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断手中绣线,仔细的整理一下裙摆,将小衣往娘娘身上比了比,觉得还不错,就又笑:“您也不必往御花园去累一趟,奴婢不敢妄自揣度万岁爷的心,只是少不得要夸一句万岁爷英明勤勉了。”
她说着往乾清宫方向摆了摆,特别意味深长。
万岁爷什么人呐,哪里能低得下头,突然间往御花园去,闹的沸沸扬扬都知道,说不得就是说给娘娘听的,不管真不真,试一试也就知道了。
姜照皊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心中已经不想要康熙了,这有些妥协的举动就做不出
来。
勾的他一时,勾不得他一世。
现下孕后期,经不得丝毫闪失,她还是老老实实窝着,安安分分养胎,有一百个心眼,不如用在弄玻璃上。
这么想着,方才勾起的那点小心思,业已熄灭。
百灵瞧了她一眼,明白主子心中的章程,便什么也没有说,低头继续绣衣裳去了,原是已经做好的,但瞧着花样不太和谐,她就想着改一改、调一调,这一上手,就让姜照皊爱上了,叫她连小衣亵裤也一并做了。
翊坤宫起了点小波澜,又沉寂下去。
宜嫔尚敢带着保平往外走,康熙去过哪,她就去哪,但是文常在、伊常在、那拉答应就不敢了,窝在宫室里头,闷头做自己的东西。
这翊坤宫里头有姜妃娘娘坐镇,内务府的奴才们也不敢克扣份例,虽没有多的,但一板一眼的都送过来,也是难得。
她们怕若是不管不顾出去了,跟姜妃娘娘争抢,到时候失了庇佑,日子更难。
宜嫔确实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则她跟前养着保平,皇上若是瞧见了,不问问她,也要问问保平的,这一来二去的就搭上了。
侍寝的问题她也想好了,这鲜少有妃嫔脸面大,像是姜妃一样,直接到她寝宫里来,一般情况下都是到承恩殿,只要不在姜妃跟前,回来之后她收敛点形态,做小伏低之下,姜妃应当不会再计较。
谁侍寝不是侍寝,她麾下的人,总要比其他人强的。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康熙逛了几天御花园后,又回到了乾清宫,谁也不曾召见,只整天黑沉着脸,筹备着过新年的事。
梁九功有苦难言,如果说这帝妃二人闹别扭最苦的人是谁,他觉得是自己。
天天没个好脸色,一点就炸,全都是他冲到第一个扛着。
破天荒的,他想叫帝妃二人和好,只要万岁爷高高兴兴的,他就免了许多挂落。
太平日子谁不想呢,天天愁吃什么穿什么,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恨不得在自己屋里头供上姜妃娘娘的神牌,可求求她低个头吧。
这一眨眼,就是年前二十七,康熙一早按着章程封了印,接下来过年要走的流程太多了,一时间倒是将姜妃给忘了,脾气也好上些许。
梁九功松了口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便提议晚宴上的时候,妃嫔能够献艺,博取帝王喜爱。
他话没有说的这么明白,但是后宫都是些什么人,这听个话音就知道意思,纵然没几天功夫了,但是养在深闺的时候,谁还没有十八般才艺了。
等姜照皊知道了,仔细想想自己有什么才艺,最后不得不赞叹,幸好她大着肚子不用参加,要不然只会些‘吹箫弄玉’之能,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而其他妃嫔就不是如此,经过踊跃报名之下,隐隐约约知道了单子,她瞬间就惊了。
宜嫔擅琴,文常在擅文,就连伊常在也擅舞,那拉答应瞧着平平,实则歌舞双绝。
她这翊坤宫就卧虎藏龙,这样一来,她着实有些惦念晚宴了,这争奇斗艳,着实教人期待。
然而她只能在自己宫室里摆小宴,先前已经叫御膳房置下食材,她们自己做。
田田练了这许久,自觉掌厨的非自己莫属,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来,笑着道:“娘娘您且候着,等奴才给您大展身手。”
姜照皊命人搬了太师椅放在檐下,就坐在这看着。
一般情况下,年前几天,这天气都特别好,艳阳高照的,没得叫人以为,这春日就要到了,但是临过年就不成了,早的从除夕开始,慢的从初二开始,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左右没个好天。
今儿也是。
到了下午,天就有些阴,姜照皊往廊下一坐,这天就砸起雪粒子,噼里啪啦的砸在树上、屋檐下。
坐了一会儿觉得冷,又搬了炭盆出来,另穿上大氅、抱着手炉,脚下放着脚炉,整个人熏的暖烘烘的,这才又安生赏雪。
远远的飘来丝竹之声,这宴会定在交泰殿,就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和翊坤宫就隔了一道墙。
而这宫室里头,人早已经空了,翊坤宫只剩下东偏殿的主仆,若说寂静,呼啦啦一二十人,又透出几分热闹来。
姜照皊看着这时代的雪,眼瞧着面前从无到雪白一片,鹅毛大雪纷飞,缓缓坠落,叫人瞧着,那黄瓦红墙愈加端庄肃穆,这天地间宛若仙境。
“娘娘在饽饽里头添点彩头,放了金银锞子进来,谁若是吃到了,便是个好兆头。
”白苏笑吟吟道。
姜照皊想了想,直接抓了一大把,这个概率,不说人人可得,大部分人还是有的。
“且洗干净了。”她交代一句,又笑道:“今儿小宴,都摆了桌子坐下吃席吃酒,只不许喝醉误了差事便好。”
这么一说,众人都高兴。
最后定了姜妃这一桌坐上贴身伺候的宫女并田田,剩下的二等一桌,三等一桌,都没有异议。
田田做的自然是主子这一桌的饭菜,也不过做了四道,剩下的都是厨子做的。
他挨着姜妃右手边坐了,笑道:“娘娘今儿这衣裳好看,胭脂色最是衬您。”他夸了一句,又伺候着倒水、布菜,一边劝:“您双身子,以茶代酒,便不沾这黄汤了。”
姜照皊今儿心情也好,毕竟过年了,这国人素来有句话,过年什么都不想,只管高兴吃喝便是。
“这是唱的哪一出,咚咚锵的,着实热闹。”她随口问。
白苏侧耳倾听一会儿,有些犹豫的回:“莫不是《夜奔》?”
小时候听过的曲,现下已经不大记得了。
这宫里头听戏,若是皇上不在,惯常点一些风流才子俏狐狸的词,左右情情爱爱的。
今儿这一曲,显然是给皇上听的。
“倒也狂放。”姜照皊吃了一口菜,才轻声道。
奴才们有意哄她开心,就不再提这一茬,而是高高兴兴的玩击鼓传花,这花停在谁那,就该谁作词做话,玩的就是个刺激。
等笑闹过,已经月上中天,姜照皊打了个哈欠,有些撑不住了。
“你们玩着,本宫先睡觉去了,到底年岁大了,有些扛不住了。”她随口笑道,就起身来,她一起,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也跟着要伺候,这二等三等哪里还敢在吃酒,都笑闹着收拾东西,一时间倒也欢声笑语的。
众人收拾过,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姜照皊由着白苏给她卸掉钗鬟妆容,拿着篦子通头。
“娘娘已经七个多月了,可是疲累的紧?”白苏问。
肚子瞧着很大了,她瞧着就觉得辛苦。
姜照皊点头,都说双胎容易早产,又有话说,这七活八不活,好不容易养到现在,真真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无事,这也是本宫整日里窝着的原因。
”她随口道。
争宠看似非常紧要,但是在她这个时候,只有好好的生下孩子,不管是母亲还是孩子安全平安,比什么都强。
“还是娘娘想的通透。”白苏不住感叹,之前娘娘不出头,她心中有想法,只不过不敢说罢了。
姜照皊摇头失笑,轻声道:“睡吧。”
她熄灯睡下,这翊坤宫就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中。
而垂花门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望着石榴树在窗上印出婆娑的树影,他想见的那道身影,却始终不见。
“呀!”惊叫声响起。
那身影一顿,登时跟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来,一叠声的问:“怎的了,怎的了?”
传出男声之后,东偏殿又静了一瞬。
接着烛火亮起,姜照皊大着肚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康熙没管那么多,直接冲进内室,看着姜妃睡眼惺忪中带着些许惊恐,又连忙问:“怎的了?”
白苏见娘娘垂眸不说话,赶紧道:“方才甜宝抓老鼠,从娘娘身上踩了过去,惊了一下。”
一只肥硕的老鼠,也不知打哪来的,现下已经被甜宝抓住,叼着出去进食了。
康熙闻言一颗心才算是放回肚子里,他看了乖巧立着的姜妃一眼,心里绷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
姜妃大着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这年岁又小,受点委屈自己躲着不知道怎么哭呢,他何苦非得跟她较劲。
再说她原本怀孕后小□□哭,就是没事也要迎风三尺泪,他跟她闹这么久,又传召旁人下了她面子,也不怪她这会儿绷着脸不吭声,大剌剌的往床榻上一坐,由着梁九功伺候他梳洗。
“朕这满身酒味的,先去沐浴过再来找你,你若是困了,就先躺着。”跟没事人一样交代一通,康熙转身走向屏风后沐浴。
姜照皊瞪眼瞧着,这男人就是脸皮厚,都闹成这样,还若无其事,跟以前一样。
白苏瞧着急,一个劲的给娘娘使眼色。
这皇上没来也就罢了,对方都来了,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着,再摆脸子,真叫他恼了怎么办。
姜照皊轻轻嗯了一声,只侧着脸坐在床上,不去看他。
康熙瞧着她跟小姑娘闹别扭一样,你来哄哄我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不由得笑,是了
,她还小呢,若有不顺心的,慢慢教便是,何苦冷着她不理,自己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想到她的错,康熙一时间有些想不起,当初为什么要闹别扭了。
一边梳洗,康熙一边苦思冥想,他素来自诩大度,到底为什么一个记不清的小事,就能让他憋一口气,半月都不到翊坤宫来。
竟是被姜妃染上了憨不成。
等洗漱过,回来瞧见姜妃抱着被子睡的香甜,他在心里想,是了,确实如此,都是染上她的憨。
当熟悉的娇躯搂入怀里,康熙这些日子以来的空虚,终于褪去,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意,也跟着闭上眼睛。
今儿一天忙累,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姜照皊一觉睡醒,就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脸上,朦胧间睁开双眸,就听见一声轻笑。
她一抬眸,就见康熙单手撑着头,微微抬起上身,含笑望着她。
“万岁爷?”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有些回不了神。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开天辟地头一次,竟然能在早上睡醒的时候看见皇上,真真难得极了。
“您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往他怀里一窝,接着闭上眼睛睡去。
昨儿闹的晚,再加上她一直以来的印象,只要康熙没起,那自然是还早,便心安理得的又睡了起来。
正等着美人香吻的康熙,眼睁睁瞧着美人闭上眼睛,睡的可爱。
吸了一口气,康熙想了想,现下确实还早,索性又闭上眼睛睡去。
今儿是初一,也不行叫人那一套,全凭自觉早起,两人又搂着睡了一会儿,这才相继醒来。
姜照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康熙还在,她有些诧异莫名,想到昨晚上那一茬,抿了抿嘴,乖巧道:“新年好呀。”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能在一声新年好里泯灭。
康熙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回:“新年吉祥。”
在新的一年里,张开眼睛就是彼此,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康熙打小开始,就是一个人起居,从未有过搂着人睡觉的情况,就是最夸张的,也不过是夏日搂着‘竹夫人’。
所谓‘竹夫人’,就是一种竹编,夏日抱在怀里凉快极了。
“啾。”姜照皊抬起头,在他下颌上啃
了一口。
熟悉的啃噬,让他心中顿时满足起来,那时候总是想着她跟狗一样爱啃人,后来她不啃了,他又想念。
想了想,觉得这样挺神经的,康熙就笑着摇头。
两人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想着初一早上是要接受诸多朝拜的,只得起身洗漱。
姜照皊照例告假,直接窝在宫里头休憩,这宫里头越是热闹,她就越是得窝着,送走康熙之后,她安安心心的磕着瓜子,听百灵讲着童年趣事,她活泼,家里头也不显,童年过的多姿多彩。
什么上树掏鸟,下河捞鱼。
秋冬季节点燃田埂上的枯草,被额娘阿玛打的嗷嗷直哭。
她说的有趣,姜照皊听的认真,不由得也想起来自己的童年。
其实儿时她也皮,只要是没人管,今年在舅奶家,明年可能就在外婆家,也许后面又换了姨家,不是自己的孩子,尽管出去野,也没人管,顶多就是弄的脏了,回来挨顿打。
她记得有一次是捉蝌蚪,脚一滑进了水,新鞋弄了一头泥,她小心在河里涮干净了,瞧着像那么回事,这才往回走,走到路上的时候,瞧着柳枝发芽可爱,便又折了一枝带回去。
然而回去之后,这酸爽日子就来了。
那柳枝先是抽了她一顿,又被挂在墙上,没事就警告她,犯了事再抽一顿。
想了想童年的‘愉快’日子,姜照皊回神,笑道:“你阿玛额娘倒是爱你,赏。”
原主父母也溺爱的紧,养成一副坏脾气。
gu903();这样笑笑闹闹的,很快妃嫔们就要来翊坤宫拜年,先是呼啦啦一群去了皇贵妃那,现在正在贵妃那,遣了人来说一声,马上就到翊坤宫了,通个信儿提前备着,也好过等会儿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