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一直下雪的星期天（2）

奇怪的是，比魏大叔更显镇定的是桂姨，一把年纪的桂姨坐在这颠如拖拉机一样的破车上却跟坐着轿辇一般，一路上喜上眉梢有说有笑，兴致来了还哼唱一段改了词的《游园惊梦》：“良辰美景大雪天，赏心乐事奔戏院……”

朱鹮觉得自己和大头儿子其实就是一大一小的两个电灯泡，而且对于自己和大头儿子这两个电灯泡的介意，这位魏大叔也时常有意无意地表露出来。不过朱鹮才不管这些了，她心想，我这个灯泡也就亮这一路了，待会儿到了市区，自己该怎么玩怎么玩去，谁管你们那“良辰美景”呢

到了剧院，魏叔叔还没停好车，就翻起皮夹子，一脸窘迫地说：“天啦，怎么少了一张票明明准备了三张的！”

桂姨说：“啊是不是夹到哪里了”

魏大叔摸着口袋，说：“没有啊！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桂姨问：“还是找不到”

魏大叔摊摊手：“找不到！”

“不要紧！不要紧！辰辰那么小肯定是免票的，小猪嘛，我给她再买一张就是了。”桂姨说着就赶紧掏兜里，一掏才发现出门急，只顾着高兴了，钱没带，包也没背出来。

魏大叔继续翻着皮夹子，数着碎钞，好不容易快数到两百块钱的时候，念叨着：“不知道门口还有没有黄牛！”

“牛──牛──”大头儿子兴奋地喊着。

朱鹮看这情形，赶紧说：“姨妈，要不我带大头儿子出去玩吧！”

桂姨摇头：“这怎么行，大老远跑出来一趟不容易！”

“就是！就是！”魏大叔连声附和。

朱鹮一边刮着大头儿子的鼻涕一边说：“你想啊，你们两个在里面听戏，他哪坐得住啊，到时候又是哭又是闹的，你们两个还不被连带着轰了出来！”

魏大叔说：“也是哦，好像小孩子不能带进去的！”

桂姨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这才把大头儿子交给了朱鹮，进剧场前，她一再叮嘱朱鹮，一定要照顾好她的爱孙。

朱鹮打着包票说：“我们也不远去，就在附近看看雪。”

桂姨又叮嘱了一会儿，便挽着魏大叔进了剧院。

说到看雪，大头儿子比朱鹮要兴奋，这该是他第一次和冰雪世界的亲密接触，他追着飞舞的雪花满地里奔跑，到处踩脚印。

朱鹮跟在后面录各种小视频发朋友圈，引来林夕的点评：“妈呀，晒娃狂魔开始刷屏啦！”

朱鹮高兴，拿着手机又开始各个角度自拍，选取了自认为最好看的一张，美美地修了一下图，打上几个字，又发了一条朋友圈：“不只晒娃，也可以是晒美女哟！”

这是在回应林夕，朱鹮的朋友圈就那么几个人，跟她互动人的就更少了。

一会儿小宽也留言：“天！发这么多小视频，流量不要钱任性！”

朱鹮回了一句：“求红包买流量啦！”

小宽便迅速发来一个红包。

朱鹮大喜，点开一看：0.01元！

她回了个破口大骂的表情。

玩了好一会儿，朱鹮开始觉得无聊了，心想，这里离人民广场近，倒不如去广场玩,这么一想，便领着大头儿子，踏着雪，赶去了人民广场公园。

公园里挤满了欢乐的人群，难得下这么大的雪，谁还愿意宅在屋子里呢！

朱鹮和大头儿子边走边玩，路过广场上的麦当劳时，朱鹮忍不住买了个甜筒舔了起来，对她来说，大雪天吃甜筒，那叫一个爽呆。大头儿子见状也哭喊着要吃，朱鹮只让他舔了小小的一口，便瞬即都揉进了自己嘴里，一边冻得嘴巴打哆嗦，一边教育大头儿子不能吃冷食，吃了会拉肚子，可大头哪里会听她的话，哭闹着要吃“甜甜”，朱鹮实在拗不过他了，便又找了个小商店买了一支棒棒糖给他捧着。

也不知玩了多久，大头儿子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这会儿像是瞌睡来了，忽又哭个不停，朱鹮心想，这可是个大麻烦，这让他睡吧，没有地儿，不让他睡吧，又闹个没完，便又后悔出来玩了，这附近可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只好抱着大头儿子进了地铁站去，那里人来人往的还有暖气倒是暖和。

朱鹮从手扶电梯上下来，取下大头儿子随身背着的小背包，往电梯旁的大理石台阶上一垫，就坐了下来，哄着大头儿子，自己也趁机歇歇脚。

这时，一个小孩经过，朝朱鹮面前扔了一个硬币，却被那小孩的家长发现了，那家长骂骂咧咧了两句，拉着小孩走了。

朱鹮郁闷了，平时精心打扮一番出来“借富济贫”时，不是被骂骗子就是苦等一天颗粒无收，今天咋就有人主动投钱了她想来想去，觉得这可能是大头儿子的“功劳”，心不由得一乐：“哈哈，下次出来活动的时候，倒是可以考虑把你这小东西带上。”

大头儿子终于不再哭闹了，朱鹮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便戴上耳机，听着音乐，也歪靠在扶墙上闭眼养起神来，地铁站里人来人往，大家不过是这个城市中的匆匆过客，没有谁会过多地关注这坐在台阶上的朱鹮，以及那渐入梦乡的大头儿子……

百合和小青也挤在这些忙碌的行人之中，从地铁大军中杀出来的时候，她俩感觉像是打了一仗。

小青一边走一边掏出一包捂了好久的糖炒栗子，伸到百合面前，百合却连连摆手，糖分这么高的东西，她是不轻易碰的，她谢过小青，说：“你自己享用吧，你年轻，还在长身体，我要减肥！”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难以理解，越是瘦的人越是时刻把减肥的口号挂在嘴边。

“我再长就要顶天了！”小青炫耀起自己傲人的身高。

“是吗先别忙着顶天了，帮我顶顶包吧！”百合说着就把挎包搭在了小青身上，夸道，“fashion！天生超模范！”

“不是超模是劳模吧！”小青假装不悦，又开始拗起造型，“姐，不过我真的很有型，你看，就你这破包我也能背出hermes的感觉！”

百合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投到了别处。

第11章一直下雪的星期天（3）

小青依旧在扭来扭去自我陶醉：“姐，你往哪看呢你看我呀！”

百合神经兮兮地指着小青身后说：“小青，你看你后面！”

小青回头望了望，没觉得有什么新鲜事，问：“哪啊”

百合提示着：“那地上，那个抱小孩的！”

小青扭了一下头，看到蹲着的朱鹮和大头儿子，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跟个要饭的似的。”

百合小声说：“你再看看……有没有觉得有问题……”

小青可懒得想，直问：“什么问题啊”

百合说：“你觉得那是不是个人贩子”

小青一愣：“人贩子不是吧！”

“嘘！小声点！”百合赶紧提醒小青。

小青就又瞟了两眼，说：“姐，我看你是还没出戏吧！自从看了那个打拐的电影，你走在街上看到小孩就觉得像是被拐来的。”

百合很坚信自己的判断，说：“亲妈哪会在这大冷天带着孩子在这里睡觉呢真的很可疑啊！”

小青无语地摇摇头，剥了颗栗子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你也太会脑补了吧！”

“全民打拐，人人有责，发现一切可疑的都得提高警惕……”百合说着便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就又跟小青说，“这破手机，关键时刻不顶用，小青，你过去帮我拍两张照片吧。”

小青无奈，说：“好啦，看来你不管这闲事，是不会安心的，我帮你拍就是了，是不是还要发个微博，圈一下那个‘随手拍解救流浪行乞儿童’的呀”

百合点点头。

小青掏出手机对着大头儿子拍起照来，拍着拍着，小青却又发现问题了，说：“不对啊……姐，我怎么觉得这个女的有点眼熟啊！”

“眼熟”百合倒是没发觉。

小青琢磨着：“对啊，可她只露着半边脸，又看不清全面……”

这时大头儿子忽然醒了，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就哭了起来，他这一哭，朱鹮也就惊得回过了神。

朱鹮抬起了头，却看到一男的拿着把钳子从面前一女生的口袋里夹出手机──那是百合的口袋。

“有小偷！抓小偷啊！”朱鹮大喊，那男的慌了，拿着手机撒腿就跑，一看跑错了方向就又调头向台阶上冲去。

百合这才发现自己的口袋空了，吓得惊叫起来，小青也不知所措地尖叫着，大头儿子被这情形吓得更是哇哇大哭。

说时迟那时快，朱鹮赶紧放开怀里大头儿子，脱掉一只鞋子，起身，猛地朝那男的砸去，不偏不倚刚好砸到他的脑袋，大理石台阶湿滑，男子被砸的一个踉跄摔倒了，手机也甩下台阶来。

小青赶紧冲过去捡起手机，那男子却爬起来跑掉了。

朱鹮正踮着脚准备去捡回自己的“飞鞋”，百合抢先一步，跑过去拾起鞋子，又跑了回来，递还给了朱鹮。

“谢了！”朱鹮接过鞋子，一旁的大头儿子哭闹不止，她便蹲下来一边穿鞋，一边安抚起大头儿子来。

百合接过小青拾回的手机，攥在手里，充满感激地对朱鹮说：“该是我谢谢你，刚才真是多亏你了！”

“这有什么谢的！”朱鹮一边抚慰着大头儿子，一边回过头来仰起脸看着百合，叹息着，“这可恶的小偷，偷东西不说，还把宝宝吓哭了！”

百合这才看清楚朱鹮的脸，惊道：“是你”

朱鹮定眼一看，也是一惊，站了起来：“哎，你就是那个，那个……”

百合先说了出来：“那天我们在大上海酒店遇到过的！”

“对对，就是那次，我们是老乡!”朱鹮有一种意外惊喜的感觉，“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了！”

小青也跟着说：“我说眼熟的吧！”

“这也太巧了吧！手机摔坏了没”朱鹮关心地问着。

“没电了，试不出好坏……”百合摸着摔裂的手机屏，又说，“不要紧，本来就是个破手机，不过还是多亏你了，要不然连破手机都没得用的了！”

朱鹮憨憨一笑，大头儿子却又开始哭闹起来。

百合蹲下去哄了两下大头儿子，大头儿子瞬间不哭了。

朱鹮一惊：“这小子居然跟你亲！”

“我喜欢逗小孩。”百合又抚了抚大头儿子，问，“他是你的……”

朱鹮说：“他是我姨妈的孩子！”

“哦！”百合这才弄清楚状况，便夸赞着，“好可爱的小胖娃！”

朱鹮又笑起来：“还可爱呢，可会磨人了……”

忽然，大头儿子打了个喷嚏，鼻涕流了出来。

百合见状赶紧掏了掏口袋，空的，又问小青：“小青，你带纸巾了没”

“我看用完了没！”小青掏了掏口袋，摸出半包纸巾来，两张卡片样的东西也顺着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朱鹮就弯下腰帮忙捡了起来，瞅了一眼，是两张身份证，两张证上的姓名照片却一模一样，只是地址不同，就好奇地问：“柳青青……你怎么有两个身份证……”

“不要随便看别人的东西！”小青一把夺过证件，塞进了包里。

朱鹮见小青这番态度，便不再追问。

这时巡警过来了，询问刚才是什么情况，百合便解释了一番，巡警例行公事地安慰了百合几句，大意是要她们出门小心注意安全之类的，说完就走了。

“hello……为何不回答……hello……快接我的电话……”一个古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声音”百合问。

“哦，是我的手机铃声！”朱鹮说着就掏出了手机，接了电话。

那是桂姨打来的，中场休息的时候桂姨跑到候场大厅里，发现朱鹮和大头儿子不在那里，便赶紧打来电话询问。

朱鹮忙跟电话那头解释着：“……大头乖着呢，正在人民广场玩，可开心啦……”

桂姨大惊，问：“你们怎么跑那么远了啊”

第12章一直下雪的星期天（4）

朱鹮说：“他在大厅里坐不住啊！难得出来一趟，就好好玩玩呗！你放心啦，有我寸步不离地盯着呢！”

桂姨再三叮嘱在外头玩千万要小心，那演出还有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记得早点回来……朱鹮连声答应，就挂了电话。

百合一笑：“你知道吗刚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是人贩子，以为他是你拐来的呢！”

“人贩子怎么会！”朱鹮哭笑不得，“有这么年轻貌美慈眉善目的人贩子吗”

“慈眉善目”百合也哭笑不得，“你都这样形容自己吗”

朱鹮一笑：“不可以吗”

“好吧！”百合也是一笑，又问，“哎，怎么称呼你啊！”

朱鹮笑说：“我姓朱，朋友们都喊我‘阿猪’，你也这么叫好了！”

“阿朱”百合问，“《天龙八部》里的阿朱吗”

“是那个就好了！他们喊的是‘猪头’的‘猪’，你知道的，这姓朱的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总是跟二师兄撇不开关系的！”朱鹮说着就还学起猪来，哼哼了两声。

百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在她的印象里，大多数女孩对“猪”这个称呼还是比较忌讳的，而眼前的这个“阿猪”倒真是有着武汉女孩“耍拉”的性格，大方直爽。

“笑什么”朱鹮问，“你喊我‘猪猪’也行啊，武汉话‘居居’！”

“那我就喊你‘猪猪’吧，我叫百合，百合花的那个百合！”百合自我介绍着，又指着小青说，“她是小青，你刚已经见过名字了，她是我妹妹。”

“哦！”朱鹮打量着小青，瘦瘦高高的个子，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宛如瀑布散落在肩上，说，“这妹妹比姐姐高半个头呢！”

小青却说：“是呢！吃饲料了，你说是不是长得高！”

朱鹮一惊：“啊饲料也能吃”

百合“噗嗤”一笑。

小青撇了撇嘴：“这不是你说的吗”

朱鹮装傻：“啊我有说过吗”

小青说：“上回，公交站那里！”

朱鹮笑着说：“天啦，我怎么会那么没礼貌”

小青嘴巴一翘，说：“哼！我可是很记仇的！”

朱鹮向百合求救：“看来我得罪你妹妹了，这可咋办”

“她跟你开玩笑呢！”百合说着，忽然又问，“刚是你家里打电话来的吗喊你回家了”

朱鹮说：“嗯，姨妈打来的，怕我把娃带丢了！老年人，你懂的！”

百合会意一笑。

朱鹮问道：“哎，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瞎逛悠！你呢”百合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