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队友都有谁了?
乔小姐尚未开口,黄毛就叫起来:不会吧?这不可能吧?
陈仰的额角一抽,除了他,队伍里还剩四人,其中有三人都已经完成任务了,只等到站就能回去。
女白领的对象死了,她活跃不起来,眼镜男稍微沉稳内敛点,黄毛最能咋呼。
陈仰想找块胶布把黄毛的嘴封上,或者把他敲晕。
黄毛在陈仰的眼刀下闭上了嘴巴。
陈仰看一眼车头,那里显示着时间,五分钟已经过去一分半了,他低声问乔姐:两个任务之间隔的时间太久?
乔小姐语出惊人:就是昨天的事。
陈仰愣住。
那很频繁啊,怎么都不可能忘得了。黄毛又忍不住嚷嚷。
陈仰给了他一下才问乔姐:队友太多?
七八个。乔小姐对于陈仰的提问,有问必答。
我去,才这么点人,那肯定记得住的啊。黄毛不长记性,头快要凑到乔小姐脖子里了。
这次没轮到陈仰动手,乔小姐就抓住黄毛的头发,在他的求饶惨叫声里把他从后座扯飞出去,重重摔在后车门边。
哎哟喂,疼死我了。黄毛抱着柱子扶手爬起来,龇牙咧嘴想发火,转而又哼哼地找地方坐,反正这不是他的任务,他不着急,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女白领和眼镜男都没帮他说话,这时候用耳朵听不就好了。
时间在走,还剩三分钟,两分钟陈仰后心的汗渗得越来越多,他看得出来,这时候的乔姐性格跟重置后的有不同也有相同点,都喜欢单独行动,不太在意团队的开会交流,规则真的在针对她。
规则知道她的团队意识不强,还出这样的题。
乔姐,你能记住几个?陈仰说。
乔小姐没说话,她在想。
你记不住谁的名字,就想想跟对方有关的人和事,或者从上个任务的开头开始往下顺,看能不能想起来,一般走流程都会有个自我介绍。陈仰给乔姐出主意,他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里,替她拨一拨记忆。
乔小姐站起身走到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座椅上的大砍刀,深棕色马丁靴的底部踩着一处血迹,鞋底碾了碾,她朝着司机方向走去。
陈仰跟在她身后,呼吸很重。
小仰仰,放松。乔小姐没回头地说道。
陈仰放松不下来,他现在还没有任务后半段的记忆,不知道乔姐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呵。乔小姐忽然冷笑了声,就知道要利用弱点,妈的。
陈仰头一回听她爆粗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往回跑,抓起那把大砍刀甩出去,报纸坐的车壁就如同铜铁,刀刃切上去的时候发出当地一声响。
砍刀掉了下来,车壁没有半点损伤。
这一出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乔小姐若无其事地踢开砍刀走到司机身旁,她先说了自己印象深刻的队友名字。
朝简。
陈仰猛然抬头,脑中嗡响,瞬息后他又听乔姐说了一个他听过的人名,阿景。
那是武玉对象,陈仰也记得他。以前他们同样做过队友。
向东。乔小姐削薄的唇微张,蹦出了第三个陈仰熟悉的名字。
陈仰没顾得上惊讶,只盯着思绪卡住了的乔姐。
七个还是八个?乔小姐仰头看车顶的报纸,七个还是八个她自问自答,七个吧。
陈仰的脸颊抽紧。
乔小姐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没什么意义地扯动了一下唇角:七个。
陈仰说:那就是算上你自己,还差三个。
只差三个了,再想想!他抓住乔姐的手臂,力道一再收紧,你再想想!
这个任务他帮不到她,只能靠她自己。
你这责任心啊,好好好,我想。乔小姐小范围地走动,她半晌出声,有个老头,胡子花白,挺有学识,修养也不错,好像叫冯冯老。
陈仰按手机的动作一顿,这几个都是他认识的,最后两个不会也是吧?
然而乔小姐最后说出来的两个队友他没听过。
陈仰眼看时间还剩几秒,他飞快道:乔姐,你再确定一下有没有出错,冷静点,仔细想想。就像考试做卷子,写完也要检查一下,万一有错呢。
乔小姐没有检查,因为司机那张死人嘴开始说话了。
终点站到了。
司机的声调不是之前那样有人气,这次死气沉沉,请所有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感谢您乘坐31路公交,再见。
公交车的纸后门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那缝隙又在瞬间开到最大。
黄毛第一个冲出去,那一霎那他就消失了。
之后是眼镜男。
女白领没有急着走,她在对未婚夫的纸人做最后的道别,声泪俱下。
我要回家了,女白领轻声说着,满脸都是泪,我会带着你的希望继续往前走的,我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一定会的一定会的她喃喃了几句,捂着嘴踉跄地从车上跑了下去,一个拥抱都没办法留下。因为纸人不全是她未婚夫,还有一个鬼魂附在上面。
乔姐,我们也陈仰回头的那一刻,嘴边的话乍然僵住。
一个纸人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陈仰的眼底一红,鼻息也变得紊乱无比,他有点无措,伸出去的手想碰纸人,却又抖得很:怎么回事?乔姐,为什么?
车里的语音回答了陈仰的问题。乔小姐少说了一个名字,不是七人队,是八人。有一个她没想起来。
漏掉了一个队友,代价是自己的一条命。
陈仰的阈值之前降到了一个非常人的数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恢复以后还是很不稳,这会就极速下降,有温热的液体从赤红的眼眶里淌了出来,他眼睁睁看着纸人走到后排,拿起大砍刀,邪恶猖狂地对着虚空斜划了几下。
那不是乔姐了,陈仰连声告别都来不及,他大力搓了搓因为情感剧烈起伏而充血的脸,脚步沉重地走向后门口,回头。
视线扫过一个个纸人,最后停在乔姐变的纸人身上。
乔姐,再见。陈仰克制着哽了一下,郑重地重复了一次,再见。
这次死别之后,他和乔姐在将来再见了,他们重新认识,重新成为队友,老队友,朋友。
现在陈仰希望他们还能再见。
他希望乔姐也从三连桥的机房进了自己的走马灯,他们都能走出终点,再次相逢。
gu903();陈仰走出公交的那一瞬间,他站在客厅,眼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