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商社这次去齐国,则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齐国正在准备打仗,远征,打谁不知道。”
慕容野一时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李时月?”
“是,她亲口说的。”
这女子大义,孙子敬上次替她回绝了田成子,没想到人家挺执拗,这次给了更大的好处。
慕容野一直觉得李时月只是有些小聪明,没想到这女人总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创造惊喜。
心情一时挺复杂:“你倒是欣赏她?”
孙子敬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挠挠头,老实说:“不瞒殿下说,李姑娘大义,心系家国百姓,和普通女子不同。”
孙子敬总结得很对,慕容野想起她今日献宝似的说——「能为你省下多少粮食啊!」
为他……吗?
良久,慕容野应了一声:“嗯……”
孙子敬见他突然陷入沉思,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岔了。
“殿下,那下一次我们……”
孙子敬的话没说完,被赤金的敲门声打断。
赤金在门外低声说:“二姑娘好像来了。”
时月辗转反侧了半晚上,脑海里不停回想今天慕容成的话。
她实在睡不着,起身披衣,决定去找慕容野。
赤金和白银门神似的守在门口,见到时月明显往后一缩,看起来有些紧张。
“有人在里面?”时月歪着脑袋问。
“没有!”赤金大声回答,又觉得这口气好像夸张了,干笑:“您怎么来了?”
“没有就通禀吧,我有事跟你们殿下说。”
赤金的手背在后面,轻轻敲击了两下:“殿下?”
慕容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进。”
赤金推开门,率先扫视了一圈——孙家公子已经走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顿时对时月热情无比:“您请您请!”
时月叫他翻天覆地的态度弄得很奇怪,赤金乖巧地合上了门。
慕容野正在把刻好的竹简绑起来,而孙子敬在她到的前一刻,被他赶走了。
“怎么了?”
“嗯……”时月拖长声音:“我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慕容野大方让她看。
“我没说你奇怪。”时月趴在他案头:“慕容成的伤,有点奇怪。”
慕容成的伤?
“你想啊。”时月从桌前绕到桌后,将慕容野往地上一推——
这个时代,贵族们多是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摆一个矮矮的桌子,慕容野这儿也不例外。
所以他一个没防备,被时月推倒在蒲团上,她顺势骑了上来。
“李时月!”
“别生气啊。”时月将他双手按在地上,整个人跨坐在慕容野腰上:“我是凶手,你是公子嘉。”
“惊先生说,公子嘉挣扎得很厉害,李燕玉按不住他的脸,所以另外一个凶手是手臂横着——”
时月将小臂横在慕容野的锁骨上,朝下一压!
慕容野瞳孔一缩,她唇红齿白的小脸瞬间贴了上来,二人之间……近在咫尺。
若是他想,往上轻轻一抬就可以碰到她。
“他是这样压住公子嘉的。”
凶手按得很用力,在尸表造成了淤伤,时月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若是被你抓到瓦片……”
引着他的手,抓住了一根竹简,时月问:“会如何划我?”
慕容野躺在蒲团上,望着李时月粉红水润的唇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负夏那一夜,这女人也是这样,像传说中美艳妖娆的妖精,放浪又形骸。
他迟迟没动作,时月看向他:“你发什么呆呀?”
慕容野猛地回过神,暗骂了自己一句,右手执着竹简,虚划她了一下。
由于时月按着他的肩,那一划割在了大臂的位置。
时月心说果然!
今天赤金他们演示的时候,划到的也是这个位置。
“你换个姿势,看能不能划伤别的地方。”时月说着,她也打算换个位置。
慕容野一声闷哼,左手揽住了时月的腰:“别乱动。”
“……”时月忽然停住了动作。
左右一望,拖来了竹简蒙他脸上:“你能不能正经点!”
慕容野深吸了一口气,大掌沿着她后腰往上移,忽然将她往下一按!
“!”时月没防备,扑在他胸膛上:“……你,干嘛?”
这个姿势不太妙,时月有点想逃了。
“这几日,还没想起来?”慕容野哑声问。
她的腰细,男人的手从腰侧一路抚到线条漂亮的脊背,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然后手掌包住纤瘦的肩,揉捏了两下。
时月被撸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没……”
为什么,像撸猫一样,撸她?
前几天吧,李定邦回来后,对时月说了那坛子酒的事。
时月在太子宫一找,找到了那晚上不小心被她打碎的那坛青梅酒——李家什么东西都画着那个弯弯曲曲的花枝纹,陶罐上也不例外。
按李定邦说,这酒是车婆婆和英娘送给她的。
而她那晚,好像和慕容野分享了它。
时月小脑瓜多聪明,推测俩人应该是酒后乱那什么了。
成年人嘛,开心一下也没什么,但这事儿坏就坏在,她回来后连续烧了三天三夜。
——将那晚上的事全忘了。
好吧,时月得接受不小心怀上了反派孩子,并且差点把他抛弃了的事实了!
“你这脑子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慕容野深邃的眉眼差点喷火,松开了她:“还不下来!”
时月委屈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她又不是故意的!
“对了,忘记跟你说。”时月站起来,将裙上的褶皱抚平:“慕容成可能不是凶手。”
“嗯?”正在穿衣的慕容野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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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诗兰被接进宫。
她还有一些虚弱,阿菊紧紧扶着她,二人被白银引着。
“姑娘不必紧张,殿下上朝去了,这会儿只有二姑娘在宫里。”白银安抚道。
诗兰闻言松了一口气:“多谢……多谢大人。”
卫太子给人感觉太不好相处,诗兰有些怕他,又期待与二妹见面,重要的是林氏知道她今天进宫,特意给声雁夫人备了礼物,她一会还要送过去……
时月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笑着去拉诗兰的手:“大姐姐。”
阿菊精神轻松了不少,笑得甜甜的:“奴婢见过二姑娘!”
“阿菊啊,”时月引着两人往里走:“好好照顾你们姑娘了吗?”
“奴婢都听着呢!这几日将姑娘照顾得可好了!”阿菊眉飞色舞:“家医说再有几日,姑娘的伤就结痂了,真是太好了!”
诗兰温温柔柔笑着:“妹妹怎么都不回家?阿娘想你哩。”
时月有她的难处啊!
慕容野压根不让走啊!
以前还能去中宫躲躲,可自从太子在那发了一顿脾气后,轩辕王后也不敢来找她玩儿了。
还好这几天她有事忙,慕容野也忙,俩人并不总在一处。
“我将案子查完就回去。”时月请她坐下:“今天请姐姐来是有话要问。”
诗兰点头:“妹妹你说。”
“那院子太偏僻了,姐姐是怎么走过去的?”
时月单刀直入,又安抚她:“我知道再问那晚的事,是在揭姐姐的伤疤,可这事很重要,请姐姐仔细想想。”
李诗兰浑身一颤,神情露出害怕的神色。
阿菊扶住了她:“姑娘别怕,阿菊在呢。”
“那晚……”诗兰想着想着,说:“是有人告诉我,说三妹妹被人叫走了,那人要对她不利。”
“我这才走到那里去的。”
因为时月的事,林氏不得不去太子宫,临走前嘱咐诗兰不要乱走。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跑来告诉李诗兰,看见她妹妹被鲁国人带到偏僻院子去了。
诗兰很急,沿着那人说的路找去,然后就撞见了那一幕,便有了后面的事。
“什么人告诉姐姐的?”
诗兰蹙着秀气的眉:“那人很高大,说话……有些奇怪,好像在刻意学濮阳的口音。”
“真的?”时月问:“若是姐姐再见他,能认出来吗?”
“大抵可以。”诗兰点头。
时月狠狠抱了她一下:“多谢大姐姐!我现在要去办事,姐姐若是没事,我让白银陪你在宫中走走吧!”说完拍拍诗兰的肩,朝她直眨眼。
“哎——妹妹!”诗兰没能拦住她,耳根微红。
然后她声若蚊蝇:“阿娘准备了给恩公的谢礼,阿菊,我们……我们去请白大人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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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鲁国使团车马齐备,准备护送公子嘉的棺木启程回国。
一同要被押解回去的,还有李燕玉和慕容成。
李燕玉蜷缩在囚车里,头发盖住了她的表情。
慕容成在另一个囚车里叫骂,鲁国的武士横眉冷对:“证据确凿的事情,你叫什么叫!”
“本世子和公子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慕容成扬指怒骂道。
“杀他动辄影响两国安定,东明是宁君府的封地,军中将士都是我的兄弟,我疯了要杀公子嘉?”
这些话在被关押的几天里,被他一遍遍重申。
可是无人搭理。
鲁国的武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仿佛在嘲笑他垂死挣扎。
慕容成狠狠一拳砸在囚车上,死活想不通到底是谁要陷害他?目的又何在?
隔壁囚笼里,李燕玉抱着瘦弱的自己,慕容成看她这样子有些心疼:“你别怕,天道昭昭,你那晚跟我在一起,没做过的事,他们冤枉不了我们!”
李燕玉抬起一张苍白小脸,应得很微弱:“嗯……”
旌旗烈烈,季肥跨上马,马上要出发了。
身旁的武士扶了他一把,季肥拍拍他的肩:“做得好。”
那人低眉顺眼,很快归了自己的位置。
车马缓缓朝濮阳城门走去,季肥在马上嘀咕了一声:“今日濮阳城不是很热闹啊。”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什么。
城门紧闭,将士们严阵以待,而卫太子站在高处,正睥睨他们整个使团。
李定邦跟在他身边,右手压剑。
另一边则是拄着拐杖的公子宁。
“父亲?”囚车里的慕容成有些意外。
季肥的车马渐渐慢下来。
慕容野高声问:“季大人这就回去了?”
“凶手到位,自然该送公子嘉归国安葬了。”季肥拱手,不明白慕容野拦着他们离开是为什么。
“不知季大人回国以后,打算如何对鲁公提起这事?”
“这……”季肥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答:“自然是照实说。”
“照实说?”
慕容野朗声大笑,一步步走下城门楼:“何为实?”
李定邦与公子宁紧跟在他身后。
“卫太子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季肥没有同他说车轱辘话的空闲:“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一行人近了鲁国使团,公子宁将拐杖狠狠敲在地上,质问慕容成。
“成儿,为父问你,那一晚你为何去李丞相府上?”
“我……”慕容成一愣:“父亲怎么知道?”
当然是蔡机说的,他那晚送李诗兰回家,刚好碰见慕容成从李家翻出来。
而前几天诗兰去谢他时,蔡机碰巧想起了这事,
“儿子……”慕容成转向隔壁囚笼,终于发觉不对:“李三姑娘当晚与我在一起,她让我去李家帮她取一套……衣裙。”
衣裙?
帮她取衣裙?
时月埋在卫国的官员里,摇了摇头——这蠢蛋,为什么是男主?
那条备用的裙子,居然是这个蠢蛋亲自从李家拿出去的,枉他还一直美滋滋。
公子宁气他蠢,对太子拱手道:“殿下,当晚成儿一直与我在一处,从太子宫出去后,我二人径直回府了,这小子再没有出去过。”
“老夫,用性命担保,”公子宁朝慕容野缓缓跪下:“我的儿子,不是凶手!”
慕容成确实不是凶手。
时月后来演示了许多遍,凶手和公子嘉不论什么姿势,划伤的都只会是手臂外侧。
而他的伤在小臂内侧,是一种抵挡伤——符合他说的家中进贼,抬手挡刀时被划伤的供词。
“「抵挡伤」?老夫从未听说过什么抵挡伤!”
季肥不屑道,随后露出一个笑:“已是最后一日了,卫太子再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老夫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保住他,一齐编造谎言?”
慕容成脑瓜终于开始转动:“难怪我总觉得那个贼不太对劲,他被我发现后不是急着逃走,而是与我搏斗。”
“直到划伤了我的手,才转身逃走!”慕容成将伤口给所有人看:“那个凶手为何要陷害我?”
时月从人群里挤出来:“当然是因为,宁君世子掌着东明的兵权。”
“而东明——乃是鲁国攻打卫国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硬的一块骨头!”
慕容成朝她望去,表情充满惊讶。
——救他的,居然是李时月。
被他羞辱了无数次的前未婚妻,李时月。
季肥表情一愣,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姑娘这话,老夫听不懂。”
时月三击掌,赤金捧着一个东西上来,众人定睛一看,是一块烧得只剩碎片的红布。
比较特别的是,上面有些暗红痕迹,像是血。
“这是驿馆的官员发现的。”时月举着其中一块:“这暗红色的就是血迹,公子嘉的血迹!”
红白裙被扔在地上,时月踩着它:“我手中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是李燕玉交给凶手,叫他带走的那一条。”
“他很聪明,知道不论藏在哪里都会被发现,于是,烧了。”
“可惜灰烬没能处理干净,被驿官发现了。”
季肥终于懂了:“你怀疑是鲁国使团,自己杀了公子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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