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瑟的视线落在盛宣知身上,把他和记忆中的孟识连在一起,好像哪里一样,好像又不一样了。
偏远的小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两人皆是沉默。梅花淡淡的幽香包裹着两人,两个人明明不久前才见过,可如今突然有种好久不见的唏嘘、
盛宣知眉心蹙着,苏锦瑟刚才还伶牙俐齿的很,以前教训猫发财也是嘴巴灵活,对着孟识也是嘴上一套动作一套,甚至早上还敢把那些物件还给他,可现在怎么像个傻子一样站着。
他刚一动腿,苏锦瑟下意识撒腿就跑。
盛宣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拽住苏锦瑟,他的手指触及眼前之人温热的手腕,突然心神激荡,无数事情在眼前回荡。
是她懒洋洋地披散着头,抱着猫发财的无聊样子。
是她读书做小抄都考不好的狡黠样子。
是她浑身是血跌坐在地上的无助样子。
是她陌生看着自己的欠打样子。
最后是她刚才愣愣看着自己的样子。那双黑色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可都掩于唇口,不再诉诸与人。
“跑什么,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盛宣知把娇小的七娘子抱在怀中,闭着眼,死死地掐着她的胳膊,恨不得把她整个人糅在怀中,才能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漫不经心,浑然无所谓的混蛋竟敢把他忘记。
苏锦瑟闭上眼,伸手环住盛宣知的腰,清晰地感到他逐渐僵硬的身体,温热的躯干,清晰的气味,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真实,她的猫发财终于出现了。
她嘴角露出笑来:“我现在下棋学得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猫发财好像被渣女骗财骗色的委屈模样
第60章望雪心思
苏家老家在寿阳,曾曾祖父从一介商贾考中太原小吏后举家迁到太原,一步步促成苏家这个大家族,荣归故里后便把苏家祠堂立在寿阳老家。
寿阳更加靠近边境,地广人稀,因着景王/事/变后这个越发冷清,可房屋道路井井有条,规划整齐,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粗犷豪气。这座城池早早便已是大雪纷飞,笼罩在白雪细沙中为它添了素净之美。
苏锦瑟盘腿坐在罗汉塌上,捧着一本书无聊度日,开祠的日子定在后日,这几日她便整日房中不出门。
昨日他们到的时候寿阳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城门口的官吏一脸喜色,把这功劳帽戴到苏锦瑟身上,夸她乃是天命所归,万福之人,只把苏映照都夸得得意洋洋,与有荣焉的样子。
“我家姑娘真是大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瞒着我,我差点被吓死了。”翠华蹲在她脚边的矮椅上吃着糕点,唉声叹气。
苏锦瑟充耳不闻,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页,笑说道:‘我已经给了你一锭金子,这么多糕点了,怎么还堵不住你的嘴,都说是小事了。你再这么嚷嚷被嬷嬷听到了,可别怪我让你把吃的都给我吐出来。”
翠华捂着嘴看了眼外面,见嬷嬷还未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哪里是小事,姑娘,姑娘,怎么会和太子认识的,而且你们……你们怎么把我打晕了。”说起这个,翠华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还觉得脖子疼得厉害,龇牙咧嘴了一下。
说起这个,苏锦瑟也不由放下书卷,一本正经倒打一耙:“说起这事,我也得问问你了,你怎么好端端把欧阳太监得罪了。这事你得去问他,我看欧阳太监凶得很,你得罪他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她连哄带骗,把翠华骗得一愣一愣的,捂着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哪里得罪过这个可怕的太监。
“我,我不知道啊。”翠华低着头,垂头丧气,可怜兮兮地说着。
苏锦瑟紧抿着唇,忍着笑,移开视线,一本正经说着:“那可得好好想想了。”
翠华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终于把翠华转移视线的苏锦瑟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话本。边境地方的话本少了些儿女情长缠缠绵绵,多了些生死报国轰轰烈烈,看起来又是惨烈又是痛快。
“七娘子。”帷帘外一个黄门声音响起,“族中有娘子办了赏梅宴,给娘子下了请帖。”
苏锦瑟眉眼也懒得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着:“就说我昨日舟车劳顿,身子乏得很,不去了。”
“是。”黄门是欧阳特意放在她身边的,极为听话,不过也只听苏锦瑟一个人的话罢了。
“姑娘这两天怎么一个宴会都不去,侯爷不是说要和族人打好关系吗?”翠华抬起眼懵懂问着。
这一支的苏家人虽只是一个简单的寿阳县令,可世代守护族庙,在家族中地位不可小觑。
苏锦瑟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可不想惹麻烦,要是在这里惹了麻烦,可不得了,我的事情还没办好呢,即使无聊也不得不呆在屋内看看书。”
翠华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对了,姑娘既然无聊不如去外面逛逛,寿阳县中有一座三层阁楼,据说原本是景王爷为了王妃修建的,用来看雪最好不过,如今这阁楼被苏家拿走了。今日雪已经停了,正是好天气,姑娘可以去看看,再说了寿阳很多好吃的。”翠华重点强调了后面一句,认真诚恳地建议着。
“你怎么知道?”苏锦瑟心里痒痒的,她来这个异世快半年了,却一直不曾好好领略过这里的风土人情,闻言也不由心动。
翠华得意地皱皱鼻子:“黄门聊天时偷听到的。”
“走。”主仆两人给外出办事的王嬷嬷留了口信就命人套了马车离开苏家。
那阁楼叫望雪阁,就位于北城门不远处,远远看去就能看到尖尖的一角,走近了,才看到恢弘的建筑拔地而起,正中那座阁楼角柱斗拱,构造奇特,尤为精湛,两旁各有两座小阁楼,一左一右,模样造型一模一样,好似缩小版的主楼。
苏锦瑟站在阁楼面前,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高大的阁楼,不由眉心一挑。
“你确定这是赏雪景的。”苏锦瑟失笑。
眼前这个建筑造型再华丽独特也掩盖不了这是一个军事堡垒的事实。这个军事基地面朝北方,只怕是用来盯着蠢蠢欲动的辽军。这个建筑集美观与使用与一体,建造人的审美当真是令人敬佩。
“啊,那是什么。”翠华傻乎乎地问着。
“是瞭望台。”
“太……太子……”翠华大惊失色,下意识捂住脖子,神情警惕。
“走吧,小丫头,再不主动自己走,等会又要被某抬着走了。”欧阳笑脸盈盈地看着翠华,神情温和极了。
翠华挣扎片刻,那眼睛瞅着苏锦瑟。
“笨蛋,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这个时候了苏锦瑟还有什么不明白。翠华之前说偷听到小黄门讲话,这哪是偷听,分明是别人把这话递到翠华耳边的。
她只好无奈地对着翠华点点头:“去吧,你不是要去吃东西吗,让太监陪你一起去。”
翠华和欧阳双双面色一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后还是欧阳太监能屈能伸,热情地拉着翠华去逛街,一时间亲亲热热,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
苏锦瑟抱着手炉,披着大氅,俏生生地站在远处,她身后是随处可见被大雪覆盖住的素雅之色,可只有她穿着艳丽衣裙,即使是略施粉黛的脸颊已经美得惊心动魄,好似一幅绝世名画在雪地中缓慢展开。
“太子倒是整日欺负我家的笨丫鬟。”苏锦瑟笑,眉眼弯弯,笑脸盈盈。
盛宣知上前,替她拢了拢大氅,无奈说着:“谁叫你整日呆在屋中,连娘子们的宴会都不参加,没机会偶遇只好自己创造机会偶遇了。”
苏锦瑟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天的宴会如此之多,原来是面前之人捣的鬼。
“殿下不在太原来寿阳做什么。”苏锦瑟随他一起步入望雪阁,随口问着。
“平定军有一支分支驻扎寿阳,我前夜便来巡查军务了。”盛宣知说的简单,却让苏锦瑟脚步一顿。
“要打仗了?”
盛宣知没想到苏锦瑟这般敏锐,低头看着面前之人小脸紧绷,一脸紧张,无奈说着:“太聪明了实在不好,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都能猜出来。”
“若是日常巡视军务,殿下何必深夜才至,太原距离寿阳千里之远,太子匆匆而来必定是是有要事,再说了殿下前夜就至,拖到现在才来见我,还约在这个地方,可见等会行程很赶。”
“这个望雪阁面朝西北,居高而下,若是□□或者炮火架在阁楼上,杀伤力极大,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壁垒。”盛宣知和苏锦瑟并肩站在高楼,这个位置可以望得很远,远远看去,这片辽阔的土地寂静无声,白雪茫茫,一切都归于苍茫大地。
“辽军蠢蠢欲动,若不能先发制人,这个年太原不会好过的。”太子低声说着,“整个河东道生活着七百万百姓,太原至寿阳连绵至平定生活着三百万,这里乱不起也不能乱。”
苏锦瑟抬头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清晰感知到身边之人的身份,是一朝太子,是国之储君,是大梁重器。他忧心的是黎明苍生,是国家大计,是生死存亡,而自己能被他放在心中一角,何其有幸。
“不与你说这些了,你后天换谱时我想必已经在军营,不能为你庆贺大喜,所以今日提早送你礼物,后日安心受礼,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还有我。”盛宣知收回视线,岔开话题,看着苏锦瑟坚定说着。
苏锦瑟放肆笑道:“那些人若是寻事,我自己也能解决,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殿下心忧百姓,锦瑟甚是欢喜。”她歪着头,同样认真说着。
盛宣知把面前之人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中,眼前还未及笄的少女她的目光早已不被拘束在内宅,而是更广阔的天地,如此郑重,如此认真。这个总是懒洋洋瘫坐着的小娘子看似漫不尽心可心有乾坤,他并没有看错。
他突然笑了笑,锐利冷峻的眉眼似高山积雪骤然融化,花开遍地,惊艳非凡。
“所以你之前一直是扮猪吃老虎。把自己弄得这般惨兮兮的。”
苏锦瑟笑而不语,眼波流转,笑眯眯地说着:“礼物呢。”
盛宣知见她岔开话题,摇了摇头,突然咳嗽一声,低声说道:“闭上眼。”
苏锦瑟听话地闭上眼。
她清晰的感觉到一双手轻轻触碰上自己的脸颊,温热的手指覆盖在自己的脸颊上,紧接手指温柔地触碰着自己的耳垂,一股酥麻之意顺着尾坠直冲脑门而上。
“不要睁开眼。”殿下捂住她的眼睛,彻底的黑暗让她好似浑身笼罩在充满他气息的手掌中,这个味道莫名令人安心,她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连带耳朵都染上红意。
她听到耳边一声低沉的笑意,好似羽毛冲着耳廓扫去。紧接着发热的耳垂处传来一股清凉之意,一样东西挂在她耳垂上,冰凉中带着一股细微的温热,可见别人捂在手中良久。
“好了。”他移开手掌。
苏锦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是一对珍珠耳环。她看着脸颊微红的太子殿下,突然报复心起,眯着眼笑了笑,不务正业地说着:“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殿下的心意锦瑟收到了。”
“闭嘴!”盛宣知恼羞成怒,“姑娘家如此大胆,不知羞!”
“那等殿下平安归来,锦瑟也送殿下一个礼物如何。”苏锦瑟懒洋洋地拖着嗓子,语带笑意地说着,“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不知殿下可满意。”
盛宣知颇为不满:“你怎么告诉我了,不是保持神秘的吗?”
苏锦瑟立马端正神情,认真忏悔:“我错了,那我不送了。”
“不行!”盛宣知神情一窒,快速否定着,“口言之,身必行之,如何能反悔。”
“你这只小狐狸,坏得很。”太子殿下一看她含笑脸庞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伸手狠狠捏了捏苏锦瑟的脸颊。
耳边传来翠华的声音,有人顺着楼梯正在往上走。欧阳太监连哄带骗也拉不住翠华的脚步。
两人皆是沉默对视着,脸上带笑,眉眼柔和。外面是凌冽寒风,再外面是敌人环视,可此刻站在这片辽远的土地上,心中却是无比平静,无上欢喜。
“去吧,锦瑟等殿下平安归来。”苏锦瑟低声说着。她知道前路并不会像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
可前途叵测,只待君归。
“嗯。”盛宣知把所有喜悦缱绻归于心底一处,最后看了她一眼,冷静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谈恋爱不忘谈正事
第61章寺庙求签
寿阳虽比不上太原人口密集,交易繁华,且越是靠近边境,各国混居的人也越发多,模样高大的商客比比皆是,街道规划极为整齐,鳞比栉次,店铺的招幡整齐划一地挂在屋檐下,远远看去,颇有气势。
至于沿路摆摊的位置则是被规划到固定的位置上,大小间距相同,井然有序。主干道道路平整,中间可供两辆马车行事,两侧又留有小路给百姓行走,最外面的是两侧的排水沟,低矮的水沟被安置在略低的位置,融化的雪顺着下滑的坡度,安安稳稳地排放到河水中。
“设计这座城的人好厉害。”苏锦瑟坐在马车上看得叹为观止。这样的道路规划已经有规整分流意识,人马分开,店铺和商贩隔开,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拥堵和冲撞。
翠华一边心不在焉地盯着苏锦瑟的耳环,一边回答道:“是前任景王爷亲自规划的,景王爷是世袭爵位,不会降爵,寿阳是景王爷族宅府邸所在,世代景王爷对寿阳规划非常整齐,太原许多地方也是照搬寿阳的。”
苏锦瑟闻言,扭头盯着翠华,皱眉说着:“你不是说景王爷是谋逆而死的嘛?可你们好像都不避讳提起他。”
谋逆在哪都是大罪,继任者应该恨不得把他的痕迹删除得干干净净才是。先不说景王爷祖宅所在的寿阳,便是千里之外的太原,关于这个王爷的痕迹却已经清晰可见,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
大开夜市,融合异族;修路减税,整顿吏治;修建堡垒,巩固边境,甚至大城市全部留下驻/扎/军,拱卫百姓。
无论哪一样都可以说是功在千秋的功劳,却不曾想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一个谋逆的罪臣身上。
翠华艰难地把视线从姑娘的耳环上拔开,严肃皱眉想了想:“不是我说的,是官家下圣旨说的。”
苏锦瑟皱眉:“什么意思?”
“景王爷怎么会谋逆呢,整个河东道都是他的啊,再说了官家的位置都是他不要的。”她歪着头,天真又不解地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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