的人就已经冲到了红药的香烛摊前。
脸色青白颈带缝线刀疤的壮汉粗声粗气地问:你这香烛怎么卖?
红药扯了扯手中折拧成长条的黄纸,高声道:一千一对,不议价。
虽然没挪步,但眼睛和耳朵一直密切关注着香烛摊的人都惊了一瞬,然后下一秒就如冷水入油锅一般,彻底沸腾。
你说的是钱?人民币?壮汉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像是很想笑,但又竭力忍耐。
gu903();是。红药答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