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海见他说的真诚,倒不会生厌恶,说:“这世上出门爱戴帷帽的未必是千金小姐,还有教坊名妓。”
折继闵:……
她说的是真话。
第19章
李沧海在汴京买了一处房产,绿滟带着仆人把新家布置一番了,新添了许多东西。
前院还让人多栽了两株桃花,后院是一个不小的练武场,工匠们新打的一套桩子已经可以使用了,各个桩子又有铁链相接,可以练习轻功。
当然,这些东西还是两个丫鬟和六个下属用得多,李沧海的武功当然早不需如此了。
这天外出回来,进了屋,绿滟已给她铺好了床,被褥全是丝绸的。现在棉布在中原还不普及,只有外国进贡的,而麻布是普通百姓穿的,也比后世的麻布粗不少。
现在的棉花是张骞出使西域后传入中原的,多是作被子填充用。可就算棉被也不普及,穷人多用麻、葛的纤维,还有采集芦花当填充,绿滟这么奢侈地给她准备蚕丝被也着实是贵族享受了。
没有外人时,李沧海是与两个丫鬟同桌一起用餐的,而另外的六个仆人另置一桌。
绿滟跟她交代说:“我请了两个厨娘、还有一对夫妻打扫院子。再从牙婆那买了两个浣衣的丫鬟。这地方却也寻不着好的,掌门先将就,待大小姐安排了人过来,便会好多了。”
李沧海说:“我哪有那么娇贵了?如此便很好了,这院子里的事,反正你说了算。”
绿滟哼了一声,道:“掌门说着好像给了我多大权力似的,您偏心带着时常带着绿漪到处跑,把我留在家里当管家婆子。”
李沧海笑道:“你惯是会管人的嘛,你爹在灵鹫宫也是个管家,家学渊源,人尽其才。”
绿滟说:“那掌门得传我落英剑法,我得空时也好练着。”
绿漪笑道:“哎哟,好大的管家娘子威风,跟掌门谈起条件来了。”
绿滟筷子就向绿漪的嘴巴捅去,绿漪忙伸手在她手腕一压,绿滟又一转手筷子去打绿漪的内关穴,绿漪手臂一弯,筷子又点她“曲池穴”。
李沧海说:“两位女侠,吃饭时间呀!”
这两个副小姐,平日就是太宠着她们了,但是她们确实帮她解决了很多事,只要在外不损她应有的威仪,她都不会苛刻。
……
翌日,李沧海天还黑漆漆的,她尚在床上,就听周、王、赵、张家出来的仆人在后院练武练得销魂,这是比她还早。武侠世界,“天海海阁”来的人对武功也非常痴迷的,一日不练就不自在,现在更加勤学苦练。
凌晨三点半呀,他们就在嘿哈哼啊了,李沧海的耳力又强,可不就是被吵醒了。从前在逍遥子跟前苦修时,她早上才四五点起来。这伙人是不用睡的吧,早餐前要练四个小时的功,那是什么样的精神呀?
每天早上没法多睡一个小时,她也只好过去瞧瞧,指点一二,四个未来大侠和另两个未来女侠打鸡血了一般。
他们跟在她这个掌门身边,得她亲传他们一些内功和外功招式,总比从他们爷爷辈那学的武功要强,要知道他们爷爷的武功也是长辈所传,长辈又是百年前学自逍遥子,这中间隔了几代了。
总算是吃过早膳后,她趁机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找了周涛、王峰过来,吩咐他们去找找汴梁一带哪家卖煤炭的。
中国古代从很早就开始使用煤炭了,北宋时期自然使用普遍。又找了赵刚去找好手艺的瓦匠和木匠。李沧海不是非要把武侠风改为种田风,她知道李秋水发了财,她也必须赚到钱。虽说江湖人用抢会比较快,但是她是想将来借在汴京的生意网,也暗中形成一股势力。
她只好学习前辈们造一造蜂窝煤和煤炉了,弄个作坊出为起步。蜂窝煤和煤炉这种科技含量低的东西,最符合现在的技术水平。
张雷带着周涓、和小妹张雪去汴京周围找田产。这个任务比较难,因为中国古人的习惯只爱买田不爱卖田,汴梁一带的田地庄子可都是抢手货。
李沧海在书房画着煤炉的结构图,以及蜂窝煤的制作工艺,忽听外门新买的小丫鬟来报说是有客来访。
来者却是折家兄弟,二人受封官职后,平日颇受赵祯宠幸。其时正值明道元年,宋仁宗已经二十二岁了,却还没有真正亲政。北宋时期,并非一个皇帝一个年号的,宋仁宗时就有好几个年号,所以这虽然是明道元年,赵祯却登基好些年了。
折继闵变成了异数,年纪轻轻干出了那些事来,年轻的皇帝还格外关注。皇帝喜欢他的年轻,提拔他这个岁数的功臣,封为校尉,正是向刘太后和朝野表明:连十五岁的人都可以当校尉了,他都二十二岁权力还在刘太后和朝臣手中。
要说刘太后可不像戏曲“狸猫换太子”里的那样阴毒,是一个非常有政绩的女人。北宋在她垂帘听政期间到达繁盛,还涌现了范仲淹这样的一大批名臣和清官。
刘太后和武则天一样,还是个二嫁女,也可见宋早期的对妇女的限制不像南宋后那样变态。但是不管刘太后是不是有能力,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皇帝当然不希望总不能得到属于他的权力。
如今西北番人叛乱暂平,而如今辽也没有要主动侵宋的迹象,所以特意对年轻有为(凶残任性)的世家子折继闵恩宠有加,一边又可以拉拢折家。
折家的叔叔回了府州,折家兄弟已留在京里两月,除了被宣召进宫伴驾,就是去大相国寺找戒嗔切磋习武,才又重遇李沧海。
……
折继闵带了一车的礼品过来,也没有如对官宦人家一样早几天先上拜贴,而是直接来的。
李沧海在正厅招待了他们,绿漪沏了南方带来的新茶,珍贵的五代白瓷茶杯中,碧绿的茶叶展开一芽一叶,茶汤清亮,香气袭人。
折家兄弟是世家子弟,自是识货的,原本认为她是江湖人,属于隐士高人,但是将五代时的古董当寻常茶具的,却是有些底蕴的。
折继闵喝了一口茶,斟酌言词,才说:“当初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好好谢谢李姐姐,今日冒昧来访,只是表达我的一点心意。”
折继祖笑着说:“李姐姐,我大哥可是挑了许久,心心念念就是你……的救命之恩呢。”
李沧海看看他们的仆人抬上来的一箱箱、一筐筐、一盒盒东西,快堆满了这间不大的客厅。
“折兄弟太客气了。我只是个江湖人,不用这么重的礼的。”
“不重,不重,官家赏给我一些东西,但我一个男人又用不了,给了李姐姐也是让这些东西有个好去处,比留在我那强。”
李沧海眉毛一跳,说:“皇帝御赐的,你怎么好随意送我?”
折继祖说:“大哥都细心看过,这些东西没有逾制的,李姐姐用无妨的。”身为庶弟跟班,他可不想让折继闵的心意传达不出去。
但是老实说,折继祖并不看好大哥,这位李姐姐生得太美,美得让人没有真实感,似乎她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
折家自是会与世家联姻,这位姑娘再美也是江湖中人,与他们这种真正的世代传承的大家族不同。
可是这些道理说一百遍也没有用,不试一试,大哥怎么也不会甘心。大哥这些年除了习武打仗,就是痴痴傻傻找她,现在找着了,他自然是开心之极。
李沧海看着那么多东西,不禁说:“皇帝对你们还挺好的。”
折继闵说:“皇恩浩荡,我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时下虽然官场同样贪腐顷轧,但是传统士人风骨和忠义还是有的,到了南宋都还有十万精英投海殉国了。像这些将门世家,历代也不知多少子弟为国死在战场上,李沧海倒相信如有一天要用他的命才能换皇帝的命,他真能把头给割下来。封建时代的道德标准就是如此,不是后世的“人权至上”,说不清哪种精神更令人敬佩。
李沧海心想,自己要做生意,交好折继闵绝对有坏处,若真的要扎根在汴京,在朝堂上也有个家族靠山,也容易把生意做进富人圈子去。
李沧海于是微微一笑:“这位皇帝倒是位仁君,他要是看中你倒也是好事。不过,你一个边军武官怎么长时间留在汴京?”
折继闵倒是不敢把皇帝有意将他放到殿前军中去的事说出来,毕竟现在刘太后还把持着权力,朝廷的事也不能和江湖人说。
折继闵说:“官家看我年纪小,所以才多留我些时日。”
忽听外头又一阵嘈杂声响,绿漪跑进在她耳边说:“小姐,二少爷和昊天部、朱天部的师伯来了。”
这“二少爷”就是无崖子,李沧海也吃了一惊。
他现在怎么会来汴京?
不是派了无崖子去恒山找风水宝地了吗?他这么快就找到了?:
第20章
在江南时,巫行云就先飞鸽传书让昊天部和朱天部的人先带外门弟子下了缥渺峰。
这些外门弟子也不多,也不像天山童姥那时候都是女人,而是有男有女。有的是当初逍遥子收留的孤儿外门弟子,还有些是百年前建造灵鹫宫去西域的人的后裔。在灵鹫宫生活却是比寻常百姓家要好,九天九部的人也比较忠心。
朱天部和昊天部加在一起也就六十来人,他们是会时常下山采买联络的人,让他们先来助李沧海确实最合适。
李沧海忙和折继闵道:“折公子,家里突然有点事,今日公子盛情一片,我记下了,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这赤裸裸地下逐客令,折继闵哪里会听不出来?他们忙起身告辞,李沧海让绿漪送客。
绿漪送两世家少年出客厅,却见迎面走来一个风姿若仙、墨发如瀑的飘逸男子,他的每一帧都可入画,似步步生莲。
他只穿着素色纱衣,样式与李沧海的相像,与时下贵族平民的穿戴却很不一样。
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是白衣的男女,他们相貌气度均是不俗,身上的衣料稍差,但是也不像寻常下人。
他们个个佩戴着宝剑,恭谨跟在男子身后。
那如谪仙男子并没有多看折家兄弟两个生面孔,尽管他们也是世家子弟,姿容瑰丽,一派大家气度,这也丝毫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折继闵见到此人,总想着他与神仙姐姐更相配,自有一番自惭形晦,黯然神伤。
这时李沧海走出了厅堂,淡淡一笑,叫道:“师兄,你怎么这么快找来了?”
忽然,那男子身后的人呼啦啦半膝着地,跪倒一片:“属下参见掌门!”
李沧海忙亲自将躬身朝她行礼的无崖子扶起,说:“师兄怎么可如此多礼?折煞小妹了。”
无崖子却知:他若是不行礼,她这个新掌门接任后初见从西东来的昊天、朱天部下属们时,会掌门威信不足,毕竟她年纪是最小的。
他这个师兄入门早,这些年也管过一些事,在九天九部中曾还有些威仪,她却从未接触过俗务。他敬她,下属们自然也不敢小瞧。
无崖子触到她微凉的手,不禁心口一热,心想若得她心生一丝歉意,他便是跪下行礼又有何妨,刚才到底自恃身份。
无崖子微笑道:“师妹现在是掌门,身份有别,我行礼是应该的。”
李沧海又忙让两部属下起来,使眼色给绿滟,让她先招呼部众,又亲自带着无崖子、昊天部、朱天部的统领进了客厅。
刚才,已让几个粗使下人将折继闵送来的礼品搬到一边,客厅已然空旷了。
大家入座后,小丫鬟送上茶水来。
李沧海说:“我也刚在此安顿,要在汴京寻处好地段的大房子却是不易,不得不凑合一下,倒让师兄见笑。”
无崖子说:“不过是一处院子,又有什么难的?只怕是师妹太过善心,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勉强别人半分。”
李沧海淡笑道:“我哪有这么好?”
无崖子又说起他已经寻了好地方可以建派盖楼宇,但现在要规划好,然后要采集材料。这些事少不得又得压迫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收集了。
李沧海心想,现在的孝敬差不多还是以每年的银钱为主,逍遥子余威仍在。除了少部分人用了生死符起压迫限制之用,其他人却并没有中生死符。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无崖子说要留下来。
李沧海奇道:“师兄为何要留在汴京?”
无崖子说:“现在恒山只寻好了地方,待集结工匠和材料需些时日,湖广离北地太远,不如在汴京,也可相助师妹一二。”
李沧海微笑道:“多谢师兄一番美意,小妹如何能不识好歹。只不过我接着要做的事,满身铜臭,就怕害师兄沾了一身俗气。”
无崖子问道:“掌门师妹也欲效仿秋水师妹行商贾之事吗?”
李沧海点了点头,说:“行走江湖哪里少得银钱?打家劫舍不是我辈侠义之人所为。其实我细思过来,灵鹫宫年年得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孝敬,方有我们锦衣玉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打家劫舍?打劫别人,有威无恩,终非长久之道,他们心中积怨造反怎么办?难不成全杀了?杀了他们之后,反又没孝敬的人了。想那少林是号称武林泰山北斗,其名下良田千倾,说是方外门派,其实不过是剔了光头的财主。不然,少林和尚吃什么穿什么?所以我派要扎下根基,就得先成为财主。”
无崖子整个人感觉不好了,小师妹那出尘仙姿,神情淡漠,语气却坚定地说“我要成为财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