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迎春嘴上同王萍说的是‘这决定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可真到她搬进了技术岗的小办公室,原先宽敞明亮采光好的窗户没了,全新的木质办公桌也没了,啥啥啥都没了,只剩下一张坑坑洼洼饭桌以及一把椅子的时候,她发现这决定是真的难以接受。
心中把这口气给忍了,她找来抹布把办公桌给擦干净,又去生产线上看了一眼原材料的配料情况,大致估算了一下原材料还够用多久,然后便打算深藏功与名,没事再也不来这生产线上转悠了。
她不想找事,可就是有不长眼的破事主动找上了门来。
之前笔试被刷之后还想同谢迎春讨说法的那个‘胖婶’成功凭借‘自家娘舅的堂弟在镇上做领导’这一层关系,顺利成为了青山食品厂的一名员工。
这胖婶原先还担心谢迎春继续在工会管理岗上干活儿的时候,会对她公报私仇、不断挑刺呢,结果发现老天爷都在帮她!谢迎春被厂领导从工会岗上撤下来了!
胖婶心里的担忧烟消云散,这会儿还不忘跑到谢迎春跟前来刺激谢迎春几句,“哟,这不是谢知青么?之前当官儿的时候,那叫一个耀武扬威,现在怎么就学会夹起尾巴来做人了?你不是说像我们这种没怎么准备、不怎么识字的人不配进入青山食品厂么?你看我现在进来了没?”
“在松原这旮旯,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一点儿本事就能横着走?靠的还是关系!有关系,你别说横着走,横着飞都行,要是没关系,就算你是条龙,到了松原的地界儿上也得盘着!”
谢迎春:“……”这人是傻逼吧!
她不想搭理这没事找事的胖婶,但奈何胖婶却不愿意放过她,还在一旁嘚瑟,“你们不就是一个外来的知青,让你们当个工会的领导是看得起你们,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谢迎春不想再忍了,她问了胖婶一句,“你说我把这事儿捅上去,弄到知青办,就说地方联合勾结谋求知青的劳动成果,谋求完了之后还羞辱之情,你背后那点儿蚊子腿儿大的官儿能不能保得住乌纱帽?”
“活在松原这旮旯,眼皮子浅到让人想笑。你背后能有个多大的力量,能让你这般嘚瑟?最大就是县里的官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在联合国有人呢!你觉得自个儿进了青山食品厂就能高枕无忧了?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让青山食品厂停产?”
“配方在我手里拿着,没有配好的原材料,你工作个屁!像红星食品厂一样生产猪饲料么?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脑子里咋这么单纯呢?青山食品厂的领导都没给我找事,你算哪根葱?”
“我要是不想干了,整个食品厂都别干了,等着关门完蛋吧!你说我要是同是领导说,要么开了你,要么开了我,领导是会开掉你这么一个随便从街上拉个人过来就能顶替的人,还是开掉我这么一个离了我青山食品厂就转不起来的人?”
昨儿她还想着能忍一天算一天呢,这会儿被不长眼的上来一挑衅,谢迎春也懒得忍了,她当场就给爆发了!
想看谢迎春笑话的人可不止胖婶一个,只不过只有胖婶脑子有泡,愿意出来上赶着挑衅而已。
这会儿胖婶同谢迎春在生产车间外吵起来,很多人都在暗搓搓地看,结果就听到谢迎春的这句话——你说我要是同是领导说,要么开了你,要么开了我,领导是会开掉你这么一个随便从街上拉个人过来就能顶替的人,还是开掉我这么一个离了我青山食品厂就转不起来的人?
真是扎心啊!
不过只要脑子没病的人好好想想,都会知道谢迎春不好惹。当初青山公社闹水灾的时候,粮食毁了大半,要不是谢迎春站起来说能够成立个青山食品厂来制饼干,赶紧把那些粮食都用了,还能赚钱从背的地方买粮食回来,青山食品厂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
谢迎春是从青山食品厂最难的那阵子走过来的,手里捏着的饼干配方是大家谁都替代不了的,万一真出个什么事儿,谢迎春拍拍手不干了,还真没人能做出一模一样一个口味的饼干来。
也就是说,谢迎春说的那句‘我要是不干了,青山食品厂就得跟着关门完蛋’并非空话。
想明白这些关窍的人都决定息事宁人做个人了,也有人脑子生来有病,觉得谢迎春这是威胁青山食品厂,还特地眼巴巴地跑去找孙军书记告状去了。
孙军书记听完之后,一个头三个大!
他拼命地想要安抚好谢迎春,一是担心谢迎春跑到上头去闹去告状,二就是担心谢迎春撤了饼干的配方,青山食品厂把现有的原料用完之后,生产线就得停。
原先孙军书记还在心里自我安慰呢,谢迎春不一定能想到她自个儿手里还捏了这么一张底牌,能糊弄一天算一天,结果他手下的人就把谢迎春的这张底牌给逼出来了!
青山食品厂如今的情形,看似是一群县城的领导、镇上的领导以及青山食品厂的领导层合力把真正的功臣谢迎春给堵到了犄角旮旯围殴,实际情况却是大家都在虚张声势,都担心谢迎春拿出手里那张王牌反制。
省城的领导都知道青山食品厂带活了松原这一片儿的地方经济,为周边经济发展起到了带头作用,那叫一个相当看好青山食品厂,要是青山食品厂突然生产不出那么好吃的饼干了,口碑直接崩了,销量也遭遇一次滑铁卢,省城的领导肯定要过问,到时候揪着藤蔓扯出瓜,联手给谢迎春施压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所以那些县城的领导看似在给谢迎春施压,实则也没人真的愿意把人给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大家想的还是不惹事生非。
孙军有心想同谢迎春好好谈谈,可是又担心谢迎春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还会借着这个机会发作,便决定再等等,起码等谢迎春从气头上过了再说。
实际上,谢迎春就气了那么三五分钟,然后就一点都不生气了。
她犯不着为了已经想通的事情生气。
关上技术办公室的门,谢迎春掏出书来,埋头就学了一个上午,等到下班的时候,生产线上的工人才结伴出来洗手准备下班呢,谢迎春已经踩着点儿背着军绿色的帆布小包出了青山食品厂的门了。
早退不行,但绝对不加班,因为青山食品厂不配!
等到了下午,谢迎春依旧是那咸鱼模式,卡着签到的点儿进了厂,然后直奔技术办公室学习,生产线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她自个儿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有钱赚还不用操心,可是在外人看来,她就是被青山食品厂这种过河拆桥的做事手段给弄得愤懑失意、选择性自闭了。
都不愿意同其他人说话交流了,一天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可不就是选择性自闭了么?
黑脸婶子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谢迎春被降职这事儿的,她回头就跑去给自家侄子通了个信,吧啦吧啦讲了一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侄儿诶,你心里头惦记的那个好姑娘遇到问题了,到你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晨起来码了一章,白天有点忙,下一章应该是中午写,如果中午没空的话,可能就得晚上了……猛虎落泪。
第18章我不干了!
于泽听自家姑火急火燎地说了这件事后,回屋翻出一包油田上新发下来的大麦茶,塞给他姑,说,“姑,这大麦茶喝了对脾胃好,马上就要入秋了,听说下次油田发的是葡萄,你先喝点大麦茶,等下次发了葡萄我再给你带。我回油田有点事儿,等下子回来咱再慢慢说!”
说完之后,于泽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于泽他妈从屋子里探出头来,问黑脸婶子,“大妹,你和泽子嘀嘀咕咕说啥呢?泽子对你这个姑是真的好啊,拿回来的菊花茶和大麦茶,我和他爸都尝不到,全都给你了。”
黑脸婶子听出了自家嫂子话里的酸味儿,翻了个白眼,自个儿找了个凳子坐下,道:“你那儿子就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铁公鸡一毛不拔,你该不会真觉得这菊花茶和大麦茶是给我的吧!”
于泽他妈愣了一下,反问道:“不是给你的?那还能是给谁的?”
“给在我们家住的那个谢知青的,我这个姑啊,就是转个手,自己连一口都喝不上!”黑脸婶子嘴上虽然吐槽,脸上却乐呵呵的,她是真的看好谢迎春,觉得谢迎春和于泽挺般配。
于泽他妈过来找黑脸婶子多打听消息,黑脸婶子就冲于泽他妈说出一个自己在心里美化过的谢迎春的形象,简直就和描绘天上走下来的仙女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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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迎春按时上下班签到签退地摸了大半个月的鱼,每天都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本子用了一本又一本,很快就到了领工资的时候。
青山食品厂的会计处是有一张工资发放表的,谁领多少工资都写的清清楚楚,并且还会将工资数量由高到低排个序,工资高的都挤在最前头,工资低的往后排。
谢迎春手里捏着两种饼干的配方,工资比孙军书记的都要高一点,同那些普通工人更是没有可比性,她的名字赫然就排在工资发放表的最前面。
在青山食品厂里做了好几个月工的工人都已经习惯谢迎春领那样高的工资了,可新来的人不服气,凭什么谢迎春每天都宅在办公室里,连门都不出,工资却比谁都高?
青山食品厂厂长的工资都比她低二十块呢!
从未有什么事会比领工资更具有号召力,平时干点什么事儿,员工都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需要工会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催、一遍又一遍地请,唯独领工资这事儿用不着工会的人催,大家都相当自觉主动。
谢迎春想着那工资放在那儿又不会飞走,等快下班的时候再去领就行了,那会儿领工资的人少了,还省得排队。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等她卡着下班的点儿去了财务时,发现自己签字的那一栏被签了名字,她看向第一列,发现那名字也已经被人给改了。
谢迎春眉头蹙起,脸色垮了下来,“小陈,这是怎么回事?谁把我的工资给改了?”
陈会计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儿,“迎春姐,是这样的,这是现在在工会做主席的杜主席让改的,她说原先你做工会主席的时候这个工资,现在都不是工会主席了,肯定不能拿这么高的工资,你现在就是一个生产线上的工人,理应当拿工人的标准工资。你签字的地方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我给你新补上了。”
谢迎春翻到了最后一页,被气笑了,她原先的工资是一百多,现在直接砍到了二十多,八十块的工资凭空消失。
她把那账本合上,问陈会计,“孙书记知道这事儿么?”
“还没和孙书记说呢,只是杜主席让该的,杜主席说明天上班之后她和孙书记说。”陈会计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谢迎春笑了一声,“我这才刚从工会上下来没几天,青山食品厂的规矩就变了?工资变动、人员变动,都需要工会主席、厂长还有厂里的书记签字,三个字都签了才能批准,现在工会主席说一声,你就敢给我改工资?”
“既然她杜菁有能耐抢了我的工会主席的位置,有能耐降了我的工资,你明天就同她杜菁说一声,配方我给你了,技术岗我也不干了,谁爱干谁干!我的配方能扶起一个青山食品厂,就能扶起红山食品厂、黄山食品厂、绿山食品厂来!”
谢迎春把那账本拍在桌上,转身就走。
陈会计觉得天都要塌了,赶紧拿起账本来再后面喊,“迎春姐,你消消气,这个月的工资你还没签呢!可别和钱过不去啊……”
谢迎春顿足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犯得着和钱过不去么?
于是乎,谢迎春又杀气腾腾地回了会计处,装模作样地写了个连笔字,等陈会计把她的工资拿出来放到桌上后,她最后一笔直接横划了过来,笔尖来回几次,留给她签字的那一行就被划去了。
陈会计傻眼,“迎春姐,你这是做什么?”
谢迎春把钱收进帆布包里,冷笑连连,“工资直接给抹了八十多块钱,这个字我签的恶心。反正之后我也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工资发放表你们留着自个儿爱怎么排就怎么排去!”
谢迎春又回了一趟技术办公室,把于泽送给她的那些书都装进兜里,虽然沉了点,但还是能拎得动的,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青山食品厂。
陈会计都快吓疯了。
作为青山食品厂建厂之初就在会计处工作的老人,陈会计对厂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厂子里的原材料配方都是三天一配的,因为配方不会精确到毫厘,所以每次配方调整好后,谢迎春都会亲自烤一炉饼干去试验火候,以此来确保接下来三天里烤出来的饼干味道最好。
上一次调配原材料是前天,昨天算第二天,今天算第三天,明儿一大早就得配原材料并且烤第一炉定火候了,结果谢迎春在这个关键点上撂挑子不干了!
陈会计完全可以想到,她要是把这个消息说给厂长和孙军书记听,这两位能急成什么样。
青山食品厂的口碑越做越好,规模越做越大,积压的订单必须每天都处理一批,否则就会被催着进货的人打电话骂……青山食品厂根本停不起!
gu903();陈会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会计处又等了十来分钟,确定不会再有人来领工资后,她赶紧锁了会计处的门,着急忙慌地往孙军书记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