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光不再是少年最喜欢的那种变幻色，只有一盏大灯打在头顶，如月光一样倾泄而下。

赵迟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弹奏，舒缓的音调从他指尖流出。杨释则一反常态，没笑没闹，只是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就连最善舞的林染，也立在舞台中央许久没有动弹，失去了往日的灵气。

而顾见屿则坐在舞台边缘，执起麦克风轻声吟唱。

没有炫技，更像是在跟老朋友们聊天——

“漫长的一天你不在身边

好多话要对你说等待再见那一天

走的路好远有你在身边

好多话想对你说等待再见那一天

Oh再见那一天”

这些习惯了快节奏流行音乐的嗓音忽然安静下来，仿佛少年在屠龙之后卸下一身铠甲——原来他也只是个凡人。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即便勉力维持着，而那高质量的音响里也可以听出他的声线在微微发抖。

林染接上他的歌声开始rap，唱腔里同样带着浓重的缱绻与不舍：

“谁会了解，

我们经历过怎样的旅程，

见证过怎样的美好，

这便是我在你眼前出现的原因，

与你聊聊另一种选择的可能性…”

杨释从钢琴凳上站起身来接唱：

“我懂我们都偏爱在这舞台上的每分每秒，

但有个声音告诉我这美好并不会永恒，

我们得变得更好，转向更为辽阔的天地，

我看到你，走进更美好的未来…”

钢琴声戛然而止，赵迟低沉的嗓音徐徐跟上，

“It’sbeenalongdaywithoutyoumyfriend.

And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

I’llseeyouagain…”

台下的粉丝们大约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他们的尖叫声慢慢弱下来，有的变为低声的啜泣，而更多的则渐渐跟上了他们的节奏，一起跟唱了起来。

黎初转头看了一眼看台上那些模样各异的人们。

他们热泪盈眶，情深不悔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即便舞台上的那些人，从来都没有真正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却还是成为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即便明天世界将漫长如凛冬，他们也会让你觉得黎明一定会出现。

这大约就是偶像存在的意义。

是光芒，是温暖，也是希望。

从2012年到2020年，他们陪伴着所有人走遍了青春。

离开又回归，最后来一场体面的告别，然后各奔东西。

录制结束之后，还没来得及跟顾见屿他们当面告别，CozyGirls就踏上了回上海的飞机。

在候机厅里，黎初翻看着手机，看到顾见屿的微博从“@ACS-顾见屿”改为“@顾见屿”。

他更新了一条微博：

“@顾见屿：感谢八年。”

寥寥四字，概括了一切。

黎初拉到评论区看了一眼，虽然有许多伤心的粉丝表示无法接受，但大多数天团老粉都坦然地发表了看法：

【我们喜欢的少年终归要长大了，我们也该长大了。】

【再见，ACS顾见屿；你好，顾见屿。】

【陪你走过下一个八年】

【谢谢你们，给了我的青春一场体面的告别】

【希望你们各自辉煌，巅峰重逢】

……

黎初打开了微信，翻到和顾见屿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几天之前。

她想说点什么，敲了好几行字，都觉得不好，最后又删掉。

翻了翻表情包，本来想选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安慰他一下，结果手滑，选了一个很不合宜的动图——

一只圆滚滚的小奶猫红着脸，像球一样翻滚着钻进主人怀里。

“……”

哇这张图也太肉麻了吧，这都是她平时用来安慰妹子的表情包诶…

她刚想迅速撤回，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手机一震——

顾见屿：【？】

黎初：“…………”

这时，恰好广播里传来婉转的女声播报：

——“请飞往上海的CN780号乘客登机。”

只要关机够快，她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下一秒，黎初把手机关了。

上了飞机之后，金贤爱和她坐到了一起。

趁这几个小时独处的时间，金贤爱小声用韩语问她，“欧尼，你是不是还喜欢星星啊？”

她问得很隐晦，但黎初一听就知道她说得是谁。

在韩国当练习生的时候，她经常看着顾见屿的视频练习一晚上，练到累得不行就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看他拍的剧和舞台。

这是那些年，她唯一仰望他的方式。

所以每当金贤爱要问她这是谁，她就说，是星星。

“喜欢啊，”她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一直都很喜欢呢。”

金贤爱靠在椅背上，她有点困了。

“我觉得，星星也很喜欢姐姐你呢。”

黎初跟队友们半夜才回到小基地，她洗了个澡就瘫倒在了床上睡死了过去，连手机也忘了开。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洪人的敲门声吵醒。

“黎初！”洪人气急败坏地开口，“以后你的手机给我保证24小时开机！”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初这才想起来开机。她打开微信，看到顾见屿的聊天框里只有两条消息——

顾见屿：【我还好。】

中间隔了十分钟，又发了一句：

顾见屿：【早点睡，晚安。】

黎初锁了屏幕，揉了揉眼睛问，“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

“别人能休息也不代表你能休息，”洪人看了下手表，“收拾一下，我给你请的表演老师一会儿就到。”

“？”

黎初这才想起来，洪人好像前几天跟她说过，下个月就要进组拍戏了。

但她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早就抛之脑后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把黎初打得方寸大乱，她赶紧乖乖地去洗漱吃早饭，然后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等着老师。

洪人看她没磨蹭，这才消了气，问她：“给你买的原著看完了吗？”

“看完了，”黎初老实了不少，“而且看了三遍。”

“那就好，”洪人清了下嗓子，“有件事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

“啥？”

“《太上熹微》男主是顾见屿。”

“？”

黎初差点要把剧本摔了。

这他妈不是有点难，这是地狱难度好吧？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黎初觉得自己无法直视剧本了。

只要她一把自己代入剧本，脑子里就浮现出顾见屿的脸。

和暗恋对象一起拍虐恋情深，世界上还会有比这更惨绝人寰的事情吗？

还好洪人给她请的是个非常厉害的表演系老师，为人温和又有耐心，甚至愿意从基础开始给她讲起。

黎初要饰演的角色，是这部仙侠大戏《太上熹微》里的女二号云俏。

云俏本性天真可爱，是青云宗一门最小的师妹，从小就陪伴在天煞孤星的男主纪重鹤身边，每日跟他一起习武运剑。她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她的鹤哥哥一起斩妖除魔，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造化弄人，纪重鹤真实的身份其实是人皇遗落在外的私生子。他从小就背负着沉重的命运，一心想要夺回天下，注定无法跟她厮守一生。

于是云俏便为了他抛弃正道、堕入鬼域，被锁在无烬地狱里受尽磨难，然后带着十万鬼兵杀回人间，为他荡清一切障碍，拥立他成为新的人皇。

可他登基那天，却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迎娶白月光神女为帝后，第二道，就是屠遍效忠于他的那十万鬼兵。

云俏受不了打击彻底黑化成魔，最终却被纪重鹤一剑刺死。

黎初看完之后，暗骂了句“渣男”。

不得不说，洪人的眼光真的毒。

所有女演员都挤破头想要拿到戏里这个白月光女主，可维度他却算准了这部剧最出彩的角色一定是云俏。所以即便男主是顾见屿，他也干脆利落地签下了合约。

进组前的一个半月，黎初基本已经吃透了她要饰演的这个角色。

她的表演老师唐婉在来之前，以为黎初跟大多数刚入门的小花一样，只能在短时间内学些皮毛，所以也没打算教得很深。

谁知授课的过程中，唐婉老师才惊讶地发现黎初对剧本的理解深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于是便逐渐加深了课程的难度。

她的表演很有灵性，只需要给她讲讲戏，然后等她稍微酝酿一下，就能很快捕捉到应该有的情绪。

“你觉得怎么才能演好云俏？”

“不要把她当成一个反派来演，”黎初认真地说，“她是整部戏唯一一个女魔头，但她敢爱敢恨，比任何主角都要活得坦荡。”

唐婉赞许地看着她，“黎初，你顺利出师了。我相信你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可以饰演云俏这个角色了。”

虽然得到了老师的认可，但黎初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

她看了一遍演职员名单，发现除了顾见屿之外，这整个剧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饰演鬼王的男二号是之前在网上嘲讽过她的梁硕，饰演女主的是之前跟顾见屿捆绑炒绯闻的讨厌鬼叶晴。

但最令她害怕的，还是这部剧的导演——

第一次尝试当导演的影后，清一。

送她去影城的路上，洪人察觉到黎初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于是便安慰道，“别紧张啊小初，唐老师不是说你很有天赋吗？而且清一导演特别赏识你，我刚一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她当下就同意定你了…”

…您可真是太天真了。

黎初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老洪，现在几点了？”

“八点半。”

“……”她一脸沉痛，“早知道就不吃那碗馄饨了…”

“也就晚了半个小时，没事的吧？”

呵呵，没事就有鬼了。

到了影城之后，洪人拎着她的行李箱和见面礼陪她一起进去，这才发现所有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已经齐刷刷地就位了。

看样子，还真的就等黎初一个人了。

洪人被这剧组的勤勉程度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跟黎初说，“我的天哪，这么早就招呼上了？”

黎初白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着急什么？”

他再不敢多话，匆忙跟着黎初进了剧组。

剧组在芒山影城采景，所谓的剧组大本营，实际上也就是在芒山脚下租下来的十几间民房。

黎初还没来得及进去，就看见梁硕和叶晴已经换好了各自的服装，正站在庭院里聊着天。

这两个人虽然难对付，但好歹算是前辈，她一个后来的还是得主动过去打个招呼。

于是黎初大大方方走过去，把准备好的见面礼递了过去，“前辈好。抱歉，我今天赶飞机迟到了一些，耽误各位时间了。”

他们两个看见黎初过来，纷纷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脸上同时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看着她手里递过来的礼物，叶晴皮笑肉不笑地朝助理努了下嘴。

助理心领神会地接过来，跟黎初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而梁硕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去，他冷笑了一声，“黎小姐来了剧组，怎么也应该改一改在家里当大小姐的习惯，可别让一群人等着你。”

“是啊，”叶晴看了她一眼，“你看看这四周，好几十个工作人员架着机器等你呢。这大热天的，多难受啊。”

洪人有些恼，却又怕黎初第一天就跟同事闹了矛盾，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倒是黎初态度很端正，直接低头给四周的工作人员都鞠了躬，“不好意思各位老师，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夜宵。”

工作人员们一看这小姑娘长得漂亮，说话也中听，刚才等她的那一点郁闷瞬间就消失了，连忙摆着手说，“不碍事不碍事。”

“呵，年纪不大，挺会笼络人心。”叶晴轻蔑一笑，“你还是快进去见一见导演和制片人吧，他们可不是你一顿夜宵就笼络得了的…”

叶晴眼睛一转，不曾想却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脸上的尖酸刻薄立刻便化为乌有，换上一个娇软黏人的笑容，甜腻腻地朝他喊了句“见屿——”

黎初心里一哆嗦，顺着她的方向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一个少年立在门廊下，衣袂飘飘，白衣胜雪，美不胜收。

只看了一眼，她脑中边浮现出原著里的一句话——

“他那双桃花眼惹下了多少风流债，那张从未笑过的薄情唇就造了多少孽。“

一个天煞孤星，却偏生了这样一副惹桃花的样貌。他一静一动之间，黎初仿佛觉得书里所写的那个纪重鹤活了。

看到顾见屿的这身装扮，黎初总算理解了云俏第一次见到纪重鹤的感觉——“一见如故，惊为天人”。

“黎初，”一声熟悉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他勾了勾手指，轻描淡写地说，“过来。”

黎初松了口气，还好他是顾见屿，暂时还不是那个冷清冷意的纪重鹤。

她刚要走过去，却被洪人脸上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

活像是早恋的初中生家长。

洪人把剩下的东西递过去给，咬牙切齿地说，“既然这样，小初我就回去了。你在这儿可要好好拍戏啊。”

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不说她也明白。

洪氏三条铁则：

一，跟顾见屿时刻保持距离。

二，不要跟顾见屿私下对剧本。

三，拍完戏要表现得像陌生人。

“好的好的，你快走吧，小心赶不上飞机。”

接了东西，她赶快走到顾见屿面前，从袋子里小心翼翼翻找出一件礼物，隔了还有一米多远就伸手递过去，“顾老师！这是给您的见面礼。”

顾见屿扫了她一眼，唇边淡淡露出一个笑容，“多谢。”

他低头随意玩弄了一下，抬头跟她说，“清一导演要见你，先进去吧。”

“好。”

刚要转身，顾见屿看了叶晴和梁硕一眼，顿了片刻说，“你们两个也一起进来吧，导演有话说。”

gu903();“来了来了，”叶晴高兴极了，立刻便走到顾见屿身边，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