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这边?长乐侯和那位强势的老太太本就是墙头草,若是有了苗头,只怕也不好对付。”夏及晨皱眉,苏家左右摇摆的功力也是深得官家喜欢,若是放任太子在这边,也是极为危险。
欧阳泛流冷哼一声,摸着手中的马鞭:“那就要问问我手中的金蛇鞭了。事不宜迟,两件事情不得耽误,若玉佩事情为真,那太子昏迷不醒必定和第二块玉佩有关。”
被人大肆寻找的苏锦瑟抱着猫发财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场景,躲在假山后面,冷得浑身发抖。
苏伯然和斐善和明日便要去阳曲参加诗会,老夫人兴起开了晚宴,甚至拿出了极为稀罕的虾作为席面,一人一席地安排下去。不受宠的苏锦瑟坐在最后面的位子,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饱的,甚至还剥了一点虾喂给自己脚下的猫发财吃。
晚宴一结束,一桌子几乎全进肚子的苏锦瑟感觉东西已经堆到喉咙口了,冷静地抱着猫发财等到最后才慢吞吞地出了鹤柏堂,打算沿途慢慢逛回去,没想到没走多久就碰到这等尴尬的事情。
事情还要从被猫发财盖章为“不是君子”的斐善和身上说起,今日斐大郎君也出席了晚宴,而且就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位置,连大夫人都得坐在他后面,更别说一干庶女庶子连主位都上不去。
苏家有两位娘子心仪英俊潇洒的斐郎君,一位是自诩清冷孤傲的苏锦雨,一位是温柔小意的苏锦光,趁着大夫人拉着大郎君说话,两人紧跟着费大郎君的脚步出门,这才好死不死被苏锦瑟撞上了。
月光下,容貌出众衣着素雅的苏锦雨一张芙蓉俏脸光彩照人,相比较面容平凡的苏锦光就逊色不少,更别说一身华衣的斐善和,天生含笑的眉眼在月光下泛着涟漪美色,俊秀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湖边美景根本没法和眼前的情景比好看。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预料到会碰上这等尴尬的三人会面的事情。苏锦光先行碰上斐善和,手帕刚刚扔在地上,就被后来赶上来的苏锦雨一脚踩住。
场面顿时不可言喻起来,两个丫鬟也是脸色微妙。
“你怎么在这里?”苏锦雨先发制人地质问着苏锦光。
没曾想,一向胆小的苏锦光这才哑着嗓子,低声反驳说道:“这是苏家花园,为何妹妹能来,我不能来。”
“你的院子可不是这个方向。”
“妹妹的也不是多走了一个岔路口。”
斐善和一张笑脸端不住了,对着两位争锋相对的娘子行礼说道:“是某唐突了,不该久留内院,这便离去。”
“斐大郎君。”苏锦光下意识地喊住他,声音婉转千回,“听闻阳曲已经下雪,为郎君……和哥哥做了两副手套……”
“二娘子有心了,不过男女有别,手套还是给伯然即可。”斐善和虽然面如桃花之色,但拒绝起娘子来倒是毫不手软,面色平静地拒绝了。
苏锦光脸色一白,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女子的羞愤让她跺了跺脚直接跑走了。
假山后的苏锦瑟耳朵都立了起来,脸色发红,兴奋地看着不远处的场景,大力地撸着猫。怀中的猫发财猫瞳懒懒一扫,又不感兴趣地闭上眼。
斐善和拒绝过的女子若是要跳水,大概能把汴京的护城河填满,区区一个苏家,他自然是看不上的。
身后的苏锦雨冷笑一声,上前低声说道:“小女也有一事请求。”她声音清雅若寒雪冷梅,自带一段清幽。
斐善和后退一步,面露警惕之色。
“自然不会是什么物件,男女授受不亲,小女还是懂的。”苏锦雨对苏锦光之前的行为毫不掩饰地嘲笑着,转而露出崇敬之色,“诗会人才辈出,会后有诗集流传,不知能否请斐郎君为小女带回一本。”
斐善和再也挂不住笑容,再一次回绝道:“这事请你大哥便是,今日晚宴之后,某不会踏入内院,还请三娘子恕罪。”
苏锦雨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快,一向矜贵骄纵的脸上露出错愕之色,眼睁睁看着斐善和拐入假山之中,消失在自己眼前。
苏锦瑟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可又不敢出声,只好与斐善和大眼瞪小眼,又把莫名炸毛的猫发财一把薅住。
外面终于再一次安静下来。斐善和倚靠在假山上,眼眸下垂,懒洋洋地看着面前娇小的苏锦瑟,正打算开口,就听到对面女子冷酷无情地说道:“别乱想,真路过,打扰了。”
第31章花纹风波
猫发财叼着玉佩,踩着瓦砖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煮茶小憩的斐善和,廊檐下的灯笼高高挂起,把整个小院照得亮堂。堂堂燕云十六州嫡长子未带一支燕云卫,空荡的小院就显得冷冷清清。
燕云十六州的嫡长子,这个头衔注定他在整个大梁都备受追捧,哪怕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称号。
风流肆意的斐善和不像黄沙漫天,贫瘠战乱地燕云之地养育起来的郎君,更像汴京琼林玉树浇灌下的贵公子,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皆精致奢华。乘肥衣轻,呼朋引伴,令人侧目。
猫发财轻轻一跃落在他面前。
斐善和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手中捻着含苞待放地梅花枝,听到动静眉眼稍稍抬起,扫了一眼面前的小猫,懒散说道:“怎么,来认错吗?”
经过十来天的冷静,现在看到猫发财倒是少了一开始气急败坏,毕竟狐氅已经多日逝去再和一只猫计较,斐郎君就觉得失了自己的面子。
猫发财跃到茶几上,尾巴尖乖巧地落在脚边,背靠着红炉小火,暖洋洋地温度舒服得他微微眯起来。他张了张嘴,一直叼在嘴里的玉佩便咣当一声掉落在斐善和腿上。
“什么玩意,送我来赔罪的吗?”斐善和吊儿郎当地接起玉佩,放在烛火下打量着,“有些讲究,雕刻水平一般,有点像五行八卦的模样,材质看上去跟白羊脂玉佩一样,倒是这内里流光溢彩,好似活物一般,稀奇。”斐郎君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见状脸上露出喜色。
“没想到你这只猫倒是有些良心,这东西还不错。”他喜欢极了,正打算收进怀里。
话音刚落,猫发财一爪子把茶几上的茶杯打翻到他身上,在他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时候,似一道黄色的闪电,凌空一跃,叼起玉佩就跑。
“你死定了!”扑了一身水的斐善和怒吼道。
“喵~”猫发财把玉佩按在爪子上,站在屋檐上不屑地叫一声,继续叼着玉佩跑了。
“……成精了啊。”斐善和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可一触及自己的衣服面露悲痛之色,“我新买的衣服啊!”
猫发财踩着月色正打算偷偷溜回苏锦瑟的屋子,突然站在窗台上扭过头去,只看到王嬷嬷沉默地站在隔壁屋的窗口,冷冷注视着他。
“不要给姑娘惹麻烦。”嬷嬷语气嫌恶,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过猫发财,最后停留在嘴巴上叼着的玉佩上。
猫发财尾巴小心翼翼地顶开窗户,毛发炸起,警惕地看着王嬷嬷,最后滋溜一声滑了进去,紧接着动作迅速地用爪子关上窗。
——惹不起,惹不起。
屋内,苏锦瑟睡得香甜,王嬷嬷不知从哪里弄回了两个汤婆子,苏锦瑟再也不会半夜被冻醒,一觉睡到大天亮。至于原本暖手作用地猫发财已经被抛到一边了,苏锦瑟整日抱着汤婆子,根本没空抱他。
猫发财跳到床上,把玉佩放到枕头边上,看着苏锦瑟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一脸闲适安逸,被子没盖住的半截汤婆子在黑暗中幽幽散发着热气,他的尾巴拍了拍汤婆子,最后团成一团,挤着汤婆子睡觉。
——根本没有我暖和。
临睡前,猫发财冷静地分析着。
“太监,这些都是衙役这边调来的名册,嘉城二十年曾发生过一场罕见大雪,便是二十月一号,太原城花名册上登记在册的小孩共有三十个,其中男孩十七个,女孩十三个。”黄门内侍恭敬地捧着名册递到欧阳太监手中。
“有没有大户人家的子女。”欧阳泛流一双眼睛通红,太子遇刺昏迷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共三位,刑部侍郎告老还乡居住在城北小二巷,十三年前嫡次子生下嫡女,同样是城北张员外生下第十七个庶女,还有一个是城南一名赖姓富商生下儿子,已派人查询姐没有人送过玉佩。”
“其他呢。”
“都派人问过,当日并没有异样,而且韵道大师在太原颇有名气,若是出现在谁家门口讨杯喜酒喝,这个消息很难瞒下。”
黄门措辞颇为谨慎,小心翼翼地盯着欧阳太监,一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脸心中一颤。
“太原常年战乱,册子登记未必准确,属下已经派人散布在大街小巷,探听消息。”
“你做得对。”欧阳泛流看着册子上的名字,眉心皱起,摸着手中的玉佩,“找人拓下花纹,让人散布出去,有线索的重赏。”
“是。”黄门顺声应下。
没多久,太原城就流传出一组神秘花纹,说是有个富商夜间做了一个梦,说是临近神诞,菩萨入梦,菩萨留下一段花纹若是能解释其具体含义就能得到十两黄金。
一时间城中人心浮动,人人都在传这个花纹的图片,一夜之间,风靡大街小巷,企图暴富的人都盯着这段花纹,获得十两黄金。
可来揭榜的人都是打酱油的,一张嘴胡说八道,连后半段花纹都说不出来,欧阳泛流不得不耐着性子,苏家那边再三派人来请,邹明恩也几次三番来府邸,事情已经火烧眉毛,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太监,邹将军昨日去了苏府,今早才回将军府。”小黄门匆匆而来,伏在欧阳泛流耳边低声说着。
欧阳泛流翻书的手一顿,眉心簇起。
邹明恩武将出身,原先是景王爷手下副将,后背主求荣投靠圣人,这才一路走到这个位置,苏家自诩是书香门第,自是不屑与这等卖主求荣的人为伍,且官家忌讳文武官员相交,所以两家关系并不好。
“可有什么消息?”
小黄门摇了摇头:“只知道与苏侯爷在书房谈了许久,之后是邹将军主动要求留宿苏府的。”
“下去,继续盯着。”欧阳泛流继续翻着揭榜人的话,挥了挥手。
那边被人惦记着的苏家,应贵人没有及时入住,苏家便开始忙碌另外一件事情——恭迎菩萨寿辰。
老太太信佛,每年这个时候全家都要去天兰寺居住五日,所以一大早苏府便热闹起来了。苏锦瑟衣物很少,三个包裹就收拾好了。现在她蹲在矮几前,犹豫地看着正趴在猫窝上睡觉的猫发财,捡了一根树枝戳了戳,猫发财的耳朵动了动。
“你和我一起去天兰寺吗?”
猫发财睁开眼睛,湖泊色的猫眼盯着角落里的一点圆晕,露出沉思之色。
那日欧阳泛流来苏府已经让他感觉出自己自身状况的不安全,可现在自己不能脱离猫身,行动受阻,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先接触自己的身体,必要时刻完全可以把这个秘密暴露给欧阳太监。
他甩着尾巴,看了眼身后神情紧张的苏锦瑟。
看样子,很想我陪她去的样子。
可,关我什么事,这么大的人出门都不会吗。
猫发财无情地用尾巴晃开她的手,继续安心睡着。
苏锦瑟愁眉苦脸地收回手,叹了一口气。
沿途寒冷,自己的衣服也不多,汤婆子握在手里冷的快,哪有猫发财来的暖和,看来他是有事情不打算去了。
她悻悻地收回手,听到门外王嬷嬷在叫她,就推门出去了。
猫发财揣着手手,严肃地思考着什么时候走,苏家众人马上就要出发去庙里了,也许他现在就可以出发去找欧阳泛流。
他心思一动立马付诸行动,推开窗户,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和王嬷嬷说笑的苏锦瑟,最后消失在小院中。
他顺着假山想着前院走去,路过一处假山后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大门大户偷奸耍滑之辈,猫发财踩着石头准备路过,就听到底下有人说道:“这个花纹我好想在六娘子身上见过。”
“六娘子,她?怎么可能?”有人反驳道。
“我也不确定,十三年前云姨娘生产的时候,我看到她身边的王嬷嬷捧着一枚玉佩,云姨娘哪来的玉佩的啊,不都上交了吗?你说会不会是……偷来的。”有个年迈的老妇人刻薄尖酸,疑惑中带着嘲讽。
“不可能吧,云姨娘温温柔柔的,怎么会干这些事情。”年轻的小伙子弱弱反驳着。
“哼,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喜欢这种狐媚样的人,这种肮脏地方出来的人几个温柔,还不是都是骗你们男人的。”有人嫉妒说着。
“再说了,当时大夫人都不肯给云姨娘找大夫,她若真是小白花哪来的钱调理身子。”
猫发财听得火气直冒,探出脑袋,盯着底下说话的四个人,猫眼一个个扫过去,把他们的样子记在心中。
“那也是在六娘子身上,我们怎么去看看。”被众人嘲讽的年轻男子小声说着。
年纪最大的老妇人狭长鼠眼微微一眯,冷笑道:“偷的东西自然是要换回来,到时候只要把玉佩不小心掉在老太太面前,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姑娘哪来的玉佩,自然是要还回来的,我们擒拿他的时候再记住花纹,便可去兑换十两黄金了。”
“那七娘子……”
“怎么?心疼了,心疼完她姨娘,心疼她,全是狐媚子,人家再不受宠也轮不到你。”有人大声嘲笑着。
草丛中的猫发财气得尾巴竖起,后脖颈毛发炸起,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呼噜声。
“什么声音!”有人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恐怖的声音吓了一跳。
众人还未回神,只看到一个橘黄色身影冲天而降,对着其中年纪最大的老虔婆直扑而去,尖爪露出,直接在她脸上划出三道血痕,动作又狠又急,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只听到李婆婆大声地尖叫。
猫发财好似一条黄色闪电,在四人中间穿梭,眨眼间尖叫连连,众人脸上皆是血淋淋的惨状。
最后它居高临下地站在假山上,一双琥珀色的兽眼冷冷看着地下惊魂不定的人,明明只是一只小猫可气势汹汹,目光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是,是,七娘子的猫。”唯一的男子颤颤巍巍地看着猫发财,瞳孔紧缩,发出惊恐的声音。
猫发怒见血是不详的预兆,尤其在临近神诞的时候,他们在背后算计着七娘子,没想到七娘子养的猫冲天而降,这种突然状况显得格外惊悚,让他们打了一个寒颤。众人惶惶不安,根本不敢与暴怒的猫发财对视。
猫发财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想着苏锦瑟的院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