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张可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于是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嘴唇上染上白沫。
一个哥哥用纸巾给她擦了一下。
“以后会好的，她慢慢就会习惯了。”陈乔说。
“但愿吧。”艾莲娜看着自己和谐相处的三个孩子，有些满足。
等张可画完画，给陈乔看。
她画了一个小房子，一棵小树，一个圆圆的太阳。
陈乔夸她：“真棒。”
她的养父母也轮流看了，夸她“爱丽丝，真棒。”
这就是张可的新名字，她以后就叫爱丽丝。
她两个小哥哥，一个画的是飞机，一个画的是他们一家五口。
爸爸妈妈，哥哥弟弟，还有新来的小妹妹。
张可看着哥哥们的画笑了。
小孩有玩伴就能忘记大部分烦恼，哪怕他们语言不通，可是小孩总有共同之处。
他们的身体都很小，没有攻击性，他们喜欢的事物大多相同。
喜欢玩具，喜欢玩游戏，喜欢过家家。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可，新爸爸新妈妈给你起了一个名字，叫爱丽丝。”陈乔说。
“以后听到爱丽丝，就是在叫可可，知道吗？”
张可懵懂地点头。
“真乖。”陈乔摸摸她的头发。
“那阿姨就走了，可可在这里乖乖的，知道吗？”
张可话都没听全，起来抱住陈乔的脚。
“阿姨别走。”
人们总是下意识依赖熟悉的事物。
“乖，阿姨明天又来看你，新爸爸新妈妈，还有哥哥们对很好的呀，我走了，他们还会陪着可可，照顾可可。”
张可摇头。
“阿姨别走。”
“新妈妈会抱着可可睡觉的，只有妈妈和可可。”陈乔说道。
然后示意艾莲娜过来抱张可。
张可的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
艾莲娜在她面颊上亲了几口。
“乖宝贝，妈妈在这里。”
英文里的妈妈都是ma的发音，张可知道女人是在说自己是她的妈妈。
“阿姨……”
“可可乖，阿姨明天一定来看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阿姨明天买来送你。”陈乔说。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张可只得认命，而且她确实感受到了这个家庭对她的在意和照顾。
她愿意尝试。
“我想要一辆小飞机。”
“当然可以，阿姨明天就买来送可可，好吗？”
张可点头。
“真乖，那阿姨先走了，记住，以后可可叫爱丽丝了，知道吗？”
脱去了原本的名字，她以后将以一个新的身份在美国重新开始。
张可点头。
依依不舍地在艾莲娜手里看着陈乔和另一个外国男人离开那里。
门关上了。
爱丽丝转头，默默地抱住了新妈妈的脖子。
第64章
两人到了家,洗澡上床，陈乔趴在希尔的胸口上。
希尔握住她的手。
“乔？怎么了，感觉你有点不开心,是在担心爱丽丝吗？”
希尔很懂陈乔了。
“嗯。”陈乔嗓子里答应了一声。
“没事的，我觉得艾莲娜一家人会对她很好的。”
“我知道。”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比较能感同身受。”陈乔心中有些烦闷，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希尔用手指捋了捋她的头发。
“明天我们去看她。”
“好。”
陈乔翻身下来，伸手关了灯。
黑暗中，希尔抱住她,手从她的睡裙里伸进去。
爱丽丝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陈乔作为有繁殖欲的女人的母性。
她很想去抱抱她，亲亲她。
因为爱丽丝那样懂事,哪怕害怕,陈乔哄了她几句，最后也让她安静下来，接受事实。
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异国领养不是逛淘宝这么简单，不想要了还可以还回去,领养一个孩子，就得对她的人生负责,她从此和那个家庭产生的关联是一辈子的。
希尔在她身上起伏着。
陈乔闭上眼，却在心中浮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影像。
她和希尔一样拥有着湛蓝的双眸，雪白的肌肤，却有着和她一样的,乌檀木一样的眉发。
陈乔睁开眼，这个影像消散了。
这是陈乔想象的，她和希尔的孩子。
希尔可以当她孩子的基因提供者,他足够聪明，家里没有遗传病，自己又身高貌美，和他生的孩子一定又聪明又漂亮。
陈乔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关于孩子的事了，她的母性被郁杨抹杀了。
她只要一想到孩子，就会想到他前女友大着的肚子。
这让她感觉到生理性的厌恶。
可是今天，爱丽丝让她重新拾回了想当母亲的念头。
而且念头在今夜如此强烈，强烈到她几乎想要让希尔立刻就满足她的愿望。
可是她没有开口。
只是静静地享受着希尔年轻有力的身体。
事后，两人去洗了澡，相拥而眠。
陈乔把那念头压在心里，现在绝不是一个好时机，至少要等到毕业。
母爱不能给自己的孩子，那就给爱丽丝。
第二天，两人中午去了镇上，给爱丽丝买了一盒小飞机模型。
装在礼物盒里，包装好了送到艾莲娜家里。
艾莲娜一家人刚吃完饭，艾莲娜在收拾厨房，丈夫去上班，三个孩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
听到门铃响，她一边把围裙摘下，一边去开门。
“来了。”她说着，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是谁。
果然，打开门是乔和希尔。
“嗨，乔，你们来了。”她露出笑脸，下意识看向三个孩子的方向。
爱丽丝非常敏感，注意到新妈妈的眼神，看向打开的门。
“阿姨！”她站起来，朝着陈乔飞奔而来，倒像是她的孩子一般。
陈乔在门口接住她，把她抱起来。
“你好，爱丽丝，今天过得好吗？”她用英语向她问候。
爱丽丝自然听不懂，陈乔又给她翻译了一遍。
“阿姨刚才说的是英文，翻译过来即使你好，爱丽丝，今天过得好吗？”
爱丽丝把头埋在她脖子里，做出逃避的姿态，她不想听到阿姨说英语，她想听普通话。
“给你买的小礼物，去和哥哥们拆开看看吧。”陈乔说，把她放到地上，希尔把礼物盒递过去。
爱丽丝大眼睛看了看陈乔，又看向异国长相的希尔。
“谢谢叔叔。”她鼓足勇气。
希尔能听懂这句简单的谢谢，朝她点点头。
“三口。”陈乔教她说英文。
爱丽丝会意，扭捏了一下，还是跟希尔又说了一遍。
“三口。”
然后抱着礼物盒跑到客厅里去。
眼睛跟装了雷达一样，时刻捕捉陈乔的动态。
“她今天看起来开朗了很多。”陈乔说。
艾莲娜点点头。
“是的，昨晚你走了之后她就不再哭，我陪她一起睡的，今早起来，她两个哥哥拉着她一起玩。”
三个小人儿在地毯上玩拼图，现在在拆陈乔带来的礼物。
礼物盒拆开，几个形态各异的小飞机映入眼帘。
有客机，私人飞机，战机和无人机。
爱丽丝都很喜欢，和两个小哥哥“哇”了一会儿。
三人挑选了自己喜欢的小飞机，把茶几当跑道，各自拿了一个，演练起飞比赛。
爱丽丝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也很配合的点头，小孩之间不需要太多语言，肢体动作就能说明一切。
三人玩得很开心。
昨晚睡觉的时候，爱丽丝把艾莲娜抱的很紧，艾莲娜晚上想上个厕所，爱丽丝都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要跟着她一起去。
艾莲娜坐马桶，爱丽丝就坐在小板凳上，也没看艾莲娜，看别人上厕所是不礼貌的。
艾莲娜好了，爱丽丝就立刻伸手，要她牵着她。
今天起床的时候，艾莲娜在被子里发现了抱着自己手臂的爱丽丝。
她今天的状态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有点害怕埃斯曼，但是家里其他成员她不害怕了，尤其喜欢黏着新妈妈和两个哥哥。
两个哥哥都很好，没有打她，也没有抢她的玩具，还一直陪着她玩。
教她说英文。
都是些简单的单词，但是她每次一开口说出来，他们都会兴奋地给她鼓掌，像是见证人类在火星成功漫步一样。
三个大人就坐在厨房开放式的吧台边。
艾莲娜给两人泡了花茶，还拿了些自己做的巧克力饼干做甜点。
陈乔看着三个小孩玩得开心，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看来爱丽丝适应得还不错。
她问艾莲娜道：“你们怎么想到收养一个中国小女孩的，毕竟那边很远，而且你们也不熟悉。”
“我先生公司里有人在中国当过志愿者，听说我们想要领养一个小女孩以后，给我们推荐了这家福利院。”艾莲娜说。
其实异国收养手续非常复杂，而且耗时耗力，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做。
可是他们在那个福利院网站里浏览待领养的小孩时，看到了爱丽丝的照片。
照片里她很瘦弱，剪了一个妹妹头，大眼睛里似乎还有未干的泪渍。
夫妻两人立刻被打动，和孩子们讨论了一天之后，终于决定去中国看看。
第一次只有艾莲娜一个人过去，她老公同事帮她联系了国内的志愿者，免费给她当翻译。
她去了解了爱丽丝的情况。
她从小就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裹着一块破烂的襁褓，襁褓里只有一张写着自己的出生日期和名字的纸条。她的身体很健康，不像福利院里有的小孩一样有先天缺陷。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小天使。
艾莲娜去福利院的时候还被小孩子们围观，他们都没有见过外国人。
其实院长也没有跟外国人打过交道，听说了她有想要领养张可的意愿之后，表示愿意大力协助她。
其实中间也走了很多弯路，花了很多冤枉钱。
不过最后手续一切都办妥了。
张可就这么被这对夫妻领养了，走的时候院长还骗她说，下了飞机自己会在她新爸妈家里等她。
小张可信以为真，可是到了这对夫妻家里，她都找了一圈，院长妈妈都没有出现。
她一个人好害怕。
又有被欺骗的痛苦，对院长的舍不得，对这里未知的恐惧。
“那里有很多像爱丽丝这样的孩子吗？”她问。
艾莲娜想了想，跟她说道：“是的，而且当时院长跟我们说，被丢弃的大部分都是女孩，为数不多的小男孩都是因为有先天疾病。”
陈乔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有的地方思想很落后，说实话，能把孩子丢到福利院门口已经算是仁慈，多少女婴连存活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陈乔心中生起羞愧和同情的感觉。
作为一个女性，她将社会对女性的偏见，职场家庭里的打压都受了个遍，怎么会不了解这一切。
只是她都还算是幸运。
起码能够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村里不少和她同龄的女孩，读完初中就去打工了，十七八岁就结婚生子，她们看似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力，实际一切都在操控中。
陈乔叹了一口气。
艾莲娜拿出当时的录像给陈乔和希尔看。
有一个小插曲，在领养孩子的时候，一个和爱丽丝长得挺像的小姑娘以为是领养了自己，冲艾莲娜伸出了手，但是院长却把她拉开了，然后把张可抱给艾莲娜。
陈乔看向爱丽丝。
也许她和那个小姑娘都是被遗弃的，但是她不知道，从她进入艾莲娜怀抱的那一瞬间，两人的生活将走向完全不一样的路线。
在那一刻，陈乔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去帮助她们。
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身陷囫囵的女孩们。
她的钱用一辈子都用不完，她有余力去帮助她们，起码让她们真的能够自己做出选择。
选择不读书是因为自己有其他的爱好，像是瑞吉娜，休学发展自己的事业。而不是因为家里只能供一个人，那就是她们的哥哥或者弟弟。
她们能够自由选择是继续上学还是工作。
能够选择是单身还是结婚。
陈乔可以改变一些女人的命运，就像艾莉娜一家改变爱丽丝那样，就像命运改变她一样。
她忽然像是懂得了命运给予她这份馈赠的理由。
那就是去帮助更多的女性。
从出生，到学习，到就业。
第65章
做这件事不是光有钱就行了,把钱丢进去也许还不见个水声，而且这些钱大概率不会被用在她想用的人的身上。
这件事急不得。
但是陈乔仍决定先回国一趟。
希尔要和导师做课题，于是只有陈乔一人回到国内。
希尔不在也好,他太惹眼了，陈乔一个人去的话,谁也不会认识她。
一天都没有拖，希尔给陈乔订好机票，收拾好行李之后，陈乔就回国了。
希尔只当她是放假想回家,送她到机场之后与她吻别。
陈乔先到了首都，叫上了尹舜和班羽。
班羽知道她有心要做慈善，对她也有敬佩,请了几天假就和陈乔在京都见面了。
三人在京都休整一天,出发往爱丽丝来的那个福利院。
那个西南一个省会的小福利院，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从市区开车过去都开了一个多小时。
之前已经跟院长联系过了，她跟院长说是自己想领养一个孩子，其实她的条件不能领养,她未婚，年龄也不到,但是院长还是同意她过来看看，现在不行，也许以后她来领养了呢？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也是一个孩子的希望。
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多年为这些孩子操劳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很厚,看起来有些破旧，大概是很久没有去换眼镜了吧。
她的手很粗糙，院里人手不够，她要照顾这么多孩子，要做很多事，怎么可能不粗糙。
她是这些孩子的厨师，保姆，老师，也是她们最亲爱的院长妈妈，即使她年龄可以当她们的奶奶，但是她们都喜欢叫她妈妈。
也许是因为只有妈妈才会对孩子这么无私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