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焕穿的不再是一身工装,而是绣着黑龙的暗色中山装。
头发梳了起来,脸也洗干净了,除了那道伤疤过于狰狞,他的长相竟然格外阴柔。
我差点儿没认出来,你穿成这样算命?祈无病惊奇地看他。
胡焕摇摇头,算命只是顺带,我一会儿要去见个人,所以打扮打扮。
祈无病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他对面,你跟我侄子关系是不是挺好的,这么热情的推荐你。
胡焕撑着桌子朝祈无病伸手,他只是认可我的算命技术而已。把手给我。
祈无病慢悠悠的递过去,胡先生,原来您不看面相看手相啊,那给我瞅瞅姻缘吧。
姻缘?胡焕顿了顿,抬眼,我不会看姻缘。
祈无病啧了一声,你也太不专业了,真有傻子找你算命吗?
胡焕垂眼笑了笑,我确实不专业。十年前我的算命摊儿就摆在老街市路口,那可是最热闹的地方,但根本没人找我,大家都知道我是个骗钱的。他停顿了一下,就在我准备换地儿走的时候,还真来了个傻子。
他托起祈无病的手,沿着手掌上的纹路用指尖行走,轻轻的摩擦碰触,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在缓缓爬动。
巧了,那个傻子跟你一样,也要算姻缘。胡焕轻笑一声,我看了他的掌纹,发现他的三条线都很短。我没什么真本事,只知道短可没长的好。
祈无病眼神敬佩,您对着我可真诚实。然后呢。
胡焕的手指停在祈无病掌心的一条线上,不短,却断的突兀,我跟他说,你的姻缘线比其他线都要短上不少,过程必然布满荆棘,结局深陷泥潭,是无疾而终的天煞孤星命。
祈无病眯了眯眼睛,很专业的问,骗人钱不应该往好的说么,你把话说这么狠?
胡焕摇摇头,都是骗子,你应该懂这个策略,前边儿说狠点,等他慌乱焦急的时候,再给他一个希望的钩子。讨生活罢了,缺德也是无奈之举。
祈无病看着他无辜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默默的自我检讨了两秒。
胡焕戳了戳他掌心里的生命线便松了手,你这条线有点短啊,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祈无病无所畏的甩了甩手,在我这儿,它可以不是生命线。
胡焕往后靠了靠,眼神透着怪异,什么意思?
祈无病说,这三条线不都是人给起的名儿么,我也是人,当然可以给它改名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介绍,看这条,最长的,从现在开始,它就叫姻缘线,说明我这辈子的爱情能久到永恒。再看这条,不长不短的,它叫生命线,人的寿命是一百二十岁,那我能活到一半,也就是六十岁左右,其实也差不多了,我挺满意的。
胡焕闭了闭眼睛,自认胡说技能挺强的,这会儿真有点想谦虚谦虚。
这个事业线最短,我最能理解,毕竟我男朋友挺想让我在家当贤夫的。祈无病看似无奈的叹气,眉眼间却全是笑意。
胡焕:
听完这番胡诌八扯让他觉得更疲惫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你知道那傻子是怎么回答我的么。
胡焕似乎对那段记忆印象深刻,眼神空蒙,好像回想起了那一幕。
傻子并不是傻子,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国中制服,背着双肩包,戴着眼镜,看着就是懂事乖巧的好学生。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放学后经常绕到治安最差环境最杂乱的老街市,漫无目的的晃上几圈才离开。
因为和周围的格格不入,蹲在角落的胡焕总能一眼就看到他。
直到有一天,少年走到摊儿前,礼貌的开口,先生您好,可以算一卦吗?
胡焕才觉得,这看似聪明绝顶的好学生,脑子其实并不灵光。
你的姻缘线比其他线都要短上不少,过程必然布满荆棘,结局深陷泥潭,是无疾而终的天煞孤星命。胡焕说。
少年表情依旧平静,嘴角的微笑也没消退半分。
他随手拿起胡焕桌上的一个雕刻小刀,沿着自己掌心那条最短的线狠狠向下划了一道。
鲜艳的红色血珠顺着他苍白的手腕滴落,他盯着那条红色的姻缘线,语气柔和温暖,现在它长了。
割开的伤口像道裂缝,皮肉外翻着,狰狞又刺目,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只是拿画笔画了一道纹路。
刀锋的光芒灼眼跳动,沾了血的小刀被他轻轻扔回到桌子上。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似乎和眼前的男人重合,他们灵魂深处最极端的那抹痕迹竟然诡异的相似。
胡焕眯着眼睛看祈无病,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他是个亡命之徒,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跑来算命,想依仗虚幻的信仰,却又根本不信命。绝望、自负、年轻、苍老,整个人好像矛盾混合体。他顿了顿,你想知道他是谁么?
祈无病站起身,往桌上放了十块钱,给你卦钱,别嫌少,都是心意。
胡焕:你在侮辱我?
祈无病把十块钱又拿了回去,那就不给钱了,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九点万更
让大家久等了
第44章
陈辛辛所谓的家离医院并不远。
属于市区中心,但却是治安最乱的一个街道。
闻观看着眼前的工厂,视线在布满泥土的地面的滑了个来回,斟酌了两秒才开口,这是人住的地儿?
陈辛辛不好意思的咳了声,里面其实干净很多的。
闻观皱了皱眉,从脚底到头顶发丝儿都看出了极其不乐意的勉强,他没再说什么,很干脆的往里走,你给我看的东西,不是录像吧。
陈辛辛像是习惯性的低头跟在后面,声音很小,嗯,其实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你的。
闻观表情不变,抬起胳膊,轻轻推开了铁质大门,工厂的整个样子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说,视觉效果有点刺激。
二十多个圆柱形大玻璃箱立在中间,排列的整整齐齐,似乎拿尺子丈量过。
里面灌满了蓝色的水,还有一群密密麻麻的粉色虫子。
闻观把迈出去的脚坚定的收了回来,陈警官,你恶心到家了。
太阳躲进了云层身后。
光线渐渐消失殆尽,夜晚冰冷的人造光一个接一个替班似的亮起。
寒气似乎也跟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