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让陈仰的灵魂一颤,他猛地转身。
阳光在他眼前闪耀。
这里不是康复院的B区大厅,香月不见了,堆积的尸体也不见了。
他在山里,鸟语花香,有个身高腿长的少年穿过树下,逆着细碎的光影向他走来。
陈仰维持着大力抠伤口的动作,直到他的指甲传来要翻掉的信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臂是完好的。
陈仰怔怔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高大少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一个音节好像就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跟黑色长裤,留着短短的清爽黑发,他微低头看过来,眼神清亮明朗,脸上带着干净阳光的笑容:我姓朝,简单的简,第一次做任务,很高兴认识你。
陈仰在哭出来前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沙哑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第185章走马灯
风吹过翠绿的树梢,吹过少年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明晰眉眼,吹向从未来回来的年轻男人,那阵风轻柔地钻进他挡着眼睛的胳膊里,吻上他潮湿滚烫的眼角。
男人在哭,少年在笑。
他们面对着面,中间隔着一个时空和无数条生命,无数人的希望和绝望。
陈先生,你没事吧?朝简担忧地问道。
没事。陈仰揉了揉眼睛,太阳太晒了。
山里是有些晒。朝简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你喝点水。
陈仰看着少年眼中的善良和正直,愣了愣,手伸过去,接住了那瓶沾着他体温的水:多谢。
他走过康复院B区那一步,身上的皮被扒掉了一层,鲜血淋漓,可现在他将一身皮肉翻裂的血口藏了起来,一同被他掩藏的还有悲伤和痛苦,他只给少年看他的疲惫。
陈仰拧盖瓶盖,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口水,又疼又涩的嗓子得到了缓解,他余光里的小对象还弯着腰低头看他,那张青春气息浓郁的轮廓每一寸都是这么鲜明。
这里是幻境吧。陈仰呢喃。
朝简皱眉:不是鬼打墙?他抓抓头发,我以为是鬼打墙。
陈仰看他皱眉的样子,脑中是目前这个任务的相关记忆,不受他掌控地播放起来,二十个人,角色扮演,每一轮都会有个人当护林员,其他人是盗贼。
每轮没有时长。休息时间是早中晚饭时间,分别是早六,中十二,晚六,休息一小时。
顺序是按照抓阄决定的,充当护林员的任务者会以脖子上出现一条黑绳子开始,也以它的消失结束。下一个是同样的步骤。
盗贼不能被护林员抓到。抓到就会被厉鬼剥皮吊在树上,那厉鬼是曾经的护林员。
这是第一轮。
第一个护林员是新人任务者,她哭哭啼啼地闭上眼睛数数,数十下就开始抓人,剩下的所有任务者全部分散在山林里面。
当年他跟香子慕,孙文军分开行动,他遇到了朝简。
朝简主动走向他,跟他搭话。
以上都是规则给他看的,不知道有没有掺假,他现在病了,不正常了,就算是真的摆在他面前,他都会疑神疑鬼。
这病是好不了的,路还要走。
是鬼打墙。陈仰放下了矿泉水瓶,垂眼将盖子盖上。
朝简问道:那要怎么办?
陈仰有一瞬的晃神,这话太熟悉了,他经常说。
鬼打墙的话朝简踢了下脚边的石头子,道家是咬破食指,对着正前方弹出血珠就可以了,我试了,没用。
陈仰抽抽嘴:你还试了什么?
朝简的眼神有点躲闪,脸上也浮现一抹很可疑的薄红。
陈仰想不出朝简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投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朝简捏着后颈偏头,半晌才动了动抿直的唇角:撒泡尿,朝着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
陈仰扶住额头。
陈先生,我是不是你接触的新人里面最蠢的一个。朝简低下黑色脑袋,闷闷道。
新人没有最蠢的,只有更蠢,你不在那一行列里面,肯动脑子,勇于尝试是好的。陈仰想了想,又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夸赞的话,你的知识面还挺广。
我平时无聊,会逛些冷门的论坛。朝简撇嘴,绑了身份号进来这里,我以为我看的那些能有用,结果发现都不行。
两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不同,一些东西不能通用,尤其是驱鬼方面。陈仰敏锐的感知能力让他本能地凝起心神,附近有尸体。
朝简猛地抬眼。
陈仰看向一处:血腥味是从那个方向飘过来的。他抓着矿泉水,大步踩进茂密的荆棘里面,你跟着我。
后面没动静,陈仰回头发现他的小对象愣在原地,瞳孔里有他沧桑泣血的身影,和一片灿烂日光。
小朝同学,跟上!陈仰哑声笑。
朝简大步迈向陈仰。
尸体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她是第一轮的护林员,现在她死了,身子趴在灌木丛里,脑袋都碎了。
朝简沉声道:人为的。
陈仰看着眼皮底下的尸体:是吗?
嗯,如果是厉鬼杀的,她会被剥皮,不是这个死法。朝简确定道,而且厉鬼也不杀护林员,它只杀盗贼。
没有了?陈仰瞥瞥站在距离尸体几步远的少年。
朝简的神情有几分窘迫:我看不出来别的。
陈仰想直接告诉他答案,从嘴里出来的话却是:那是因为你站得不够近,过来。
朝简踌躇不前。
陈仰看他:怕啊?
朝简还没点头,就听到陈仰来一句:怕也要调查,在这里大多时候都只能靠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陈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哦。朝简从黑裤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蹭出刀刃,他握住刀凑近尸体的脑袋,小心谨慎地检查,碎烂的伤口边缘一圈有点怪。
那是被疯狂吸吮过的痕迹。陈仰语出惊人。
朝简一愣。
陈仰的视线落在他冷白的侧脸上面:你吃过果冻吗?豆腐脑?
朝简白T的领口上面的喉结一滚。
陈仰走到朝简身边蹲下来,随意扳过尸体血糊糊的脑袋:有个人敲碎尸体的脑袋,凑过去把崩出来的脑浆吸走了。
朝简看向陈仰:人还能那样?
那就改一下,是怪物,人变成的怪物。陈仰无意识地说笑,看我干什么,我的眼里没有答案。
朝简蹭蹭鼻尖上的汗,对他展开尴尬又单纯的笑容,还带着点不太容易察觉的崇拜。
陈仰的嘴角压了下去。
不要瞎找瞎翻,先观察。陈仰望着朝简拨动尸体四周的树丛,脱口而出,越是稀松平常的东西,越能带给我们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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