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四十分,准备溜出男生宿舍时,李天师遭遇了鬼打墙。
发现这件事的第一秒,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好气是因为他的道行已经不低,不知怎地竟也着了这样简单的道。
好笑是因为李清越十七岁的他自己,吓得满眼绝望,一听他说出鬼打墙三个字,立即开始耶稣佛祖玛利亚地喃喃祈祷了。
幸亏十七岁的他自己毕竟也仍是他自己,祈祷两句过后,李清越渐渐冷静了下来,问他:有什么离开这里的办法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李天师十分欣慰。
一般而言,解决鬼打墙的方法有三个。
一是撒腿开跑,只要无惧道路的重复,跑得够快,真的有可能摆脱鬼打墙,普通人可以如此尝试自救。
二是暴力突破,要么用符纸抵消幻境,要么直接打碎四周的所有墙壁。然而这一条李天师不敢,宿舍里住的无辜学生太多了,这样做学生有受伤的风险。
不知道冲他布置这该死的鬼打墙的鬼,是不是恰也拿捏着他的这份顾忌心理。
三是找到阵眼,术法不是空穴来风,想要搞事就必须有所依傍,只是找到阵眼需要时间。
比起往死里狂跑,两个李清越都更倾向第三个办法。
怪在不晓得为什么,李天师一口气用意念排查了鬼打墙范围内的所有物件,都没找出阵眼来他连某陌生宿舍学生们的拖鞋都没放过。
李清越逐渐满脸疑窦:你究竟是不是个战五渣?
李天师勃然大怒:什么话?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吗!我的白头发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已经得知李天师就是自个儿的李清越越加怀疑地瞄了瞄李天师的头发。那上面黑多白少,毕竟李天师才三十出头,说实话,白头发一共就五六根。
现在比傍晚有了点进步,十根了。
两人在楼梯上坐下来,抽着烟停下想了想。
李天师道行确实很高,而且不傻,不出三分钟,就怀疑到了阵眼其实在他或李清越的身上。
然后两人翻出了身上的所有物件,手动检查,一齐自动跳过了褚灵的项链。
于是一遍、两遍、三遍
始终找不出猫腻来。
这不可能啊李天师感慨。他俩再度陷入沉思。
其实就在昨天,不,今天下午,李天师还是连一根白头发也没有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年轻着呢。
十四年后的今天本来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下午两点,阳光灿烂,他在自己家里翻出了一些东西。
东西很多很杂,收在一个以前装游戏周边的大盒子里,他早已不玩游戏了,多年以来,便没再打开它,直到这次准备搬家。
一打开,首当其冲地,他看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
十四年过去了,现在作为天师的他当然认得出符纸的真伪和功效,那是张辟邪符,上头附着的术法很盛。
李天师早就知道自己曾经失忆,在记忆中没搜索出这张符纸的来源也不以为意,只是接着,他又在盒子里翻出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10月29日,手机号158XXXX4091。得和他说说褚灵的事。
这个号码李天师记得。这明明是他师傅用过的手机号。
关于高中前两年的记忆,李天师通通没有,他只记得高三开学之后的高中生活。那时候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已经拥有了一个九十来岁的天师师傅,他不记得两人是怎么相识的,师傅爱玩讳莫如深那一套,也不告诉他。
当时为了找回记忆,他遵照医嘱向四周的同学朋友打听过许多自己先前的旧事,其中的确出现过褚灵这个名字,不过只是惊鸿一瞥:某个和他玩过游戏的网友来找他面基,碰上意外入校行凶的歹人死了。
虽然挺惋惜,也特地追查了一阵子,但李天师那会没能查出什么。他们学校还隐隐约约有一个校园传说,可是丝毫没人相信,该传说强调人死后无人能够发现,更是与褚灵案的状况不符合。
后来不管怎么查,记忆都没有恢复的迹象,他没办法,生活里总有别的事,慢慢地就放手不查了。
他想,未来还长着呢。
然而继续往下翻,李天师还翻出了几个六寸的兵人、一块仍旧在走字的手表、一张写着几组账号密码的纸、一辆路虎的车钥匙。
除了兵人,每一样东西都让李天师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把一款还不错的手表封起来不用?又为什么再也不登陆这几个账号了?他登陆上去试了试,那全是他的账号没错,只是列表早已灰了他消失的记忆只有两年,高二的时候他上哪里捡钱去买豪车?
盒子最底下,还有另一块手表,严格说来,是一块做成手表样式的阴阳镜。
毫无疑问,这说明当初在失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让他把所有与某件事或某个人相关的物品全部整理到一处,锁了起来。
李天师这才想起褚灵这个名字。
他实在不记得关于这人的任何一点信息了,但重新拾起那张皱巴巴的符咒时,他心里忽然有点堵得慌。
一开始他自然没有直接使用回到过去这么极端的方法,他初次怀疑到,自己的失忆可能并非因为物理原因,而是玄学原因,所以也试着用了符咒恢复记忆,没效果。
耗费了一大堆精力和一大把符咒,李天师只勉强记起了两件发生在高中校园以外的事。
一件是某年某月某日,像是暑假期间内,他坐在家里,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快递盒,定睛一看,试探着从里面拆出来了一只腕表,端详几眼后突然爆笑,迅速打字回复某个人:我说我晨跑缺运动表你就送,冤大头啊?我说缺女朋友你送吗?
另一件是某回周末,他们学校给学生放了半个下午的假,他人在车上,手机接到了一条短信,便反复催促出租车司机开快一点,在火车站接到一名眉眼模糊的同龄朋友后,两人开始挤公交车。
公交车上的人半多不多,他们没拣上座位,但也没被挤成沙丁鱼罐头,在略显空荡的车厢里抓着把手东摇西荡,没头没尾地谈笑风生。
具体聊过什么,他悉数想不起来了,只是朦胧地记起了对方向窗外张望这座陌生城市时好奇的眼神。
对了,他还依稀询问过一句:你喜欢那种建筑物?
对方斩钉截铁:特别喜欢,不愧是古城,漂亮。要不然以后我搬到这里来,和你做邻居?
他:那好啊,太好了,你随便睡懒觉,每天早上我负责填满你的冰箱。
对方:嗯?本来只是开开玩笑,现在真实心动了。
他哈哈大笑,也不恼火被对方涮了两句,顶多回:你竞技场队友没了!
此时此刻,坐在鬼打墙的环境中,冰冷的台阶上,李天师长长吐了一口香烟,若有所思地扭头埋怨李清越:你为什么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偏不收好这条项链?我他妈以为这是师傅送的。
啊?李清越一头雾水,根本不能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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