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出事,河东道军队虽然分裂为三军,却都是出自景王,敌军来袭必定一致抗敌。”
“你曾说过没有兵符,三军各自为战,不堪一击。”苏锦瑟冷冷说着。
欧阳玄徐意味深长地说着:“可娘娘有。”
苏锦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大骇:“你们疯了,我若是拿出了兵符,那便是找造/反,景王身上的污水就彻底洗不干净了。”
欧阳玄徐激动起身,挥舞着双手,大声说道:“不会,太原民众心中早有断论,沉重的杂税早已让他们苦不堪言,您的出现不是造/反,是大势所趋,他们一定会向着娘娘的。”
苏锦瑟冷笑,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暴怒,无畏地抬起头来,残忍又直接地说着:“他们拥/护什么,一个给他们带来战/争的人,同胞刀戈相向,故土支离破碎,亲者痛仇者快,太原百姓生活只会越来越水深火热。”
“不是的!不是的!太原本来就是景王的。”他面色潮红,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太原是太原人自己的,是一千万百姓的。”苏锦瑟坚定地反驳着,掷地有声。
欧阳玄徐激动的神情突然沉默下来,他盯着苏锦瑟,一双眼眼角下垂,带出一丝戾气,好似要看透她冷淡神情的内心,破开皮囊看清她真正想说的。
可他终究是失望了。
苏锦瑟冷静得好像再听被人的故事。
“娘娘,您难道不想给您母亲,给景王家报仇。”欧阳玄徐哑着嗓子质问着。
血海深仇,半生苦难,难道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往事不计。
苏锦瑟不说话,她突然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大门上,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那身形她看一眼就知道是谁。
“自然是要。”她听自己冷静地说着,无视着欧阳玄徐不掩惊喜的模样,盯着门口不动如山的身形,继续说着,“可不是拿着万千百姓的命。”
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之人,笑说着:“我想我母亲,我外祖父也不愿看到太原生灵涂炭。”
景王是一个世袭的称号,景王一脉世代守卫太原,保护一方宁静,百姓安居乐业,因一己之私而闹得民不聊生,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惨状,与景王一脉而言更是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你等等,下章就有了
第138章深夜交心
深夜,烛光明亮,婴儿手臂粗的烛火在幽幽燃烧,苏锦瑟抱着招财躺在摇椅上又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招财的尾巴眷恋地缠着苏锦瑟的手腕,趴在她怀里安然自得。
殿内静悄悄的,丫鬟们都在殿外候着,唯一有动静的是冰山鼎炉上飘着的冰气,袅袅而上。
太子殿下白日回来一趟,两人隔着欧阳玄徐对视一眼,夏日骄阳热烈似火,耀眼的光芒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让殿下深邃的五官落在旭日的余光中,看不清神色,遮不住眉眼。
欧阳玄徐也许本就没抱着可以安然走出东宫,欧阳一脉为了景王之事也许早就疯魔了,他今日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给苏锦瑟送上这包牛皮纸,所以当殿下把人带走的时候,他格外冷静。
那包牛皮纸一直不曾被拆开,一如白日里放的位置,动也不曾动过,它沉默突兀地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格格不入,又引人注目。
苏锦瑟觉得自己好似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前面是高不可攀的壁垒,视之令人省委,后面是步步紧逼的敌人,长情又兼具残忍。她孤立无援地站着原处,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一点点积压着她的空间,血腥逐渐弥漫开,目之所及血流成河。
她的身世,景王府惨状像一个重担压在她身上,每一个人的出现都能逼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如今只有两个选择。
要不沉默,安心呆在东宫,做个无忧无虑的太子妃,毕竟官家开始老了,熬也能熬死他,景王之仇如黄沙如海,缥缈无依。她本就是一个外来户,二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于她而言陌生极了。
要不她选择站起来。走出东宫,顺着众人的期望与殷切,走上一条她想都不敢去想的路,一条在她眼中注定会失败的路。
她的视线落在那包牛皮纸上,牛皮纸安静地躺在那里,正大光明地任她打量。
不论如何,苏家这件事情就是景王这条路上的第一个绊脚石,她必须要做出选择,杀人偿命,利欲熏心,是让他付出代价还是和景王之事一样深埋众人心底。
她的手搭在牛皮纸上面,细白纤细的手指落在深褐色的光滑牛皮表面上,越发显得手指如玉莹润。
只需要轻轻一用力,里面的东西就能落到她视线中,堂而皇之,有恃无恐。
不得不说,欧阳玄徐选择在苏伯然的信封送达当日,当机立断送上这块探路石,恰到好处到让苏锦瑟根本没有后退的选择。
只是在她选择这个动作之前,有个问题却是不得不思考的。她与太子这段婚姻关系之后要如何处理。
盛宣知。
她闭上眼,一只手搭在桌子边缘,一只手落在招财身上,浑身懒洋洋地躺着,随着藤椅的摇晃而晃晃悠悠。
太子殿下对外的脾气绝不会像对她一样温和,她是知道的,毕竟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完全是被殿下掐着脖子带着走的。
能对着一个不熟悉的人就释放出杀/意的人本就不会是一个温和良善的人,几次睡梦中那双冰冷的手落在她的脖颈间,她不是没有知觉,只是恐惧令她下意识地闭上眼,不敢露出一点清醒的迹象。
可两人的关系是什么时候便好的。
她摸着猫招财的脊梁,想了许久才不确定的想着,大概是当日猫发财被倚翠抓伤后,她冒险在鹤柏堂招他的那日夜里。
她还在摸不清事情的苏家摩挲,镇定面容下的是无边无尽的恐慌,她抱着猫发财坐在角落里,脑袋发热,好像讲了许多胡话,一人一猫坐在角落里许久,直到烛光燃尽,直到天际泛白。那夜之后,猫发财就好像有一点点转变,至少她偷偷撸猫的时候,不会直接上嘴咬人了。
盛宣知对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差,虽然骗了她许久,在她失忆时没少看她笑话,可除却这两点,他给她带来的绝对是愉悦大于苦恼。
殿下吸取了自己父母身上的悲剧,在婚姻一事上一直以高要求约束自己,作为一个夫君,他是极为合格的。
当然,作为一个太子也是。
苏锦瑟笑了笑,她的手从牛皮纸上,慢慢地缩了回来,重新搭在招财毛茸茸的脊背上。浓密柔软的触感,让她恍惚间以为是猫发财坐在自己怀中。
招财作为一只敏锐的猫,早早就发现自家主人情绪不对了,等她把另外一只手也放回自己身上,立马积极地舔着她的手。
“殿下。”门口,吉祥和如意行礼请安。
猫招财抬起头来,猫眼紧缩,耳朵微微竖起,盯着大门。
竹帘刚刚被掀起一角,猫招财耳朵一抖,眼睛瞪圆,果然翘着尾巴一闪而过,急如闪电,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苏锦瑟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这场景虽然每天都见,但每次见着都会忍俊不禁。
盛宣知穿着玄色衣袍,蜂腰猿背,高大俊秀,侧首看着她,烛光落入眼眸中,潋滟微光摇曳生姿。
“我听说你晚上没吃饭。”盛宣知走到她边上,见她连毯子都不愿遮一下肚子,贪凉快地把冰鼎放在自己手边,不由弯下腰来,把人拦腰抱起,向着床/榻走去。
苏锦瑟打了个哈欠,趴在他怀里,兴致缺缺地说着:“天热,吃不下。”她像只小狗一样趴在他脖颈边嗅来嗅去,“你去寺庙了,檀香味有点重。”
盛宣知移开脑袋,把人放回床/上,挽着头发的发簪被他顺手抽走,原本就松垮的头发瞬间落满床铺。他弯下腰来,摸了摸床/上之人的脑袋说道:“下午去了相国寺。”
“去那边做什么?”苏锦瑟乌发铺满大红色的床垫,一张素净小脸被印的白里透红,仰着头不解地问着。
盛宣知坐在床边,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注视着她:“两浙大旱,蜀中地动,代天子去了相国寺点了十六盏天灯。”
苏锦瑟沉默地眨了眨眼。
“睡吧,你最近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盛宣知把她的手放到被褥里,顺手把床边挂着的帷幔放下。
落在两人中间明亮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
苏锦瑟眼疾手快抓住盛宣知的手,把要离开的人一把扯住,紧接着自己一骨碌地坐起来:“你去哪?”
“还有一些奏折没看完,明日一大早就要和阁老们讨论,要先去你看一遍。”盛宣知反手握住她的手,笑着解释着。
“那你晚上回来吗?”她步步紧逼,黑黝黝的眼珠在昏暗飘忽的越发明亮,“什么时候回来。”
“自然是要回来的。”太子殿下想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中,却被苏锦瑟牢牢抓住,“看完就回来。”
苏锦瑟死死扣着他的手指,哼哼唧唧着,见他一直沉默,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着:“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盛宣知注视着她,朦胧的烛光柔和了他锋利冷峻的眉眼,风尘仆仆的衣摆都瞬间涤荡灰烬,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味。
“有,但我还没想好。”他的视线落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十指相交,她指腹上的温度清晰地传到他手背上,逐渐顺着呼吸流到他心底。
苏锦瑟整个人别扭地钻到他面前,迫使他抬起头来。
“小心伤到腰。”盛宣知另外一只手搭在她腰上,把她扶正,无奈地说着。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苏锦瑟一本正经地严肃质问着。
“渣男!知道吗!”她愤愤不平,“有问题不解决,就知道拖延,是喜欢我失忆还是你忘记,还有,你现在整日就知道问宝宝的事情。”
“你不喜欢我了!”
苏锦瑟掷地有声地斥责着。
被人盖了无数顶大帽子的盛宣知哭笑不得。
“你知道渣男是什么意思吗?”苏锦瑟气势汹汹,一鼓作气地质问着。
“隐约觉得不是好话。”
盛宣知已经摸清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了,这种明显没见过,是她自己创造的东西,若是他表现地太过聪明,她就会莫名生气嫉妒,说话语气都是酸溜溜的,所以就算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但也要假装不太懂。
听到这个答案,苏锦瑟算是舒服一点了,颇有指点一下的意思,翘着下巴:“就是说你很坏!畏畏缩缩,敢做不敢当,坏蛋!坏人!没良心!”
盛宣知点了点头:“若是这件事情,我确实做得不好,你骂的也没错。”
苏锦瑟脸上笑容一窒,见他一本正经,自己给自己带上渣男的帽子,到嘴的不着调的话又咽了下去,话锋一转,干巴巴地继续说着:“也不对,其实你就这一件事情上处理的不好。”刚打击完人的苏锦瑟心中不安,颇为善解人意地安慰着。
“可我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盛宣知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句,心中一软,柔情泛滥成灾。
苏锦瑟哼哼唧唧,小心眼地说着:“你这么聪明,想了一下午了还能没一点想法。”
“你肯定是想好了,但是没打算告诉我,你之前骗我做太子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说的冠冕唐欢,一点都不诚实,还有做猫的时候,骗我说你是普通人……还有挺多的,但是我忘记了。”苏锦瑟一向记吃不记打,吵架翻旧账时就显得极为辛苦。
盛宣知见她苦恼又心虚的样子,忍俊不禁,忍不住伸手打算摸她脑袋,结果被她凶巴巴地躲开:“不要给我使美男计!你给我坦白从宽!”
“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盛宣知把人强硬地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苏锦瑟被人抱着,看不见盛宣知的脸,只能听到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
她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下,抱着他的人在生气,在难过,在压抑,只是这样被他抱着,就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所以,她靠在他怀中,沉默下来。
“母后是武安侯嫡女,被先皇赐婚给当时还是莱王的圣上,大婚没几日就直接去了太原封地。母后向往的是浪荡不羁的江湖,宫廷内院束缚了她,也把她推下深渊。”
莱王不满意这场被逼迫的婚事,大婚之夜不顾众人劝阻,拂袖而去,去了当时还是孺人的杨景怡院中。繁琐恶毒的后院争斗,夏如珠看不上。
只是迫于先皇压力,且正妃未能诞下嫡子,其余妾侍皆不能受孕的规矩,莱王大婚三年后,终于还是担不住压力,最后夏如珠生下嫡长子,两人恶劣的关系却奇迹般地逐渐缓和下来。
没多久,莱王顺利入汴京,当时的武安侯出了不少力,可不曾想登基后的莱王翻脸不认人,扶持了荣长玄入住枢密院,打脸般闲置武安侯。
五年后,借着景王之事,派出武安侯平叛,不曾想他竟然找了个借口诬陷他们勾结景王,最后夏家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嫡孙,被范知春一力保下,暗中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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