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心底啧了一声,暗说这小辣椒眼睛怎么这么毒,脸上却是一副真诚的笑容,让人看不出半分虚伪,“哪能呀,作为掌柜的关心关心客人也是应该的。莫说两位付的起房钱,就是付不起……”
她眼尖的在许小米红彤彤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亮光,及时把要脱口而出的客套话吞了下去,“我觉得两位定不是那等付不起房钱的人。”
许小米瞪了她一眼,何天心底得意的直挑眉毛,脸上还是那副不讨人嫌的笑容。多亏她机智,否则就被这小辣椒带沟里去了。
“掌柜的,不瞒你说,我们姐弟俩身上所剩银两的确不多,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拖欠房钱的。”许谷安抚性的拍拍许小米的手,“我与周家约定三日后各自归还退亲信物,之后我们自会离开。”
可离开之后,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母亲病逝,没有任何法子两人才来的陆县。而现在最后一丝希望被周甲毫不留情的捻灭,她们如今还能去哪儿?
许小米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攥着,指甲抠进掌心。姐姐今年秋天刚通过州试,过年开春后便是省试,只要顺利通过那就是殿试,前途不可限量。姐姐是家里最聪明读书最有希望的那个,是母亲和全家人所有的希望,断然不可因为钱的事再耽搁三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向最要强不愿意轻易开口求别人的母亲才会让姐姐拿玉佩来陆县找周甲,想着是亲家关系多说点好话能帮忙扶持一把,谁曾想周甲那个老不死的竟然是个得势不认人的东西。
“掌柜的,”许小米转头看何天,一脸的坚定,“你们这里还缺小二吗?或者是打杂的,我都可以干。”
“小米!”许谷反应最快,只是还没张口说阻止的话许小米就安抚性的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坚定,一点也不像之前巷子口红着眼睛问她该怎么办的孩子,他抬起下巴,道:“姐姐没事的,咱们不离开。我努力赚钱供你过年开春后参加省试,姐姐那么厉害,将来殿试中了进士来这里接我,让那姓周的看看,到时候肠子都给她悔青了!”
许谷直摇头,弟弟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在这里做工!“小米你放心,钱的事由我来想办法。这次省试咱们不考了,下次再去。你相信姐姐,这三年一定会赚够钱。”
“不行!”许小米立马张口否决,睁眼瞪她,“你忘了娘的遗言了!三年里那么多的变数,我和娘都不愿意让你等。你必须要去!”
许谷被一句遗言堵的说不出话来,沉默的坐在一旁。
而何天却是开口道:“你看我这酒楼也不缺什么小二或是打杂的,你还是听你姐姐的话吧。”他这脾气,到时候万一惹了客人赔钱的还是她呀。她怎么敢收。
许小米本来斗志昂扬挺直的腰杆立马又折了下去,但显然还是不打算改变他要做工的主意。
许谷心底五味陈杂,跟堵了一袋棉花一样闷闷的,难受的很。敢问哪家姐姐愿意让自己还未及笄的弟弟在外为人做工来供自己读书呢……
他还这么小,正是天真烂漫肆无忌惮的在家跟长辈撒娇的年龄,如今却跟着她四处奔波居无定所的吃苦受罪。她不能给他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本就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无能,又怎么舍得他再吃苦。
许谷拳头紧握,嘴里阵阵发苦。本以为周伯母能念往日情分,谁曾想是这种各自退还信物的结局。
她和周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邻里相处六年,他走时还抱着她的腰哭的跟只花猫一样跟她说长大了一定要来娶他,而如今……
两人十年后久别重逢,要是再见恐怕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她眼睛往门外望去,外面阳光温热,而她心底却一片冰凉。这一切局面左不过一个钱字罢了。她无钱无势弟弟才会想要为人家做工,未过门的夫郎才会跟自己退婚。
人逢绝境,不是另辟蹊径就是自甘堕落误入心魔。
许谷就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有些魔障了。她晃了晃脑袋,就听见小二问何天茶和瓜子摆在哪儿。她这才想起来食为天午饭到晚饭里这段闲暇期间里是卖茶的。
许谷心底顿时起了主意,宛如看到一个新的方向,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不由得侧头问何天,“掌柜的,你们这要不要说书的?”
她此话一出,不止许小米眼睛亮了,就连何天拨算盘的动作都停下了。
“缺,”她听见何天这么说,“不过我对说书人要求很高的,宁缺毋滥。”
“只要缺就行。”许小米自豪的抬起下巴,一脸的骄傲,“我娘说书是最厉害的,在我们那只要她张嘴绝对座无虚席。我姐姐跟我娘一样厉害。”
如此,姐弟俩在走投无路面临绝境之时终于找到了一条生路。
第11章乞丐们扫雪
许谷看起来是个文文弱弱浑身书卷气息的书生,谁知口中的故事却是大气磅礴跌宕起伏,让人听的欲罢不能,直拍着桌子叫好。
就是何天也听的津津有味,如此一下午的试用算是通过了,许家姐弟也正式成为食为天里的一员。
许谷负责说书,许小米则帮忙端端盘子收拾桌子。何天虽小气,但也考虑了两人眼下的情况,因此每月两人工钱一共给了八两。许谷算五两,许小米算三两。
陶然事后听的咋舌,却不得不佩服靠嘴吃饭的人。她辛辛苦苦颠勺一天做六个小时的饭一月才五两银子,而许谷只需要工作她一半的时间钱就跟她赚的一样。
不过她孑然一身,而许谷却得养活自己和许小米,相比起来,她更辛苦些。
距离上次暴风雪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陆县也迎来一段时间的好天气。但冬天不可能永远是温暖的阳光照耀大地,这不是,晚上天就变了。
陶然晚上回去的时候就突然起了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雨雪直往领子里钻。出门前何天给了她一把伞,回去的路上她却没敢怎么撑,顶着大风,这油纸伞的力量太过于薄弱。挡不住这四面八方袭来的冷风不说,还有可能把伞给刮翻喽。
她一路小跑回家,也没怎么注意身后,自然忽略掉了那个偷偷跟着她却又不敢离的太近怕被她发现的人影。
回到家陶然被风吹的手指头都僵硬了,用胳肢窝夹着伞借着挂在门旁的两个灯笼站在门口倒弄了半天才把锁打开。
进屋里赶紧搓着两只冻僵的手,哈着气跺着脚去给自己烧水。自己一个人住,家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更别提能喝上一口热茶了。
陶然坐在火炉旁边微微有些发怔,以前自己也是这般过的,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过的有些凄凉了呢。
可能是年节将至的原因吧。
都说一个人过久了就会习惯。这话的确不假,平日里忙忙碌碌自然是没什么感觉,但每逢节日却会倍感孤独。以往她过年过节都是窝在家里看看电视,如今在这个时代,倒是只能早早的睡觉了。
多想也无益。陶然等水烧开后先喝杯热水暖热了胃才觉得自己像是真正活过来了一样,她捧着茶杯听着外面拍打窗户呜呜作响的风声,突然又想起汤圆来了。今晚突然降温,也不知道他睡的地方能不能遮风挡雨。
说实话她不是没想过收留他,可偏偏她对原主一无所知,连原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不敢保证之前邻居口中那个眉宇间有阴翳气息的“她”没有一个仇家,想想包袱里的那些银票,她不得不把这个心思给熄灭喽,到时候万一出了事再连累了他的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陶然在屋里想着这些,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她记挂着的人正哆哆嗦嗦的站在她家门口。
陆喃手揣在袖筒里冻的直哆嗦一张小脸被风吹的通红,两排牙齿不停的打颤,腰都直不起来,却抬头努力的记清她家门口的样子。
漆黑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只能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陆喃蜷缩着身子在她家门口的灯笼下蹲了好大一会儿,从始至终都没抬手敲那近在咫尺的门。等风稍微小了一些他才靠着墙站起来,缩着脑袋又回去了。
清冷漆黑的街道上,单薄瘦弱的他顶着风雪几乎被风给卷走。
他本来是缩在柴火垛里的,没成想夜里突然变天了。想着她可能没带伞,他就坐不住了。
陆喃也知道自己出来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帮助,却依旧想着至少自己能偷偷的在暗地里陪她风雨无阻的走这么一路,亲眼见着她回到家里自己才放心。
他做的这一切陶然自然是不知道,等她一觉睡醒时外面经过一夜地上已经积了不少雪。一脚踩下去都能没了半只鞋。可想昨晚后半夜这雪下的有多大。
陶然换了双皮革的靴子,一路走到食为天鞋子也不会被雪浸湿。一夜大雪过后,天竟又开始放晴。
雪后晴天最是寒冷,因此早上街上的行人除了做生意的人之外是寥寥无几。估计得等个把时辰扫了雪,这街才能热闹起来。
不比昨晚突然起风没有准备,陶然今天穿的很厚,就是这样她到食为天时手依旧是凉的,耳朵冻的生疼。
陶然来到这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食为天门口四处寻找小乞丐。可他平常蹲着的那个墙角今天积满了雪,自然是没有人。
她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才听从外面买菜回来的张姨说今早衙门里的捕快们正看着街上所有的乞丐在扫雪呢,估计待会儿就扫到这儿了。
昨天乞丐和流民打架的事,估计县老爷已经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这早上用闲着的乞丐来扫雪恐怕就是其中一个。
陶然听的直皱眉,别的乞丐她不在意,可那汤圆一个男子,那么瘦,怎么能跟别的乞丐一起干这么重的活呢。
果然,没过多大会儿捕快们就带着一群乞丐一路扫到了食为天这边的街。
陶然站在路旁一群看热闹的人里伸直脑袋仔细往那群乞丐里瞧。那么多的乞丐,胖瘦高矮各不一,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她喂的那个。
小小的汤圆,扛着一把比他还高的扫帚跟在铲雪的人后面拼命的挥着胳膊扫着。一群懒散惯了的乞丐哪里愿意干这活,因此捕快们拿着皮鞭跟在后面边啪啪啪的抽打地面边嘴里大声呵斥着。
比起一旁总是投机取巧时不时直起腰来偷闲的滑头泼皮来说,汤圆就傻的很了。他埋头拼命的扫着,一点都没敢偷闲,但却在听见皮鞭抽地时下意识的缩着肩膀,就怕挨打。
陶然看的眼眶都要红了,手紧攥成拳,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抹瘦弱的身影,就怕那抽在地上的皮鞭误伤了他。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于明显,他有感应似的转头看她。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对上她心疼的眼睛时,竟冲着她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雪白的两排牙齿比地上的雪还要洁白,差点晃了她的眼。
看见了她,他笑的很开心。笑脸虽黑乎乎的但却说不出的好看,尤其是那双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想往她这边来,拖着扫把脚才刚往旁边挪了一步,就听到身后‘啪’的一声皮鞭抽地的清脆声响,吓得他手下一个哆嗦差点没拿住扫把,听到呵斥声又赶紧把头低下来努力挥动扫把扫雪。只是眼睛却止不住的往她的那个方向瞄。
陶然一路跟着他往前走,眼睛紧随着他瘦小的身影,直到何天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这恐怕得扫一上午呢,你这要跟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何天拖着她往食为天走,嘴上劝道:“等吃过午饭你再跟着去看,说不定到时候就扫完了。”
陶然紧抿了抿嘴唇,最后才妥协似得跟着何天回去。
他昨天明明不在乞丐打架的人群中,自然是不可能被捕快一大早满大街找着拖去扫雪。那他是怎么被弄进这做苦力的人群里的呢?
陶然想不明白,不过午饭时抽个空隙何天喊她出来听了一圈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县太爷面对本地乞丐加外地流民一时也没什么好的法子,眼见着要过年了也不能把她们通通赶出城冻死呀,昨晚下雪,她突然起了主意。动用这些乞丐干活,每天管饭,吃的虽是不怎么样,却起码不会被饿死。干的好了,还能发件厚衣服过冬。
一大早县太爷就命人实施了这个法子,在县衙门口摆了个摊子,发热粥馒头。把冻了一夜没饭吃的乞丐都吸引了过来,加上昨天抓起来的一起把这事说了,凡是没有明显残疾的人都得干活,不然就赶出陆县。
不管心底乐不乐意,明面上乞丐们都答应了。毕竟谁也不想在冰天雪地里被赶出去冻死。
陶然听了一圈才猜想汤圆可能是饿极了,傻乎乎的吃了县太爷的饭,才有早上扫雪这么一出。
这么一猜测,她手下剁排骨的刀劲用的更大了,眯着眼睛想:这小傻瓜是不是谁给他吃的他就跟谁走呀!
小柳听着她手下的动静,还以为是排骨买的不好惹她不满呢,扯着笑脸胆战心惊的将刀从她手里小心翼翼的抽出来,自己将切菜的活揽了过来。
第12章还疼吗?
陶然等一切都忙活完了,饭也没吃,跟何天打了声招呼包了两根鸡腿揣在袖子里就出门了。
她沿着被扫过的街道一路往前找,走完了整条街都没看见一个乞丐。因此猜想恐怕是扫完雪都散了。
一时她站在街尾竟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他,平常都是他在食为天门口等的自己,她都没敢具体的问过他平常都睡在哪里……
她总是怕自己身上有麻烦连累了别人,跟谁都不敢深交,总觉得自己反正孤身一人,出事就出事了,万一连累了别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个她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护全她们。
因此平常她只是给他点吃的,也不敢问他这么冷的天晚上究竟是睡在哪儿。她怕自己忍不住的想跟他说没地方去就来我家吧,反正家里还有一间空屋子。
他本来在街上乞讨也许是能活下去的,万一被她连累再惹上什么麻烦,甚至丢了性命,那她更是害了汤圆。
陶然一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闷闷的堵在胸口胀的难受,明明想做的事情却总是被原主未知的身份束手束脚。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孤单日子,早就习以为常了,然而来了这之后,她才发觉热热闹闹过的才是真正的日子。
每天把自己和别人保持着距离,在她以前是很平常的事,而现在却觉得活的不自在,像是被人拷上无形的枷锁一样,而拷上枷锁的人也许不是原主的身份,而是她自己本身的想法。
麻烦如果要来,躲也是躲不过去的。她已经跟他有过接触,如果出事他横竖也是跑不了的。自己既然当初没狠下心不给他送吃的,现如今再谈什么怕牵扯就太自欺欺人了。
究竟是怕他有麻烦,还是自己心底不适应和女尊世界的男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