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她的未来想好无数条路唯独不曾想过这条。
——东宫太子妃,明显不是一条明智的选择。
冬日细碎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灰扑扑的屋内,小院安静极了,好似刚才热闹到极致的喧闹只是黄粱一梦,一睁眼就能清醒过来。
“七娘子。”苏锦瑟太过安静的,细白的面容落在灿烂的日光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收敛半眸日光。欧阳太监一时也猜不透她的想法,这个小娘子聪慧,自有章法,且性格果断。
以他站在东宫的角度而言,苏锦瑟慧而不落,敏而好学,该断则断,心志坚定,这样的人是如今最合适太子,最适合东宫的。大梁太子的处境若真算起来也和今日的苏家七娘子如出一辙,相同命运的人总能惺惺相惜。
“殿下呢。”她侧首,轻声问道。
欧阳泛流身躯一震,连忙说道:“七娘子想见殿下。”
苏锦瑟点头,笑说着:“我从马前卒变成车马帅,总该有个说法才是,实在不行,酬劳也该涨点吧。”她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睛微微眯起,姿态放松,动作随意地拿起这卷圣旨放在手上打转着。
“殿下。”欧阳泛流还未想明白要如何是好,只见盛宣知的身影自树后绕出,出现在三人面前。
苏锦瑟看着站在树下的人,剑眉飞扬,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当真是十足十的好相貌,单单只是站着就如皎洁皓月高冷矜贵。
“你找我。”太子殿下声音低沉,注视着门口的苏锦瑟。
“正是,若是方便的话,我想与殿下详谈。”她笑说着,目光落在屋内的其他两人身上。
王嬷嬷立刻摇了摇头:“不妥,姑娘。”
虽说下了圣旨,可到底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惹人非议。
“无碍,我大门敞开,问心无愧。”她把圣旨扔到欧阳泛流怀中,吓得欧阳泛流差点心脏骤停,动作慌乱地借住圣旨。
“殿下请。”苏锦瑟侧身站在门口恭敬又认真地说道。
王嬷嬷欲言又止。
欧阳泛流的脑子活络起来,立马把她拽出来:“无事无事,我们就在树下看着,七娘子的门也是打开的,怎么会说不清呢。”
王嬷嬷见苏锦瑟态度坚定,只好哎了一声,随着他出去了。
盛宣知再一次踏上这个狭窄的屋子,一如既往的简陋朴素,可在精细处又隐隐透出一点生活过的痕迹,窗口矮几上土质花瓶插着的梅花,书桌上还未破局的棋盘,甚至是墙上都挂着苏锦瑟练的字。
这些细微处的生活痕迹是他作为猫时一直不曾见过的。
她是真的不一样了,可好像细节处又没什么不同。
“殿下喜欢这幅字,随意临摹的,登不上大雅之堂。”苏锦瑟见他的视线落在墙上的画上,笑着解释着,“屋中有一本不知名的字帖,跟着练的,殿下觉得如何。”
她看着盛宣知,看着那张脸毫无波动,极为冷静,陌生极了,心中失望之情顿生。
——他是不是也不记得了。
她想着,之前早已想过这样的预感,可今日直接感知到这个事实,让她突然喘不上起来。
“雕虫小技,只怕污了殿下的眼。”苏锦瑟不等他回答,把墙上的字拿了下来,也把盛宣知到嘴边的话吞了进去,让他的视线暗了下去。
“很好看,临摹最忌死板,你自有风骨,很好。”盛宣知看着她卷字轴的时候还是出口夸着。
“能让殿下喜欢自己是最好的,不然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苏锦瑟把字卷放在高几桌上,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太子殿下一直看着自己,那双澄亮幽深的琥珀色眼眸在日光下熠熠生光,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盛宣知的眉心因为她的话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苏锦瑟这样自暴自弃的态度,所以不由纠正道:“不会不好过的。”
我会爱你宠你敬你,作为夫君该做的事,我都会做到。
“是吗,那殿下一开始为何就不如实相对,你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苏锦彤,甚至不是太原一个小小苏家,你的目标远在千里之外,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而我是你做给别人看的马前卒。”苏锦瑟神情温和,语调轻柔,可说出的话却譬如惊雷,惊起风云。
“你想要娶一个苏家庶女来麻痹太原,也麻痹更多的人,一个无依无靠的太子妃总比一个深受宠爱的嫡女要方便迷惑他人的警惕心,也更好控制在殿下手中。”
盛宣知的眉皱得越发紧了。
“殿下深谋远虑,这步棋走的云里探花,令人惊叹。”
苏锦瑟佩服极了,脸上的笑也极为真切,若不是身在棋盘中成为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谁不会惊叹太子的谋划,每一步走得都极稳,又极刁钻,难人难以捉摸。
盛宣知嘴角紧抿,露出一丝怒意,那双眼珠盯着苏锦瑟,恨不得把她脸上的笑给抹掉。
“若是如此,我为何几次救你。”他压抑着怒气说着。他又生气又无奈,气她把自己想得这样不堪,又无奈自己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摊在她面前。
苏锦瑟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这确实令我不解,不过殿下君子之风,大概是出于同情吧。”
盛宣知咬牙切齿地说着:“我不是君子。”
苏锦瑟一本正经地哄着:“那便不是了。”
盛宣知被这几个字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想不明白,这张嘴怎么这么厉害,怎么气人怎么来。
“你今日找我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专门来气我的嘛?他恨恨想着。
苏锦瑟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地说着:“那倒不是,我觉得我们应该稍微了解一下,殿下想要我做殿下的一把刀,我自然要找准位置,不可乱了殿下大计。”
“不是一把刀,是……”他在一瞬间想把所有事情不管不顾地全部告诉面前的人。
从来都不是一把刀,是他想要照顾的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无忧无虑的人。
可到嘴边的话还未说出来,只听到翠华这个二愣子兴高采烈地说着:“哇,斐郎君说是给我们定了来凤居的饭菜……啊,殿,殿下……”
斐如端!
“我不是,我没有,不认识。”苏锦瑟见人脸色不对,求生□□速上线,难得认真地解释着。
兴高采烈躺在摇椅上的斐善和青天白日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新人作者,我一直有个疑问,希望大家可以解答一二:大家喜欢狗血的,还是直接点,比如就这章而言,大家喜欢两个人被互相蒙在鼓里,还是坦诚相待。(有意见的话,大家可以友好讨论吗,新人作者进不去摧残,毕竟我是一只无辜的可可爱爱小猫咪啊)
第58章字卷失踪
一大早,苏锦瑟睡得模模糊糊间听到王嬷嬷与人小声议论的声音,便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
“七娘子如今大有不同,老夫人想要让七娘子迁出这个院落回随波院,还把原先与她毗邻的如花阁都划给姑娘了。”说话的人真是管家,斯斯文文,客客气气。
“如花阁?那良娘子如何是好。”王嬷嬷惊疑问着。
管家停顿一下,随即无所谓说道:“一个姨娘而已,自然是比不得七娘子的,迁出去再寻地方便是,王嬷嬷过虑了。”
屋外是沉默,想来王嬷嬷也觉得这样不妥,不愿回答。
“劳烦管家与祖母说声,我不搬。”苏锦瑟的声音隔着窗棂落在两人耳中。
管家心中一惊,连忙说道:“这事老太太美意,如今七娘子身份尊贵如何能屈就这样的小院,随波院和如花阁已经收拾干净了,只等七娘子入住。”
苏锦瑟从棋谱中抬起头来,看着窗户上印出的身影,不咸不淡地说着:“我看着挺好的,要是祖母实在愧疚,不如把隔壁的院落给我便是。”
她虽然说话平淡,但语气不容置疑,管家不敢强硬,只好后退一步:“七娘子稍等,小人去请示老太太。”
苏锦瑟见人离去,视线重现落回到棋谱上,突然啧了一声,把棋谱往床底一扔。
管家走后,没多久翠华就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洗漱用品,一张脸耷拉着,看上去心不在焉。
“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心了。”苏锦瑟笑问着。
这几日翠华可是风光坏了,苏锦瑟被册封为太子妃后,一下子门可罗雀的偏远小院瞬间热闹极了。苏家仆役不敢打王嬷嬷的注意,便盯上了翠华,一见到她都极为热情,翠华出门一趟回来手上的东西可不会少,翠华嘴里期期艾艾地说着话,奈何什么都没应下,像一块石头又臭又硬。
翠华放下脸盆,给姑娘绞了帕子,犹犹豫豫,又没有说话。
“你不是替我送使者回去了么,怎么,是谁给你气受了。”她接过翠华的帕子,认认真真地擦了脸,疑惑问着。
翠华嘟着嘴,小心翼翼地觑了自己姑娘一眼,咳嗦一声说道:“我今日看到良姨娘了。”
苏锦瑟动作一怔,抬头看着她。
翠华捏着手指,一咬牙:“我也很讨厌二娘子,一向都不喜欢她,可良娘子却是好的。”她也不再看苏锦瑟,低着头继续说着,“我今日看到她被老太太赶到东跨院的小湖边上的院子了,那院子潮得很。良娘子当初为了救姑娘,冬日入了水腿脚落下病根子,只怕要受苦。”
她说完,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姑娘,见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中打鼓,心里发怂:“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只是觉得二娘子自作自受便罢了,还连累生母,真是可恶。”
“我冬日怎么落水了。”苏锦瑟皱眉问,她的记忆力根本没有这个事情。
翠华摇了摇头,捏着手指说着:“我不知道啊,我当时只是外院丫鬟,不过良姨娘若是端来一碟糕点,一向是平分的,只是轮到她的本就没有好东西,二姑娘在屋内素来霸道,姑娘能得到的自然很差。”
“与良姨娘没关系的。”她补充着,“二娘子素来会装脸子,装可怜。”
苏锦瑟噗呲一声笑了起来:“那你打算如何?”翠华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住苏锦瑟,她故意吊着话,看翠华抓头挠腮的着急样子。
翠华果然又急又说不来话,啊了好几次,最后看到苏锦瑟含笑的眉眼,这才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抱怨着:“姑娘好坏啊,我就是想着良娘子年纪也大了,二娘子长大了心思哪里能由娘,她做的坏事追究不到她身上,现在这个下场怪可怜的,她身边的丫鬟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如雨一直跟着。”
“那你就让良娘子搬回去吧。”她捏着翠华的脸,笑眯眯地说着。
翠华脸色一喜,可很快又沮丧着:“老太太一定不同意,管家也不同意。”
苏锦瑟神秘兮兮地说着:“你现在是谁,你现在是未来太子妃的正房大丫鬟,怕什么,出门尽管横着走。”
翠华还是不放心,奈何苏锦瑟神情太过笃定,犹豫又疑惑。
“姑娘叫你就去,扭扭捏捏做什么,顺便也带些炭火绸缎过去。”王嬷嬷端着小食入内,闻言呵斥道。
翠华顿时有了主心骨,高高兴兴地去挑东西了。
王嬷嬷伺候苏锦瑟穿上衣服,为她简单束了发,沉默片刻问道:“姑娘为何要入这个圈套,老太太就是在试姑娘反应,姑娘走了这步只怕要受到桎梏。”
良姨娘对苏锦瑟还不错,这事王嬷嬷也心知肚明,看她被老太太作为试探的棋子如此磋磨也是心有不忍,弱者总是毫无还手余地,可到底关系到自己姑娘,所有事情便都要退到后面再谈,她可不是翠华这个二愣子。
苏锦瑟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豆浆,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是苏家有求于我,又不是我离不开苏家,我可以破罐子破摔,老太太一生心系家族,尾大不掉,谁怕谁。”她吊儿郎当地说着,咕噜噜喝完一碗豆浆,这才捏着一块饼慢吞吞地吃着。
王嬷嬷却是神情凝重,不乐观地说着:“姑娘毕竟要从苏家大门出去,若是苏家在嫁妆上做手脚可如何是好。”
苏锦瑟一提到钱,眼睛一亮:“你给我算算我还有多少私房钱,既然逃不掉了我也得做点打算,屯点店铺土地,靠人不如靠自己。”末了,她不由真心实意地感谢太子殿下,“殿下还是好人啊,知道送人银子。”
“姑娘真的想嫁给太子。”王嬷嬷眉心紧皱。
“去哪不是活下去,至少太子还不坏不是吗,再说圣旨都在呢,你看。”她随手一指,突然大惊失色,“嬷嬷,我的字哪里去了。”
那日与太子对峙被她随意放在高几案桌上的字竟然消失不见了。
王嬷嬷想了片刻:“那日好像就没看到字。”
“我亲手放的,就放在放圣旨的架子上。”
苏锦瑟和嬷嬷面面相觑。
这院子如今里三层黄门外三层侍卫,寻常人根本进不了院子,当日只有太子和欧阳太监有机会接触到字轴。
苏锦瑟咽了口口水,一脸怪异地说着:“不至于吧,是不是放哪了,赶紧找找。”
两人在屋内翻箱倒柜,可依旧一无所获。
“大概是太监以为是殿下的东西顺手拿了回去,说起来,殿下的字与小姐临摹的字帖还挺像,太监会认错也不奇怪。”王嬷嬷脸上的笑都挂不住,勉强解释着。
苏锦瑟心中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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