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哥。”
舒凫:玛德,这到底是什么play。
花童生得一副天真无邪的清秀面孔,换了江雪声这个千年狐狸的芯,竟也无端显出几分狡黠,一看便是个古灵精怪的小机灵鬼。
小机灵鬼捧起舒凫一只手,指尖抚过她(因抄砖打人而)泛红的掌心,一脸关切地呵了口气:“哥,疼不疼?”
舒凫:“……”
花童:“……”
不是,这画面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舒凫刚想给江雪声一巴掌让他正常点,忽然只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好几名成年男女气势汹汹地冲来,堵在门口叫骂道:
“老花,你儿子干的好事,你今日一定得给个说法!”
花父脸色骤变,霍然站起身来:“你们两个,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舒凫无心与他争辩,正要转向门外的熊家长快乐输出,江雪声忽然抬手按住她肩膀:“哥,这里交给我。”
他顿了一顿,抬高嗓音道:“我有个说法,不知各位可愿一听?”
“……什么?”
领先一名精壮男子面露狐疑之色,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我儿子被你们打得头破血流,爬都爬不起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小小年纪,如此心狠手辣,果然是魔修的孽种!”
“莫急,我自有说法。”
江雪声露出个天真纯洁的笑,薄唇开合,一字一顿清晰道:
“令郎有娘生,没爹教,好端端的活成个畜生样子,我哥哥实在看不过去,便大发慈悲,替他那早逝的爹管教一二,给他捯饬出一点人形。你说,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你——”
那男子勃然大怒,一双牛眼瞪得像铜铃,拔腿便要向院内冲来,“小兔崽子,我今日非要你好看不可!!”
其他人同样被江雪声激怒,紧跟在男子身后迈步上前:“我家孩子也被马蜂蜇了!不能放过他们……”
一语未毕,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门口地面上骤然爆发开大片火光与硝烟,一瞬间拔地而起,将他们的身影彻底掩埋。
唯有一连串不成人声的凄厉惨嚎,久久回响在舒凫耳畔。
舒凫:“……弟啊,你做了什么?”
江雪声:“是土炸.弹,我做了土炸.弹。”
他解释道:“我知道城中何处能找到材料,早已做好准备,只等他们送上门来。对于城中每一个细节,我都了如指掌。”
舒凫:“这么巧,其实我也是。”
这都二周目了,找个道具实在毫无难度。
花童:“……”
他忽然觉得,放这两人入阵体验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花童心念一转,江雪声和舒凫周围的景色再次回归虚无,他们两人也恢复了原本样貌,伫立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
舒凫率先开口道:“花解忧,你满意了吗?”
“……”
花童沉默须臾,闷声道,“很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他们都忘了,只记得‘花童’、‘花童’……但那不是我的名字。生前死后,我从来都不是花童。”
他的语气本已稍有缓和,言及此处,忽然话锋一转道:
“我不满意。我为何要满意?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们都是上天入地的修士,对你们来说,我的绝望不过是小菜一碟。”
“但是,你们不是我。你们以我和弟弟的身份,在幻境里扭转了我们的命运,结局就会改变吗?不,什么都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我的怨恨也不会消失。”
唉,这甲方还挺难应付的。
舒凫忍不住如此感叹,但考虑到花童生前经历,他此刻的偏执实在无可厚非。
江雪声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如换个方法。”
“花解忧,你且利用幻境,引出我心中最绝望……不对,我好像从未绝望过……那么,就引出我‘临死之前’的记忆,再看看我的反应,如何?”
“你——你在打什么主意?”
花解忧一惊之下,语气陡然变调,“你们修仙之人,最看重自己的身家底细,绝不可能暴露于人前。这点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倒也没什么,一时兴起,与你讲个故事而已。”
江雪声神情散漫,状似不经意地道,“而且,人倒霉的时候,看看其他人倒霉的样子,心情总会好一些的。”
“…………”
花解忧死死盯着他看了又看,实在看不透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还是将信将疑地应了声“好”。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们两个的心志究竟有多坚定。”
舒凫一怔:“等一下,我也要吗?其实我也没绝望过,而且那个,我的记忆吧,可能有点特殊……”
花解忧没理会她的推辞,二话不说便运转幻境,开始回溯舒凫与江雪声的记忆。
不回还好,这一回就捅了大篓子——对于舒凫的记忆,他只能用一句话概括: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些方方正正的建筑物是什么?
大街上飞驰而过的铁盒子是什么?
为什么人人都打扮得如此古怪?
那些人手一个的小薄片是什么法器,里面还有人在叽叽咕咕地讲话,是不是器灵?
……
就在花童被现代文明震撼的同时,舒凫透过第三人称视角,看见自己蓄着齐肩黑发,身穿职业套装,蹬着锃亮的小皮鞋,笃笃笃健步如飞地穿过马路。
作为一名穿越者,她没有跌倒摔破头,也没有被疾驰而过的卡车撞飞。
只是在马路对面,她看见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正在踢打一个女孩,女孩惊恐地抱着头一味闪躲,雨点般的拳脚落在她浑身各处。
男子双目血红,手中寒光一闪,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水果刀来。
然后,舒凫便看见自己疾步上前,一手扳住男子的胳膊,抬脚狠狠踹向他下.身要害,另一手趁机夺下水果刀,远远掷入了一边的护城河里。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男人准备充分,竟然在她抛开水果刀的间隙,又从大衣里掏出了一把菜刀!
“……”
舒凫摊开两手,心态良好地耸了耸肩。
“所以我就说嘛。我的死法很坑爹,还有点憨,和你没法比啦。”
不幸中的万幸是,男人一刀得手后心生惧意,转身便跑,女孩侥幸逃过一劫。不远处便有岗亭,他应该很快就会遭到逮捕,不会再有他人受害。
虽然死于菜刀比较坑爹,但好歹不是白死。
从此以后,舒凫便领悟了一条真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要想无所畏惧,就必须能用腹肌夹菜刀。
“不过……”
她绕着自己倒地不起的身体转了半圈,低头打量着泪流满面的女孩,忽然展颜一笑道,“多亏你,我总算能给自己一个解释了。”
那女孩还是个大学生,除了神色稍显柔弱之外,通身都洋溢着鲜活的青春气。
她的学生证就落在脚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姜若水”三个字。
如果世上真有因果,一切因缘的起点,大概就在于此了。
当然,说不定这也只是单纯的巧合,其实两者毫无关系,她只是在倒霉到极点之后交了好运,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谁知道呢?
不重要了。
“……”
花解忧如坠九里云雾之中,压根没搞明白前因后果,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为陌生人而死,不后悔吗?”
舒凫笑着反问:“你看我现在这熊样,像是后悔的样子吗?一样米养百样人,总会有个把奇葩,大概我就是其中最奇怪的一种吧。”
“所以,你现在可以相信……如果我与你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即使手无寸铁,即使豁出性命,我也一定、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没能早一些见到你,对不起啊。”
第一百章龙眠处
遥想当年,我还是个白龙宝宝
“……”
花解忧陷入了沉默。
诚然,他在世上徘徊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物分阴阳,人分善恶,并不是人人都像昔日的姚、魏百姓一般。
但是,像舒凫这样,因为路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丢了性命,事后还毫无怨言的,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因此而宽恕姚魏两城,但千年来浸泡在污浊泥淖之中的心,仿佛在不经意间,轻轻地、轻轻地上浮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看不见太阳,却可以依稀感觉到温暖的热量。
舒凫掂着分量给他灌鸡汤,也不急于求成,见花解忧沉吟不语,便适时地换了个话题道:
“对了,我这边结束很快,先生那边呢?若是还没结束,不妨让我也一起看看。”
花解忧有些疑惑:“怎么,你不知晓他的过去?你们不是道侣吗?”
“……”
舒凫被这句童言无忌噎了一下,有些不大自然地搔着鬓角,“看上去像吗?就现在来说,他还是我师父……”
“不像吗?”
花解忧反问道,“除了道侣之外,像你们这般了解彼此的人,也只有我和弟弟这样的孪生兄弟了。”
“咳咳。”
舒凫难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再与小朋友纠结这个话题,虽然对方起码做了千八百年的鬼,“总之,你大可以对我施加禁制,让我无法干预幻境内容。我就看看,绝对不碍事。”
“……”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那一锅温热的老母鸡汤,花解忧冷酷生硬的态度稍有缓和,闷头沉思半晌,慢吞吞地开口道:
“也罢。这幻境尽在我掌控之中,让你看看也无妨。”
“对了……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很好奇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将他的记忆多回溯了一些。”
……
舒凫眼前的光景再度变幻,当她睁开眼时,险些被周围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正身处一座宽旷宏伟的大殿之中,陈设并不如何华丽,颇有几分清贵典雅之感。
地砖和墙壁以某种类似汉白玉的石料铺就,打磨得宛如明镜一般,一尘不染,光可鉴人。数根圆柱好似定海神针,支起了高得惊人的天花板,表面镂刻出白龙盘踞的纹样。
就像古代朝堂一样,大殿尽头可以看见一道青石砌就的台阶,高高托起一张精雕细刻、气派非凡的座椅,似乎是以整块墨玉打造,远看都能感受到气势逼人。
不过,一手撑着额角,有气无力歪倒在椅子上的少年,完全破坏了这种气氛。
那少年面如皎月,俊眼修眉,端的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好样貌,却与舒凫印象中的“江雪声”并不相似。
显然,为了避人耳目,他现在这副皮囊也经过微整容。
……还整得挺好看。
此时此刻,江雪声还没有名字,只有“应龙君”这个约等于“你长得挺像你祖宗”的粗糙外号,还是个没动过刀的纯天然美少年。
美少年丝毫不在意个人形象,上半身坐没坐相地陷在椅子里,一手将俊脸撑得变了形,另一手随意搁在一旁,食指一下接一下敲打扶手。两条不甘寂寞的长腿来回交叠,好像在琢磨二郎腿怎么翘比较舒适。
这少年孤身一人,却丝毫不嫌冷清,反而乐得轻松自在,先是翘着二郎腿将灵力运转了几个周天;然后左手使冰、右手使火,玩了会儿左右互搏;又用手指在椅子上随意敲出一首乐曲,旋律有些像是《最炫民族风》;最后化出水镜自照,撩起一束乌亮丝滑的长发,开始给自己编麻花辫。
他一边编一边嘀咕:“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人族女子编发的花样那么多,男子就只能束发戴冠,无趣得很。明明妖族之中,大多都是雄兽的外表更醒目。”
舒凫:“……”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龙。
……话说回来,柳如漪的女装爱好,该不会与你有关吧?说好的“我不用梳毛”呢?
就在此时,忽然只听得殿外一声清啸,似乎是有人到来。
少年立刻飞快地放下头发,顺手将编到一半的辫子打散,胡乱抹几下抚平,挺直腰板正襟危坐,沉声发问道:
“何事?”
“鸑鷟一族族长,钟顶天求见。”
“……”
面对突如其来的新人物登场,舒凫被这个霸气侧漏的名字震得原地一晃。
难怪他给儿子取名为“钟不愧”,相比之下,还是老爹更顶一点,儿子没叫“钟立地”已经很不错了。
“老师请进。”
应龙君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很有几分敬意,端正颜色道,“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
“是。”
钟顶天朗声应答,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
只见他一身戎装,虎目虬髯,漆黑战甲搭配绛紫色披风,一看便给人以深沉厚重之感。
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