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回去。”城河推了小苍兰一把,没让他继续看。
帐篷里,小小的夜灯不断闪烁,最后干脆灭了,小苍兰躺在他怀里,轻声说:“灯坏了。”
“没关系。”城河说:“睡觉的时候不用灯。”
片刻后,小苍兰又说:“我觉得我很奇怪。”
“我觉得呢——”城河在黑暗里摸到了他温热柔软的侧脸,“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奇怪。”
小苍兰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黑暗,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视频里漂浮在培养舱里的自己,一次次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不适,皱着眉头说:“真的吗?”
城河的手往下摸索,握住了他的手,用一种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真的啊。”
他松松地握着小苍兰的手,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非常没品的行为,时至今日他回想起来仍然感觉匪夷所思,那真的是他做出来的事情吗?不过转念一想,好像自从遇到小苍兰之后,他就没怎么正常过,他就像个非常没有自制力又精力旺盛的青少年一样,旷日持久地骚扰小苍兰,直到小苍兰习惯了自己的存在,认同了两个人的关系,他又想着更进一步。
对他来说,小苍兰是机器人,人造人,甚至是鬼或者是外星人都没什么区别,只要小苍兰还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他就不在乎小苍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用记忆改造的方式重造出一个长翅膀的人,再把他们的一部分移植到机器人的身体里,这事儿听起来确实是非常他妈的令人不适,但他觉得这和小苍兰凯撒他们完全没关系,归根结底,有病的还是杜坦,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才是最疯的那个。
看过视频后的冲击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就消失了,再回想起来,他只记得视频里,悬浮在培养舱里的小苍兰表情平静又孤独,让他很想去碰触。
“你知道吗,我见过很多奇怪的人。”城河回想着,“我读书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的总是偷我的内裤,我新买一条他就偷一条,搞得我非常火大,但是我又不好意思和林克说,只好自己蹲点把那个人逮住了,当时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这么他妈奇怪呢?但是之后我就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太容易大惊小怪了,我还见过一个人,他喜欢杀人之后把别人的头骨洗干净,嵌在家务机器人脸上当装饰品,这个人还喜欢拿头骨装饰自己的飞行器,把飞行器搞得像棺材似的,你看,就是这样的一个变态,扔到人类的变态堆里甚至都排不上号,你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小苍兰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瞬间被他带着走了,好奇地问:“啊?真的吗?”
城河听他语气松动,捏捏他的手心继续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觉得要说奇怪,我比你还奇怪呢。”
他坐起来,在黑暗里摸索着小苍兰的脸,摸到了,他挺肉麻但是又挺真诚地说:“我觉得你是我遇到过最单纯最干净的人,全世界都配不上你,当然了,我除外。”
他说完就抱着小苍兰的头没有章法地亲了几下,小苍兰被他亲的稀里糊涂的,心想真的吗?自己真的算不上奇怪吗?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他就忍不住热情地回应了城河,两个人在黑暗里紧紧拥抱,城河拍了拍他的背,对他说:“我这个人其实不喜欢想太远,你知道的,所有的选择都是事到临头一时冲动,好在我的直觉一直都没出错,我也从来不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因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过去了的事还能怎么样呢?往前看就得了,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你想那么多又干嘛?天塌下来我顶着,你能跑就跑吧。”
小苍兰点点头,像是很快就被他说服了,还很温顺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过了会儿,小苍兰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凯撒和林克刚才在干什么呢?”
“……”城河说:“在打架,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第41章
一个多小时后,车身的震动终于停了,凯撒双目无神地看着林克的脸,他浑身都在颤抖,甚至觉得眼前的景象又开始一下一下地跳动,林克把他扶起来坐着,他满脸茫然地伸手往下摸,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液体。
城河赶紧抓着自己的背心帮他擦干净手,擦完了,凯撒把一条腿腿搭在他的肩膀上,指着下面说:“这里也擦擦。”
林克赶紧动手擦了,凯撒垂着头,有点好奇地往下看,林克面无表情道:“看什么?”
凯撒说:“没什么。”
林克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好在车里暗,凯撒看不清,他只是在两个人赤裸的身体间来回打量,直到林克帮他把衣服穿好,他才说:“有点热。”
“嗯。”林克盯着车上厚重的霜,有点不好意思看他,“疼吗?”
凯撒摇摇头,捂着眼睛倒在座位上,过了会儿张开手臂,面无表情地说:“抱。”
第二天一早,城河跑过来嘭嘭嘭地敲车门,敲的非常用力,林克下车,两个人走到一边去挖雪烧水,走着走着,城河突然拿肩膀狠撞了一下林克,挤眉弄眼道:“嗯?嗯嗯嗯?”
“请问你是有什么疾病吗?”林克说:“有话直说。”
“恭喜你!”城河压低了声音,“第一次就这么刺激。”
“你知道什么叫刺激吗?”林克看看他,“我在这儿当场把你上了才叫刺激。”
“……”城河说:“倒不用这么客气。”
他夹着屁股吃过早饭,悄悄对小苍兰说:“宝贝儿,我和你说,万一林克兽性大发要强奸我,你一定要阻止他。”
“哦。”小苍兰说:“我怎么阻止他。”
“你把他打死,再把他下面切了。”城河咽下最后一口饼干,揉揉小苍兰的头发说:“走。”
凯撒似乎精神不振,一直躺在后面不说话,林克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城河坐在副驾驶上低声问:“队长,你怎么搞的?”
“他心情不好而已。”林克说:“请你闭嘴然后节省一点体力吧,我们口粮真的不多了。”
小苍兰靠在凯撒身边,时不时侧过头去看外面的风景,过了会儿,他小声问凯撒:“你还疼吗?”
凯撒偏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他,“嗯?”
“昨天林克是不是打你了。”小苍兰和他咬耳朵,“你们俩为什么吵架呀?”
凯撒本来在想事情,被他打断了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继续了,他看着小苍兰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担忧的一切其实都离自己很远,如果他选择逃避,他大可以尽情去逃避,逃避很久。
“没什么。”凯撒看看小苍兰,“过来,你还听故事吗?”
过了几个小时,城河听故事听的昏昏欲睡,他猛地摇摇头,看了看窗外道:“今天运气不错,没遇到什么疯狗。”
“你没发现我们离那边越远就越安全吗?”林克说。
“施雨他们应该是杜坦留下清理污染体,还有守着实验室的。”凯撒搭话,“不知道施雨是怎么认识杜坦的?怎么过去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多没清理干净的……”
“因为外面太冷了吧。”城河打了个哈欠,“谁像咱们似的没事儿整天在外面转悠,能活到今天真是命大。”
他话音刚落,前面就突然出现了十几个人,姿势统一地举着枪,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们,林克说:“城河,我发现你真的是乌鸦嘴。”
“关我什么事儿!”城河伸手去摸枪,“我看都他妈怪你。”
一阵风吹过来,带头那人的帽子被风吹掉了,一头宝蓝色的头发迎风飘扬,凯撒起身看了会儿,与小苍兰对视片刻道:“雷果!”
“你们认识?”城河回头看他,“这人谁啊?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话还没说完,小苍兰就忍不住打开车门跑了下去,雷果差点儿开了枪,好在她逆着风,眯起眼睛把他看清了,脸上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欣喜,她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快乐地跳起来冲着小苍兰挥手,和小苍兰抱在了一起。过了片刻,她脸上的笑敛去了,往后看看,身后的人都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她转过来,看见小苍兰灿烂的笑容,打起精神似的又笑了起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
简陋的房屋中间生了一堆火,雷果打着哆嗦烤火,好在这里比林克他们去探查油田的地方要暖和一点儿,房间虽然简陋却用的是防寒材料,否则没有防寒服的雷果早就撑不住了。
众人会面之后,和雷果一起的男人们看凯撒四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但是没有阻拦雷果带着他们回来,也没有偷听或者是想和他们搭话的意思,而是转身去了另外的屋子。雷果一个人叽叽喳喳地和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和城河与林克混熟了,对四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没有避讳,雷果也不当一回事。凯撒问她当时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她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哪儿去了!当时我随便找了个地方躲了一晚上,淋了雨之后又发烧又咳嗽的,还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呢,后来被人给捡走了,带着我上了一个不查身份的飞行器,直接从九区飞到沦陷区边缘来了,我是真的不想回来,但是又没别的办法,就只好带着他们在这儿抢劫呗,没想到劫着劫着又碰到独立军了,他们拉我入伙,我就入了。”
“独立军?”凯撒问:“独立军是什么?”
“民间组织。”林克给他解释,“比较分散,没什么主要目的,但是储备物资很丰富,因为——”墨西
“因为我们逮着谁抢谁。”雷果似乎并不介意他说独立军的坏话,还是笑嘻嘻的,“放心,我不会抢你们的,咱们是朋友嘛,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克说:“不确定。”
他自然没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雷果也想不到那么多,她只撑着下巴想了想,悄悄对凯撒说:“要不你们偷偷带我走吧,好不?”
第42章
“……为什么?”凯撒愣了,“跟着我们很危险。”
“危险就危险呗,我不想在这儿待了。”雷果回头看了看在院子里生火的几个男人,把声音压的更低,“我在这里也不见得安全。”
“可以。”凯撒没什么犹豫地说:“我们带你走。”
“好!”雷果打了个响指,“宜早不宜迟,就明天晚上,正好我给你们偷点儿吃的拿走。”
林克和城河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入了夜,凯撒和小苍兰都没睡,小苍兰挺自觉地跑去和城河挤着了,城河睡得很熟,在梦里也把小苍兰抱的很紧,小苍兰动一动,城河就抱的更紧,差点儿把他勒死,过了会儿还把大腿搭在小苍兰的身上,一副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的样子。
小苍兰皱着脸推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把小苍兰的头也按在自己怀里,在小苍兰脸上亲了一口,又睡了过去。小苍兰绝望地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看的凯撒有点想笑。
林克也睡了,睡得很安静,凯撒坐在他身边看了看,突然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林克醒了,迷迷糊糊道:“干什么?”
“捏你。”凯撒说:“接着睡吧。”
林克好脾气地冲他笑笑,张开双臂示意他过来,凯撒俯下身抱了抱林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自己睡吧,我出去找雷果聊聊。”
“去吧。”林克握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蹭了蹭脸,“提防着点儿,别太信任她。”
“知道了。”凯撒起身走了。
雷果还没睡,正坐在另外的房间给自己烧火,房间里很空,也很冷,所有的家具都破旧不堪,雷果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衣服,看起来厚重又怪异,和她那头漂亮的宝蓝色的头发非常不搭。
“这个衣服不好看,没有你的裙子好看。”凯撒说:“你的裙子呢?”
他走路轻,雷果根本没听到他的脚步声,突然过来,雷果整个人都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来看他,是个非常防御的姿态。
转过来,凯撒看清了,雷果的脸上居然糊了满脸的眼泪。
“你怎么了?”凯撒蹲下去,“哭什么。”
雷果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哭,沉默无声,眼泪像两条流不尽的河,终于,她咬着牙,浑身颤抖,似乎是忍了又忍,忍到眼前发白,才把眼泪擦去了,哑着嗓子说:“没什么啊,想家了,你呢?你怎么还不睡。”
“我不需要睡眠。”凯撒说:“不需要睡眠,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
雷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你真的想好和我们走了吗?”凯撒看着她的杏仁眼,“我们白天说的,你可能没有完全了解,我觉得在跟我们走之前我有必要告诉你,我们四个现在正在被军方追杀,我和小苍兰一旦被抓住,马上就会被销毁,就连林克和城河很可能也会马上被执行注射死刑,和我们一起,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你根本解释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想清楚。”
“当然想清楚了,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雷果擦了擦脸,勉强打起精神冲他笑笑。
她起身要走,凯撒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不大,但是不容抗拒,雷果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些紧张地看他。
“你受伤了。”凯撒说:“软组织挫伤,是吗?”
“不是!”雷果起身,“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凯撒回去了,林克还没睡,正睁着眼睛等他,他回来了,林克张开手臂欢迎他,他就闭着眼睛钻进了林克的怀抱。
“雷果不对劲。”凯撒说:“明天小心点儿。”
“好,我睡了,别掐我。”林克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不动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起床,各自收拾过,凯撒发现昨天和雷果一起的几个人在外面打量他们的车,雷果站在窗前看他们,手紧紧地扣着窗台上的砖。
过不多时,他们回来了,是个有事情要谈的架势,凯撒四人自觉地站在他们对面,雷果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