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明珠》TXT全集下载_38(1 / 2)

相府明珠 喵晓镜 4784 字 2023-09-03

众人皆惊。

大家虽然都觉得这门婚事糟糕,可这个年代,退婚,是极为严肃正经之事,尤其是女方不论是主动退婚还是被动退婚,都难免会影响到名声,到时候还想找一门婚事,那就难了。

更何况,蓝依白居然是自己亲自开口说要解除婚约,这句话,在没有经过她父母的同意之下说出,不论如何,总算十分大逆不道了。

边上的江锦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

他看着蓝依白打发了那对母子,叫人送他们回家,心下不由有些恻然。

江苒离开学堂前,被他叫住了,只问,“说来你都没有叫你的朋友们到家里玩,你那莳花楼,想来也有空的房间,若是有闲暇时间,不如叫你的朋友们来小住。”

江苒本来十分担心蓝依白,闻言便是一顿,忙跑去同蓝依白说了,“你……这事儿,要不先同你父母带个话,然后先住我那儿住个一晚上?你这样贸贸然回去,怕是会受罚。”

蓝依白也是一怔。

依着她对自己父母们的了解,自己今日擅作主张退婚,是一定会被责罚的。

换做往日,她还愿意勉勉强强装一装温婉柔顺,他们要骂,就由着他们骂一顿好了,可是今日,她忽然感到无比的厌烦。

她的婚事她做不了主,不论她多讨厌宋家,都要嫁过去,便是为了所谓的礼节同体面。

这些礼节和体面,到底是有多重要,以至于可以让她牺牲下半辈子的幸福?

蓝依白厌倦地道:“既然如此,便叨扰你了。”

她说着,便下意识地看向了江锦所在的方向。

他早就离开了,她的视线里只剩下一道挺拔的背影。

江苒见她如此,便笑道:“哥哥还有事儿,便不同我们一道走,我先遣人去说一声儿,你便同我一道坐马车回家。等到了我家,我再叫我阿娘支人去你家传个话,想来是无碍的。”

若是蓝依白叫自己身边的下人去传话,还未必能行,可如今依着江苒的意思,便是叫江夫人出马,蓝家自然也不敢不应,更是不敢上门来非要带蓝依白走。

蓝依白难得能牵起一丝笑意,颔首道:“劳烦你了。”

江苒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只说:“这事儿都闹成这样了,你家里人定会叫你退婚的,你也别太担心。”

蓝依白嘲讽地道:“那你可真低估了他们对于同宣平侯府攀亲的决心。”蓝家虽然也不差,到底比不过这等有爵位的人家,这门婚事本就是她高嫁的,当年还好,如今不知为了这桩婚事忍让了多少回了。她若是想要退婚,下一家势必比不过宣平侯府宋家,蓝家又如何愿意。

江苒不禁叹息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婚事,却不能自己做主呢?我看方才那个倩娘,好像也是个可怜人,宋夫人那么狠心,把她叫过来,也不怕你对她不客气么?我虽没见过这宋夫人,如今心里已然很是讨厌畏惧她了。”

“不只是她一个,”蓝依白淡淡地道,“世道如此,如我等这样还能在学堂里头读书胡闹的,整个大周,也没几个了。”

江苒不由真心实意地为她难过了起来。

她想了想,只能说:“既然如此,若你赶紧找一个更好的人家,你父母不就没话说了?”

“你这……”便是蓝依白方才有些郁郁,也要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异想天开给逗笑了,“怎么,在你这儿,谈婚论嫁便那么简单,跟买菜一样的么?”

……

江苒送蓝依白到莳花楼里头,陪着她安置好,便开始踌躇着要不要往外走。

蓝依白看出她心不在焉,便好奇地道:“你今儿还有事情?”

江苒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地同她道:“我只说给你一个人,你不许同旁人说。”

蓝依白笑道:“我定给你守口如瓶。”

“我先头,不是叫你们怂恿,去寻了一回太子殿下么?”江苒小声说,“然后他有些含含糊糊的,后来拗不过我……”

蓝依白不由调侃道:“听你这话,你们谈感情,听起来怎么跟买菜似得。”

江苒捂了捂脸,有些难为情,“嗯,可不是嘛,他……反正他就答应我试试。今儿我听他的暗卫来传话说,太子殿下今日不太忙,我便想同他一道出去一下下,逛逛街,买点儿东西什么的。”

上次说要“试一试”,她自个儿掌不住害羞跑了,今天是决心要把场子找回来的!

蓝依白听得惊奇,好半晌,无奈地笑道:“你们谈恋爱,这是算什么呀,从头谈起么?”

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太子殿下喜欢江四娘,江四娘呢,虽然小孩子脾气,但是也是有意的。加上先头的婚约传言,这两人直接谈婚论嫁也不太稀奇,这会儿居然还要如此纯洁,从牵牵小手,一起逛街开始?

……着实不是很叫人看得懂你们的情.趣。

江苒被她一调侃,更加害羞了,转身就嘀嘀咕咕地跑了。蓝依白无奈地摇摇头。

她在房里用了饭,旋即听去蓝家回来的下人报说,自己父母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她不成体统冲动处事,要她早日回去,一道向宋家上门去道歉。

蓝依白略好一些的心情顿时又掉到了谷底。

她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便起身走了出去。

莳花楼景色极好,后院还挖了深深浅浅的一亩荷塘,如今叫夜风一吹,便生得满院幽香。

蓝依白裹着夜风,遣散了众人,往荷塘上的亭子走去。她喜欢月白,今儿依旧是月白色的一身裙子,叫夜风一吹,在风中荡开,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柔柔弱弱,颜色皎皎,灼若芙蕖出渌波。

她悠悠然地望着月下荷塘,再叹一口气。

却忽然听见有人问:“蓝娘子为何叹气?”

蓝依白诧异地抬眼,便见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江锦。

他许是才下值回来,面上犹带倦色,可衣衫发冠,无一不妥帖,譬如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遥遥望去,叫人移不开眼。

良久,蓝依白才笑了笑,说:“我叹气,是因为我识字,知好歹。”

江锦怔了怔,便又见她忽地抬眼再望过来,眼底盈盈的,像是水光,“大公子你饱读诗书,能不能告诉我,有时候人的悲剧,是不是就在于懂得太多而能做的太少?既然如此,我身为一个女人,果然不该读书才是。”

第88章

江苒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裴云起跟在她身后,手中提了一堆她方才见了喜欢的东西,大大小小,琳琅满目,把原本高洁出尘的太子殿下,硬生生衬成了街边摆摊卖货的货郎。

自然,还是一名剑眉星目的好看货郎。

货郎道:“苒苒,别生气了。”

江苒说:“我就要生气,我还要不理你。”

“……”他头疼地道:“那要怎么才能不生气呢?”

江苒倏然止住步子,回头,满脸不悦地看着他,说:“那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刚刚躲什么躲?”

裴云起:“……”

你吃烧饼吃得满嘴是油,我替你擦了;你吃糖葫芦吃得一手糖渣往我袖子上蹭,我也由着你蹭……这些你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你要牵我的手,我躲开了吗?

也许是他眼中控诉太明显,江苒顿了顿,旋即继续理直气壮地道:“反正我不管,你不牵我的手,你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裴云起冷静地道:“苒苒,你要讲道理。”

江苒:“你连我的手都不牵,算什么喜欢我。”

裴云起拗不过她,只好叹口气,温和地道:“你我衣着显眼,在外头这么一逛,一前一后也罢了,若是还牵着手,传出去了,你叫别人怎么看你?”

江苒道:“你先头牵我抱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这么想?”

她满眼狐疑,看了看乖乖地落后自己两步的裴云起,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说:“难道,你现在是变心了?”

“……”裴云起说,“我下次要叫三七把你看的奇奇怪怪的话本都收走。”

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听到他要剥夺自己的乐趣,这才消停了些,看着他,好半晌,才闷闷地道:“那不行。”

裴云起不由莞尔,他深深地叹口气道:“往日是我思虑不当,女儿家的名声最重要,他们不敢说我,对你却有极大的恶意,你我在明面场合上,本该避嫌的,这也是为了你好。”

江苒不解道:“可是你答应我,同我试一试的,可是连这么点儿亲近的举动都不能做,又算什么?”

裴云起便耐心地哄她,“这是自然的,所以我说了,私下里,你想要怎么牵手,怎么亲近——”

“亲近”两个字一落下,江苒眼睛就一亮,冲着他扑了过来。

他唯恐接不住她,忙不迭地张开手臂,拿着的东西散落了一地,他也顾不上了,只是紧张地搂着她,有几分责怪地道:“这是做什么?”

她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到他颈窝里,闷闷地道:“观之,我不高兴。”

裴云起这才发觉她的情绪的确有些不大对劲。

他迟疑了一瞬,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只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宋家那件事儿?”

江苒不意他竟然知道,便叹了口气,乖乖地同他说了,又道:“……伊白那样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又养外室又沽名钓誉的家伙对她挑三拣四了?可是旁人看来,好像她就该事事都忍着,要藏拙,要恭顺,为什么呢?”

她盯着他,问:“我的性子,也同众人的期望背道相驰,是不是你也会不喜欢我?”

裴云起这才想起,江苒是吃过这样的亏的。

正是因为他不喜欢她强忍出来的藏拙与恭顺,他才处处避着她,他在如今的位置上,是生来要担负的责任,可她好不容易能够回到家人身边,又何必要让她来一道同他受着束缚。

可望着江苒看过来的眼睛,他只能尽量放柔语气,道:“你什么样,我都不会不喜欢。”

江苒听着他的安抚,退开了一些,怔怔地瞧着他面上神情,良久才道:“我也能改,我虽然不喜欢那些规矩,要是为了你的话,我也能改。”

他不由微笑起来。

“倒不必改太多,”他揉一揉她的头顶,像对待一只小宠物那样亲昵,又有些漫不经心,只说,“只是,日后生气的时候,你若能快些告诉我原因便好了。”

毕竟他同旁的小娘子不太熟,着实不太知道,旁人是不是也能有江苒这样弯弯绕绕的想法。

太子殿下忙着操持公务,本来就够忙了,好不容易能够抽空陪她一会儿,只希望能够安安生生地待在一块儿,不希望她还会因他的疏忽而不悦。

江苒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嗯,我知道了。”

这时候,她耳尖,忽然听见风中的一点儿人声,忙不迭地拉着他往草丛躲。

裴云起还有几分莫名,便被她拉着一道,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了草丛后头。

旋即,江锦的声音便遥遥传来了。

他听起来有些疲惫,却只是道:“此前诸事,俱非你的过错,蓝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蓝依白略怔了怔,旋即垂首。

她淡淡道:“大公子倒也不必可怜我,我出身清贵,原比世间大多数人幸运,父母生我发肤,供我长大,我亦不能忤逆太过。”

江锦道:“若你当真这么想,就不会大庭广众之下,敢同宋二郎对峙,又在众人眼前扬言退婚。”他像是笑了笑,有些揶揄地道:“娘子一身反骨,又何必说自己如何贤淑。”

蓝依白听得出神。

江苒亦是听得出神。

她虽然偶尔在长辈们跟前,说江锦当年是如何的一身反骨,在大殿之上,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差点没把几个老大臣给气得吐血,可她跟前的江锦,一贯是温和细腻,无一不妥帖的可靠之人。

这可靠之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同异性亲近,这么久了,别说哪位娘子能得他青眼了,便是在归仁学府之中,也未曾见他对谁假以辞色。

对着蓝依白,他也一贯是秉持着适当的温和与恰到好处的疏离,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回见江锦能对一个娘子多说这么多话。

裴云起同她贴得极近,亦是说了一句:“蓝娘子,同年少时的江伯喻,极为相似。”

热气拂过耳畔,江苒略感不自在,忙再抬头看去。

蓝依白也不生气,只是笑了,说:“大公子果然眼明心亮。”

江锦道:“我并不是可怜你。”

她疑惑地抬眼看,见到他眼神悲悯又温柔,不禁心头一跳。

他的眼神之中,比起可怜,倒更像是“怜惜”。

江锦的确为她感到可惜。

依着蓝依白的才情同眼界,若是男子,兴许能够走得极远,可偏偏她是个女子,这样好的学识,也时无处可用,甚至还要为一桩可笑的婚事处处烦心。

蓝依白撇开头,好久,才苦笑道:“大公子对谁都这么好心的么?”

对女子有偏见轻视的男子,蓝依白已经见得多了,可江锦即便没有说什么,她也能隐隐地感到,眼前这位相府大公子,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的怀才不遇感到可惜的。

这种温柔,早就超过了两人之间原该有的身份界限。

江锦无奈地道:“自然不是。”

蓝依白这便道:“有了你的这番话,我的心里好受了些,可想来明儿到我爹娘跟前,我依旧是个罪人,搅了一门好婚事,又大大得罪了宣平侯府,还连累了家中姐妹的名声。”

江锦闻言,不由有些为她惋惜。

“所以,”蓝依白说,“你还不如不要同我说这些话,我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能够接受我自个儿的身份了,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又不甘心了起来。”

江锦不由笑了。

大公子温文尔雅,笑起来的时候,亦是如浴春风,他低声道:“其实我也不大想得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成婚?一辈子要做的事情太多,建功立业尚且觉得时间不够,哪来那么多功夫应付那些后宅之中的弯弯绕绕?”

蓝依白由衷地道:“不瞒你说,我也很奇怪。”

gu903();两个人对视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