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说:“鬼的,都被带跑调了,他们就喜欢起哄!”
百合说:“不过挺让我意外的,你居然是主持人,还真是个‘惊喜’咧!”
朱鹮笑了,说:“幸好你没说是‘惊吓’啊!我只是爱表现而已,要不是感冒才好,我还要多唱几首的,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可是文艺骨干!”
百合一愣:“孤儿院什么孤儿院”
朱鹮回答说:“孤儿院就是孤儿院啊,我是孤儿院里长大的!”
百合呆呆地望着朱鹮,问:“你是孤儿”
“嗯!”朱鹮应着,“所以我跟你说过我很可怜的嘛!你别看我那些证件是假的,但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孤儿!”
“天啦!”百合震惊极了,“你居然真的是个孤儿!”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朱鹮语气倒是轻松,“我原本不是武汉人!我是嘉鱼的,嘉鱼你知道不”
“嘉鱼”百合想了想,“听说过但没去过,咱湖北的一个县城吧”
“嗯,我是嘉鱼簰洲湾人。”朱鹮解释着,“你比我大,98年那场洪水你记得吧”
“嗯!”百合点点头,“不过我那时候刚上幼儿园,只有一点印象。”
朱鹮便讲起了她的故事:“就是那年洪水,我们家被冲没了,兵叔叔在一棵树上发现了我,当时水都快淹到我的腿了,我就抱着树枝哇哇大哭,后来被武汉的福利院收养了,就武昌昙华林那家福利院,我在那里长大的,再后来长大了,独立了,就到处打工漂泊了,我就是个没家的孩子,你说可不可怜……”
朱鹮讲这些的时候很平静,这不是她第一次讲述那些经历,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言者静心,听者动心”,百合吸了吸鼻子,像是哭了。
朱鹮问:“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百合抹了一下眼泪,哽咽着:“没什么……我只是想起自己的一些遭遇……”
朱鹮伸手从床头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百合,又不解地问:“你的什么遭遇你家也被洪水淹了”
“不是!”百合接过纸巾,心想,朱鹮都已经跟自己吐露了身世,那自己还有什么好忌讳隐藏的呢便幽幽地说,“我现在也算是没家的孩子了!”
第24章老房来客(8)
朱鹮自以为懂了,就安慰说:“哦,不要紧,不就是搬个家吗我经常到处搬家,不过现在好了,有了林夕姐,你就可以放心住在这里了,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房东!”
百合听朱鹮这么一说,便又解释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武汉的家,我家也算是没了。”
朱鹮倍感意外,怔怔地问:“你家也没了”
“嗯!”百合两眼噙着泪水,望着朱鹮,“不瞒你说,我妈住在六角亭,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的,总之,听了你的遭遇,我觉得我们都一样,都好可怜。”
“六角亭”朱鹮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百合。
那六角亭是汉口的一个地名,因武汉市精神病医院在其辖区内,所以在武汉话里,“六角亭”也就成了精神病院的代称。
“嗯!”百合应着,继续倾诉,“我家以前是做生意的,开了一家服装厂,有一年暖冬,羽绒服滞销,压了几万件的货,资金链断了,我妈平时个性好强,那次却没挺过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在汉正街打过工,这‘老板变扁担,扁担变老板’是常有的事。”朱鹮说完,又觉得说这话似乎有点不妥,可又忍不住问,“那你爸呢”
“我爸……”百合想了想,说,“我爸出了意外,不在了。”
朱鹮便抱了抱百合,这一刻,她觉得百合好瘦小,便充满怜惜地说:“原来我们都一样的可怜!不过,你比我强点,至少读过大学,有文凭,我啥都没有,以前还想考音乐学院,可是艺术院校都是烧钱的,就放弃了。”
百合叹了口气,说:“其实,有没有文凭都一样!我想过读研,也是因为家里经济不支,就放弃了,以前在武汉工作过一段时间,武汉的行情你该知道的,大学生太多,工资又不怎么样,是小青坚持要来上海闯闯,我就和她一起来了,上海机会该多点。”
朱鹮说:“机会多,竞争也激烈啊,哎,小青念的是艺术学校吗”
百合回答说:“大专,学过服装表演。”
朱鹮便羡慕地说:“有个妹妹真好,还可以相互照应着,不像我,孤儿院的孩子长大了就各自散了,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也就在上海遇到了好心的林夕姐收留我。”
百合抚了抚朱鹮的头发,说:“我们也可以互相照应啊!”
“对哦,说那些不开心的干嘛呢咱们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朱鹮说着就又笑了,还唱了起来,“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
“嘘!”百合提醒着,“小声点,小青睡了!”
朱鹮便压低声音,说:“不要紧,她还戴着耳机呢!”
百合侧身看了看睡在小床上的小青,只听得均匀的呼吸声,该是睡着了,便又对朱鹮说:“你倒是挺乐观的!”
朱鹮说:“为什么要不乐观呢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院长老太太就时常教育我们要乐观面对一切,无论生老病死!”
百合说:“噢,那她该是一个很慈祥善良的人!”
朱鹮说:“那是,还是一个大彻大悟之人呢,老是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你知道吗,我们那些小伙伴私底下总说,她不该在福利院上班,该去归元寺普渡众生的!”
百合应着:“是吗”
朱鹮说:“是啊,很小的时候,她就跟我们说,人生啊,那都是由无数的‘大悲伤’和‘小快乐’组成的!你说,我们这些孩子那时候那么小,哪听得懂啊”
“大悲伤,小快乐什么意思”百合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论调,不禁好奇地问了起来。
“她说人这一生啊,生病,衰老,死亡,哪一件不是悲伤的事就连出生都是哭着来的,想开了也就好了,于大悲之前心平气和迎接每一处平安喜乐……”朱鹮努力回忆着,“哎呀,我也是不懂装懂……”
百合像是来了酒劲儿,感觉晕乎乎的,便睡眼迷离地应着:“人们不是总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的吗想这些干什么呢管他大悲伤还是小快乐!”
朱鹮也应着:“是啊,想那多干嘛!扯远了,扯远了,不过呀,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百合问:“啥道理”
朱鹮认真的地说:“你看,我最近那么倒霉,可没想到却多了一个姐姐,可不就是小快乐来了!”
百合笑笑,说:“我本来就是你姐姐啊,你小我两岁!”
朱鹮顺着百合的话说:“是哦!听说我们村好多人姓董,没准我也是董家人呢!”
百合问:“你不是姓朱吗”
朱鹮便又讲起了她的故事:“我被救起来的时候才两岁多,哪知道自己姓啥叫啥,当时兵叔叔问我叫啥,我就只知道哭着说‘huanhuan’,他们就喊我‘欢欢’了,我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是哪天,大家要给我过生日,就定在救我的那天,八月一号的生日就是那么来的。”
“哦!”百合应着,继续问,“那又怎么知道姓朱呢”
朱鹮没有立即回答,只翻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绣花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银手环,又递给了百合,说:“你看这个手环,这是我打小手上就戴着的,他们说这手环上面刻的猪头可能就是我的生肖,就推断我95年的,属猪嘛!有人喊我猪猪,有人喊我欢欢,慢慢变成了‘猪欢’了,‘欢喜’的‘欢’。”
百合又似清醒了几分,看了看那手环,上面确实刻了个猪头的图案,就顺着朱鹮的话猜测着:“还是个传家宝呢,那后来大家就改叫你‘朱鹮’了”
朱鹮得意了,收回手环,说:“这个可是有典故的哟!这‘猪欢’听起来像‘猪獾’,你知道的,‘猪獾子’在湖北有些地方的方言里是骂人的,总这样喊不合适,而且后来要上学了,得有个学名,正好那年朱镕基总理访问日本,借了一只朱鹮给日本,也是我们院长老太太在报上看了那个新闻,说给我取‘朱鹮’这个名好,有意义,从‘猪獾子’到‘朱鹮’,是不是一下子高端大气上档次了这‘朱鹮’可是鸟中的‘东方宝石’哦!”
百合深深地怔住了,原来彼此都是有故事的人,夜深了,两人聊着聊着,朱鹮就打起了鼾,百合也累了,轻轻地睡去……
第25章横冲直撞桃花坞(1)
这天早晨,百合早早地起床梳洗,准备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朱鹮缩在被窝里打着呵欠嚷道:“不干了就不干了,还跟他们客气什么!记得把工资给结清楚。”
单人床上,小青也是呵欠不断:“姐,我就不陪你去了,我下午还有个淘宝要拍,我待会儿得去跑步了!”
“嗯,你们都安心忙自己的吧,我先走了!”百合拾掇完就轻松地出门了。她是那种苛求完美的人,即便是离职不干了,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源于她从小受到的良好的家庭教育,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各自单位里的先进模范,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旁人眼里的优秀家庭,说散就散了。
因为提前知道了结果,百合这次去公司心里也就没有太大的失落,离职手续办的很快,离开公司的时候,她更是觉得自己一身轻松了。此刻,百合独自走在车水马龙的都市大街上,迈出的步子竟比平日里要欢快自在很多,不用赶时间,不用跑场子,阳光依旧普照大地,时间慢了下来……
百合一边走一边想,那天无奈之下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奔去“8787”也是太唐突了点,本来是想尽快租到房子不再叨扰大家,却还是被大家热情地再三挽留了。可她清楚,即便是大家热情友好,自己也不应该把这份热情善良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一想到这,她便决定给大伙儿买点礼物啥的以表谢意,她清了清钱包,现金所剩无几,想着再等一个多星期上个月的工资也该发了,而且今天小青又接到活儿了,手头上也会慢慢宽松些,便拿出了一张边角塑料封皮都已翻起的信用卡,奔去了商场,那是一张用了很久但又很久没有用过的老卡了。
百合心想,朱鹮和林夕应该都是实用主义者,便就只去了商场底层的超市,等她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足足拎了两大包东西,一包是吃的零食,一包是一些日用品,她还特意淘了一个刺绣锁扣针线包,那是送给东东的,不是说东东是个“洋裁缝”嘛,那他肯定用得着!
百合穿过斑马线,走到公交车站候车,马路对面的广告牌上有一张巨幅海报十分抢眼,海报中“东方梦乐岛”几个大字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看的出神,不觉联想起一点事来……这时,她兜里的手机一震,有电话来了!
百合腾出手来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还是不接呢她对陌生的来电有习惯性的抗拒,但不知为何今天还是接了:“你好!哪位”
“是百合妹妹吧”电话里飘出一个热情的有点夸张的女声。
“你是”百合觉得有点讶异,能不带姓的一口喊出自己名字还带个“妹妹”的肯定是熟人,可这一时她又无法从声音上判断出对方是谁。
“你连我都听不出来了”电话那头的人继续热情地说着,“这才多久没见呀!咱俩还一起开过房呢!”
“啊”百合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接话了,她觉得“开房”这两个字听着很不舒服,不过还好对方是个女的。
“去年考驾照,在沌口,咱俩同一间房!”对方提示着。
百合这才想起来,原来是曾经在武汉学车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校友,叫什么娟来着,至于姓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反正平日里彼此都以学姐学妹相称。当时,路考的考场离她们学校太远,为了不要迟到,考前的那晚她们俩搭伙在考场附近的一个快捷酒店住了一夜,印象中的那位娟学姐说话细声细气的,还动不动就被教练骂哭,倒不像现在电话那头这番热情奔放的感觉,莫非真的是进了社会大染缸,整个人的性格气质也改变了?
百合试探性地问:“是娟学姐吗”
“还学么事姐撒,都那长时间冇读书了!”电话那头的娟学姐忽而切换为武汉黄陂话,忽而又换回普通话,“叫我帕丽斯?娟吧!”
“怕什么”百合没听懂。
“帕丽斯啊,帕丽斯希尔顿的帕丽斯!”娟学姐解释着。
“paris”百合的发音更准确些。
“啊,对,对,‘怕热死’!‘怕热死’!想起我来了吧这是有好久没见了吧有个一年多了吧”娟学姐那不标准的普通话、蹩脚的英文,还有黄陂话混杂成一锅粥,“你也该早就毕业了!咋咧,在哪高就啊”
百合实在没办法把印象中的那个娟学姐和“paris”这样具有名媛范的英文名画上等号,她回答说:“在上海咧!”
“洋气哇,都在魔都混开了!”娟学姐的声音依旧夸张。
“确实是混呢,压力山大啊……”百合一边注意着进站的公交车,一边搭理着娟姐的各种问话。
娟姐大致了解了百合的工作情况后,忽然说:“姐很直接哦,那你想不想跟姐混咧”
“啊”百合没懂。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马上也要在上海开分公司了,就是开始待遇不咋地,分公司嘛,估计6000来块钱吧!”娟姐果然是够直接,开门见山的连薪资待遇都直接抛了出来。
百合心头一动,退到候车厅广告牌后面,背对着马路,细问起电话那头的娟姐来。
原来那“帕丽斯?娟”是从天津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在一家大型文化公司做hr,公司因为业务发展需要,春节后就要在上海开分公司了,当前急需招募人才,她记得百合跟自己是同一个系的,专业也对口,就想着试试原来留存的百合的手机号还能不能联系的上,没想到这一试,还真就联系上了,她又对百合猛一番夸赞,说百合一定能胜任那个工作,只是起薪太低,去的话,就委屈了百合。
可百合觉得一点都不委屈,她在《捷报》试用期每个月还不到2000,娟姐这一下子开到6000,百合觉得像是捡到宝了。
那“帕丽斯?娟”特别健谈,转眼跟百合聊了快半个小时,她又说:“上海那边的公司还在找写字楼,要找个风水好的地段力争开门红,你要是决定去,就先来天津这边面个试,其实有姐在,面试也就是走个过场,好先把这个坑给占着,等过完春节,就可以直接去上海的新公司报到了……”
gu903();第26章横冲直撞桃花坞(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