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一直想定在接受《飞鸟集》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却有更大胆的想法。”陈年拿记号笔在一段文字上做好标注,“我想定在这里——”
“和我想到了一起。”许如风看着红笔标注的文字,心里感叹,果然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
赠送诗集、接受诗集,固然是人物关系更进一步的纽带。但完全当做高丿潮处理,反而会显得沈钧鸿不大气、许锦年眼界低。
倒是最后一段,许锦年下车以后,鼓起勇气问以后还能不能继续书信往来,沈钧鸿欣然同意,更能显现出人物初心没有因身份地位、社会阶层而改变。
陈年总结道:“所以,我们可以把送诗集这段处理成一个小高丿潮,等到最后一幕送别,再把情感推上去。”
在演戏方面,再专业的两名演员,都很难做到思路不谋而合。陈年猝然发觉,现在的他竟能和许如风想法一致,不禁有点小得意。
什么是进步?这就是进步!
不是谁都能和实力派影帝默契至此的!
于是,陈年心情美滋滋地回房间睡觉,梦里都是今天拍的戏。
一夜过去,北风将飞雪吹到了扈上,陈年拉开窗帘,看见满地素白。天上还在飞雪,洋洋洒洒如鹅毛。
今天的外景拍摄非得冻死个人。
陈年哀叹一身,暗搓搓套一件保暖内衣,却还嫌不够,又贴上一圈暖宝宝。
一个小时后,更衣间里,当阳光帅气的小鲜肉脱掉棉袄毛衣,露出半高领老头同款保暖内衣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
怕冷有错吗?
陈年无辜地看向大家:“多穿了两件而已,有这么夸张?”
服装师小伙儿憋笑憋的辛苦:“要是许老师这样,大家都不会意外。但年哥你是当红鲜肉啊,怎么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
“呐,这就是你们的刻板印象了,我必须替我们年哥批评批评。”助理小梁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咱们年哥这套行头叫做‘反差萌’。”
陈年就猜到他要调侃,危险地冷笑:“扣工资警告。”
小梁迫于老板的“淫威”,在嘴上比划一个“X”,憋笑转身。
许如风在一片欢声笑语里走进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陈年突然慌张,赶紧把民国学生装往身上套,试图遮掩住楼下老伯同款保暖棉:“早啊~”
许如风忽然驻足,蹙眉打量陈年,眸光落在裤子上良久。慢慢地,他的脸上也泛起笑意,虽然想要克制,但怎么都忍不住。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许如风放弃憋笑,影帝的光辉在杠铃般的笑声里瞬间湮灭。
陈年往下一看,终于顿悟——
刚才顾上不顾下,把上衣穿好,却忘了下半身还是保暖棉秋裤。
完了完了完了,今天开始,他在许如风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直接变成穿着保暖棉秋裤的小老头儿。
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陈年懊恼无比,手忙脚乱套上裤子,听到许如风助理小张在和小梁说笑:“我就说,咱们许老师是专业演员,从来不笑场,除非忍不住。”
够了啊,你们这一个个的,迟早老寒腿。
陈年不服气地想着,又在后腰贴一片暖宝宝。
许如风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吗?”
陈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许如风一拍他后腰,刚好拍在暖宝宝上:“这个。”
“哦——”陈年顿时得意起来,某些人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许老师也怕冷啊?”
“彼此彼此。”许如风拿到暖宝宝,立刻粘在衣服里。
就算两位主演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走出化妆间的刹那,仍被飞雪寒风糊了一脸。只有裹着军大衣的导演兴奋极了,说这是天降瑞雪,专门帮剧组营造气氛来的。
陈年脸上笑呵呵,心里却奔腾着千军万马。这鬼天气,风雪交加,吹得他脸都快冻僵了。
今天第一场戏就是许锦年独自走出学校,赶往修钢笔的铺子。
于是,大家就看见陈年夹着书本,身穿单薄学生装,在大雪里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奔走。
陈年天生怕冷,这一段都不需要刻意演,完全就是本人的真情实感——对着手哈气、牙齿打颤,以及忍不住蜷缩身体。
“咔!”
然而,导演却对这一段不满意:“注意仪态,躬腰驼背不好看!”
主角嘛,就算冻死,死街上,也得死的漂亮。
陈年搓搓被冻到面瘫的脸,场记板一落下,立刻全情投入。
这一回,他不敢懈怠分毫,努力克制寒意,终于拍完雪中奔走的一幕戏。
而后,就是沈钧鸿登场。
黑色轿车停在他的身畔,车窗落下,露出沈先生写满关切的脸:“我载你一程,上车吧。”
陈锦年连忙道谢,坐在了沈钧鸿身边。
道具车里没有暖气,不比外面好多少。演员说台词的时候,都在竭力克制牙齿打颤的本能。
沈钧鸿问许锦年:“你要去哪里,报个地址?”
许锦年回答:“博朗街36号,多谢沈先生了。”
沈钧鸿发现地址和信件上不同,还以为许锦年已经自立门户:“你已经离开圣玛丽孤儿院,出来单住了?”
自立门户对尚未完成学业的许锦年来说,实在太遥远:“那是一间旧书店,也是修钢笔的地方,我仍住在孤儿院里。”
“OK,这条过!”
车里的戏份刚拍完,两位助理同时冲过来,把羽绒服披在演员身上。
许如风演大少爷好歹还有长款风衣套在西装马甲外面,陈年就惨了,衬衫外面就是一件学生装外套,冻的一直在嗅鼻涕。
许如风赶紧给他保温杯和纸巾:“赶紧喝杯热茶,小心生病。”
陈年倒是想喝一口热水,却因为心太急被烫到了嘴:“嘶,烫!”
陈年十分怀疑,自己这是被冷空气冻住了脑子,竟然忘记保温杯有蒸汽。
看来真的是被烫到了,上唇立刻红成一片,貌似还有些肿?许如风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莫名想到奶狗。
机位调试以后,第二幕正式开拍。
陈年脱掉羽绒服,丢开保温杯,立刻化身小白杨,身板那叫一个挺拔。
主角嘛,哪怕冷死,死路边上,都得死得漂漂亮亮。
修钢笔的铺子里也没有空调,群演大叔也被冻的不成样子,但仍尽职尽责地演下去:“笔头被摔坏了,帮你换一个,保准好用。”
在大叔修钢笔的时候,按照剧本设定,许锦年会在书架上抽出一本旧书,正巧是泰戈尔的《飞鸟集》。
于是,陈年随手抽出一本书,垂眼一看,竟然是葫芦娃。可是导演没有喊停的意思,摄像机也怼在他脸上拍,没有人第二个人意识到这一场小小的意外。
陈年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装模作样地认真看书。
为了跟前面剧情呼应,他还得看着看着就不经意地流露出微笑。
此时此刻,陈年是很想笑,因为书上画的是葫芦娃大战哥斯拉。但是此笑非彼笑,这一段表演里,陈年看似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奔腾过千军万马。
葫芦娃为什么要跨行大战哥斯拉?作者脑洞有点大啊……
等等,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导演怎么还不喊停?
陈年在心里默念:“我是专业演员,一般不会笑场,除非——”
“这条过!”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陈年立刻蹲在地上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周围工作人员一脸懵圈,许如风走过来,拿起丢在地上的书一看,也笑没了影帝包袱。
葫芦娃大战哥斯拉…..怎么不来一出蜘蛛侠大战苏妲己呢?
导演赶过来一看,也忍俊不禁,笑完以后,直朝陈年竖大拇指:“应变能力一级棒。”
场务从书架上找了半天,终于把半新不旧的《飞鸟集》扒拉出来,送到陈年手上。至此,第三幕开拍。
沈钧鸿走到许锦年身边:“在看什么?”
许锦年给他看封面,“飞鸟集”三个字已经模糊,书本纸张早已泛黄,翻动时还能嗅到陈旧的油墨香。
“今天沈先生讲课的时候,说的正好就是《飞鸟集》选段。”
沈钧鸿问:“你也喜欢读泰戈尔?”
许锦年却在摇头:“喜欢泰戈尔的人,都是骨子里的浪漫主义者。可惜在我的心里,没有功夫风花雪月。”
在这样一个时代下,依靠沈钧鸿资助才勉强度日的穷学生,的确没有闲工夫思考风花雪月。课余,他要为孤儿院的孩子们授课,赚些微薄的薪资。
说到底,沈钧鸿与他是不同的,即使十年以来的信件能作为纽带传达心意,却仍有不可逾越的阶层鸿沟。
“我不这样认为。”沈钧鸿却不认同他的想法,“罗曼蒂克会消亡,但向往纯粹和温暖是人的本能,永远也无法抹杀。”
平光镜片后,深邃的双眼如此坚定而温暖,恍如严冬里碎金似的阳光。
这一刻,许如风和沈钧鸿就像融为一体。陈年和他对戏时,恍然分不清戏里戏外。
剧本里,许锦年本该立刻醍醐灌顶,展现出对男主角的崇拜。然而拍摄时,陈年却恍惚地沉默着。
许如风不可察觉地微蹙眉头,等待对手戏演员给一个回应。漫长的几秒过后,陈年终于开始对戏。
“受教了。”许锦年若有所悟,又全非顿悟,眼中仍对沈钧鸿含着崇拜,“沈先生真是一位良师益友。”
陈年忽然这样演,许如风非常惊喜,热情都被调动起来。虽然他没有一句台词,但肢体与神情都满含张力。
通俗来说,就是浑身都是戏。
导演在监视器后看见这样的画面,突然也有了灵感:“给沈钧鸿的手一个特写,再补拍一条面部表情!”
机位打光相继就绪,许如风调整好情绪,捧好书本,瞬间入戏。
沈钧鸿还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缓缓摸索陈旧的诗集,眸光落在“飞鸟集”三个字上,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静而儒雅。
他往那儿一站,无须一字半句台词,就仿佛是沈钧鸿本人——一位旧时光里风度翩翩的少爷,既派头十足,又美玉般温润通透。
一时之间,拍摄现场鸦雀无声,谁都不想打破仿佛时光回溯的氛围。直到导演喊停,大家才相继回过神。
拍摄的时候,就连许如风自己也恍了神,总觉得这一段似曾相识。
一定是剧本看多了,形成条件反射。许如风摘掉金丝边眼镜,揉了揉眉心。
陈年早就看呆了,闪着星星眼走上来:“师傅你真棒,我心里的沈钧鸿真的就是刚才的模样!”
第21章带资进组来作妖
十五、带资进组来作妖
最后一幕户外戏拍完,上午就能收工休息了。
陈年搓一把冻到面瘫的脸,反复给自己洗脑:“我不冷我不冷我不冷!”
“灯光师先调试光线,演员试走位。”
随着一声高呼,陈年脱掉羽绒服就站在雪地里。
电影导演对布景、打光,以及镜头质感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下雪虽然能烘托气氛,但不利于拍摄。
这位导演是圈内出了名的处女座,对细节极其考究。因此,即便扈上大雪纷飞,演员穿戏服先试走位也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两位主演都十分敬业,配合灯光师调整光线,来回走位三次,终于调整到最佳状态。
这一场分别戏极为重要,是剧中两位男主感情更进一步的桥梁。
许锦年要鼓起勇气突破心中的阶层限制,主动问沈钧鸿,以后还能不能做笔友。沈钧鸿要以《飞鸟集》相赠,还要欣然同意继续书信往来。
剧情虽然简单,但情绪处理得把握住火候,多一分则唐突,少一分则无味。
拍摄开始,许锦年修好钢笔,和沈钧鸿先后走出旧书店。
许锦年拜别沈钧鸿:“沈先生,圣玛丽孤儿院就在前面街角,我先走一步了。”
沈钧鸿从身后拿出那本纸页泛黄的《飞鸟集》,当做礼物赠给许锦年:“就算作不期而遇的礼物吧。”
惊诧在许锦年脸上一闪而过,尔后,想要推却:“如果收了这个礼物,我却不知道能回赠什么。”
“回赠我一篇读后感就好。”沈钧鸿不在意回礼,只在乎心意,“记得完成你的随堂小记。”
说罢,沈钧鸿转身欲上车。
许锦年手中握住的仿佛并不是诗集,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他凝望着风雪中即将离去的男人,蹙眉犹豫,欲言又止,双手把诗集攥得很紧。
在司机为沈钧鸿打开车门时,许锦年望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问:“我可以继续写信给您吗?”
沈钧鸿转身,朝他灿然一笑,深邃的眼似星海:“为什么不可以呢?随时欢迎。”
许锦年仿佛得到一颗定心丸,脸上也洋溢起笑容,朝气蓬勃如旭日。
“好!”
一条拍完,导演带头喝彩。
至此,一个上午的拍摄终于完成,演员们裹着长款加厚羽绒服,回到保姆车里休息。
“阿嚏!”陈年被冻了一个早上,逃不过生病的命运。
好在小梁早有准备,赶紧送两粒感冒药过来:“今天辛苦了。”
下午的拍摄任务主要在许如风那边,陈年只想裹着棉被好好睡一觉。
小梁送来饭菜,开始聊八卦:“听说,下午还有两个演员要进组。”
陈年饿极了,扒饭的时候两颊鼓鼓囊囊,活似小松鼠:“进组就进组呗,有什么好稀奇的?”
小梁神秘兮兮地跟他耳语:“是康凯和赵依丹。”
见惯了大场面的陈年,乍一听到这两个名字,都不免惊讶:“竟然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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