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日,长河新区水产路,凌晨12:20,申城钢铁的保安李强国下了中班,骑着电动车回家。
夜深人静,有些困倦的李强国并不知道,他刚才一出厂门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李强国感到后面有两个人,以为是一起下班的工友,也没在意。他很快就驶出了钢厂的监控范围,渐渐来到一片有些杂乱的城中村。
眼看就要到家门口了,李强国心里一阵轻松,下了车。
两个黑影也迅速跳下电动车,直接跟了上去。
其中一人,手中还拎着样沉重的东西。
就在李强国停下电动车,弯腰落锁的功夫,那个人影猛地冲到他的面前,用个冲击钻一样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李强国一愣,一句“你们想干什么……”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
跟李强国一起出来打工的大哥李强民,这时候正在家里看着手机,等他下班回来。突然之间,李强民就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像是他弟弟的声音,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大响,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紧跟着那叫人肝胆俱裂的恐怖叫声,就是李强国!
这一带人流复杂,治安并不太好。李强民第一反应,就是弟弟碰上了劫道的。他四下一看,在墙角抄起一根钢条,就冲了出来。
他只看见两个黑影一闪而逝,李强国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脑门上有一个破洞,鲜血还在汩汩涌出。
“国子!”
李强民抱起弟弟大声呼救,“救命啊,杀人了!”
附近都是自建的毛坯房,非常简陋,刚才李强国惊恐的呼喊,已经引出周围的居民来看,见此情景,就分别报警、拨打了急救电话
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听说有人被杀,且可能是枪伤,立即赶到现场。李强民随身携带的腰包不见了,钱包、手机等被洗劫一空。
救护车还未赶到,民警立即将李强国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但是,李强国送到医院时,其实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但是,医院还是尽心竭力地抢救了两个小时,才宣布死亡。
抢救中,医院从李强国头部,取出了一根长钉。
经过尸检,证实李强国是死于颅骨碎裂、脑部损伤。
根据现有的伤势,以及李强民当时的回忆来看,李强国都是死于射钉枪无疑。
射钉枪是使用燃气、空包弹或空气压缩作为动力,击发射钉打入钢铁、砖石、混凝土等建筑体上的固定工具。射钉弹自身含有火.药,打火点燃后,把钢钉直接射.出,自带能源,不需电线、风管等。原理同枪支十分接近,一般用于基建中。
因此,射钉枪具备相当大的杀伤力。在近距离发射,钉子射入人头部,便能造成致命伤害。自多年前起,各地已经分别要求实名制购买。
这个案子,涉及命案甚至枪.支,立即转到了重案大队。
李金生把焦旸叫进办公室,将一打卷宗放在他面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个案子交到重案大队吗?”
焦旸点头道:“涉抢涉枪。”
“不止如此。”
李金生道:“这是个系列案,之前已经有两起案子了。”
焦旸一怔,“我怎么不知道?”
李金生端起茶杯来喝了口水,“一个多月前,邻区有个晨练老人,来到跟老伙计约好碰头一起爬山的地方。却见那位今年刚退休的老先生,横躺在树下,也是被近距离打了一根射钉,身边财物被洗劫一空。但是开始,当地派出所只以为是普通的双抢,所造成的伤亡案件。
十多天前,还有个水产店面小仓库的保安被杀,除了保安本人的少量现金跟手机外,还有几箱高档水产被打劫。保安也是死于射钉枪,同时监控被毁。到这时,警方还以为是个例,直到今天凌晨案发。
专案组成立,大家开会讨论,汇总案情,发现第一个被杀的晨练老人,是某国有企业的退休保安。这是一起,专门针对保安的连环系列谋杀案。”
焦旸不由道:“专门针对老人孩子,或者妇女的犯罪都有,在我印象里,还真没有,专门针对身强力壮的男人,尤其是保安的案件。即使凶手有射钉枪,也很危险吧?并且,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应该都知道,为了方便,晨练的人身边,不会带很多钱,最多带个手机。要劫财为什么要选这样的人下手,不太符合常理。”
李金生道:“反正案子我是交给你了,至于原因和答案,就也要交给你去找了!”
焦旸拿着卷宗回来,立即叫大家来开会。
焦旸道:“根据被害人大哥李强民所说,以及他兄弟二人家门外的痕迹所见,歹徒基本确定是两个人。而两名凶手,手法纯熟老练,打死被害人李强国后,立即截走财物,迅速逃离现场。接警的民警认为,两名凶手在现场停留的时间,也就一分钟左右,除了留在被害人身上的钉子,现场的线索实在不多。但是局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并将之前的两个案子并案处理了,大家分头看下资料吧。”
作为老刑警,张显宁也提出了跟焦旸同样的疑问,“如果凶手只是想要求财,为什么非要选择身体比较强壮,而又是相对低收入者的保安来下手呢?”
陆沅离道:“可能出于某种迁怒的心理。比如凶手的父亲,继父等男性长辈是保安,长期遭受他的毒打虐待,埋下仇恨的种子。或者凶手曾经跟某个以保安为职业的人有仇,吃过大亏。当时或者现在,仍然没法报复。也许本人已经离开,或者是去世,没办法寻找,就迁怒于以此为职业的其他人。
还有一个可能是,凶手的仇恨对象,是警察军人等穿制服的职业。因这两类人群,通常带有枪支等武器,凶手不敢下手,便转而向相对弱小的保安行凶。”
“有道理。”
焦旸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两名凶手,很可能曾经有被打击过的案底。兄弟们加把劲,只要我们能查到现场的指纹,或者血液等凶手的一点信息,就能抓到他们!”
因之前的两起案件时间跨度较长,证据基本已经被湮灭,焦旸就带队赶到了出事的城中村。
上午的太阳光强烈起来,焦旸无意中一回头,远远地看到银光一闪,他绕过正在搜寻的几个同仁,走到那边的草丛里,一通翻捡,在底下摸出了一只射钉枪。
“卧槽!”
跟过来的侯希勇道:“行,头儿,今天这趟没白来!”
“不用高兴地太早。”
焦旸道:“如果这把射钉枪真的是凶器,能被凶手随便扔在小区的草丛里,很可能就说明,凶手并不怕咱们追查它,这个收获,对抓住凶手,其实意义不大,顶多能给我们指指路。”
同时,警队通过对该城中村居民的走访,得知案发当天晚上,有两名陌生的青年,在附近出现过。两人都是中等身材,1米75左右,一个高点,一个矮点。
第109章钉子(2)
这两名青年被人注意到,还是因为现在仍是大热的天,又不是什么明星,还捂得严严实实,带着帽子、口罩。但也因为这样,没人看清楚他们的样子。
回去之后,物证对这把射钉枪进行了检测,果然如同焦旸的猜测,没有发现指纹及其他个人物质。
这就等于,除了那根钉子,还是什么证据线索都没有,也没有明确的目击者。甚至这两个青年,到底是不是凶手,也很难说,案子就难以侦破。
即使明知困难,警队仍然只能从唯一明确的证据,那把射钉枪上寻求突破。
经过相关专家的查验分析,这把射钉枪非常普通,它属于某国企大厂生产的“万宝”品牌。这种枪畅销全国,销售量几十万起步,追查基本没有意义。
而且,通过调阅相关数据发现,申城即使不是什么重工业城市,但因为这种射钉枪属于建筑工程设备,全市仍然有该型号的射钉枪四、五千支之多,分布到全市三百多个各类企业单位里。其中多数,还是房地产的下属单位承包商,意思就是,建筑工地使用,能接触到的人员众多,品流复杂。
虽然自2011年起,各省市陆续要求,对射钉枪的购买使用进行登记。但在实际的使用过程中,因为流通量太大,其实存在很多监管漏洞。甚至时至今日,仍然能在网上,随便买到杀伤力很强、已经接近真.枪的改.装.射.钉.枪,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
好在,也正因为存在改装现象,使这把枪有了一些特征:枪管、枪托、扳机等位置,均有肉眼可见的焊接口。
专案组委托的机械专家分析,这把射钉枪的型号,本来应是从事电工水暖、建筑装潢所用。
焦旸道:“可这把射钉枪的改装,就是使它具备更接近真枪的威力,并不像是为了实际工作需要。这种改装程度,是严重违法的。那么,要么是两名凶手本人,是相关行业的工作人员,并有条件接触到电焊机;要么,就是与从事这些职业的人有较为密切的关系。”
接下来,专案组调集警力,在申城市对相关行业的射钉枪,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排查。
只是,上述行业能够随意接触到射钉枪的工人,为数众多,排查极为困难。
但是,案情重大,又是连环系列案件,社会影响极坏。焦旸深知,各级警局的压力更大,无论如何,专案组也只能迎难而上去排查。
经过长达一个周的搜索,终于有了意外收获。
8月29日,申城某工业设备安装公司焊接车间的一个工人,来到江城区局反映情况。
侯希勇问完了,高兴地回来道:“头儿,这个叫蒋利民的工人是来举报的,他说这支射钉枪的枪托、枪管是他焊接的。让他焊这支枪的,是他们公司的同事王善伟!这个王善伟有重大作案嫌疑!”
正跟陆沅离讨论案情的焦旸并未表现出喜色,他站起来说:“人在询问室是吧,我过去看看。”
陆沅离说:“我跟你一起去。”
蒋利民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得体的湖蓝色制服,收拾的干净利落。
“坐吧。”
焦旸问道:“这把射钉枪,是你改装的?”
蒋利民答道:“不是的,警官,我哪有这个技术,我就是焊接工人,不会改装,只是帮人焊接下而已。”
焦旸问道:“那你知道,这种私下改装,是违法的吗?”
“本来不知道。”
蒋利民说:“刚才这位同志一说,我就知道了,向您承认错误!”
不知怎的,焦旸就感觉,这人看起来虽然态度很好,却有点油滑。焦旸点点头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你觉得,这把枪改装是为了什么?”
蒋利民说:“我知道,是为了要增加冲击力。”
“冲击力越强,杀伤力越大,就越无限接近于真.枪。”
焦旸说:“不说你是个专业焊接工人,就算是普通的成年人,也该知道,这其中所具有的危险性吧?你为什么要帮人改装?”
蒋利民不好意思的笑了,“警官,王善伟是我们工友,虽然不是一个车间,但我们是老乡,平时关系都挺好的。他就是说,有些包装器材质地特别硬,钉子打不进去。我没想这么多,就帮他改了。”
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焦旸道:“那你替他改装,大概是什么时间的事情?”
蒋利民说:“大概是两个来月前吧,具体的我也想不太起来了。就是有咱们的同事,到我们单位去走访,领导安排各班组长问起来,我才想起这回事儿来。”
两个月前,第一次案发,那名晨练老人被杀,是一个多月前,射.钉.枪.改.装过后,需要练习它的使用,再找找准头,时间线上,还是比较符合的。
焦旸道:“那你说的情况,有没有人能够证实?”
蒋利民说:“当时我做焊接的时候,好多同事都在现场。也是两个多月的事儿了,不一定都记得,您可以多问问他们。”
焦旸点点头道:“好,感谢你提供情况,我们会尽快核实的。”
余晓光帮蒋利民办手续,侯希勇就走出来,低声问焦旸道:“这个人,咱们扣不扣?”
焦旸道:“用什么理由扣啊?”
侯希勇说:“那犯罪分子是两个人,当时分析案情的时候,你就说了,不是凶手自己焊的,就是找熟人焊的。你听他说,好多工友都知道这事。这个人,谁知道是不是怕被人检举揭发,自己先来通报情况,假装积极试试水啊?!”
“你说得也没错。”焦旸道:“但是直接扣下理由不充分。你先办个手续,找两个生脸儿的同事跟着他。其他的,等查明那三起案件,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再说!然后,你跟余晓光带一拨人,去他们单位查一下。找蒋利民说得这些工友,落实当时焊接的情况,再重点查查他说的这个王善伟!”
“好嘞头!”
侯希勇带人到设备公司作了一番调查,今年25岁的王善伟身材不高,也就1米73上下,与当天群众反应的嫌疑人外貌身高比较吻合。
王善伟并没有案底,平时工作表现,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喜欢偷奸耍滑,经常迟到早退,不太认真。接着,调查发现,案发当天晚上,也是三班倒的王善伟不当班。
而且,他为了便宜,与另一个工友合租的出租屋,正值即将拆迁期间,物业早就已经撤走,根本没有什么监控。当晚王善伟的室友正好上夜班,11点多就走了。他们的出租屋,离事发地点并不太远。也就是说,在李强国被杀一案上,王善伟具有作案时间。
另两起案件推测的发生时间里,王善伟虽然都在当班,可这三起案子的嫌犯有两人,无法排除,前两次案子为单独作案。
并且,作为装配车间工人,其他人都能证明,王善伟能够熟练地使用射钉枪。他们的班长,还反应了一个情况,王善伟曾经因迟到早退,违反工作纪律在上班时间出入车间,与公司保安科发生过两次冲突。这也符合陆沅离之前的推测,也就是说,王善伟具有很大的嫌疑。
当天下午,王善伟就被专案组带回了局里询问。
此时,案发已近十天,市局多次催问案件进度,要求尽快破案。
焦旸的压力当然很大,但是,他仍然严格按照程序办事,不肯使用任何出格的手段。
gu903();无论怎么问,王善伟只有一句话:“我当时自己在家睡觉,我没有做过!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们有本事就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