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见他这样迟钝,敖印终是忍耐不得,铁青着脸上前将被褥掀开,只见薄薄的褥单下面,撒满了枣子、栗子、核桃、莲子等各色干果,这是模仿民间的撒帐之俗,敖印特意吩咐人去市镇上买了不少以作点缀,为的就是将亲事办得更有诚意。
白啾一见就惊喜的叫唤起来,“呀!有栗子。”
他忙忙拾起几枚剥开,放到嘴里才咬了两口便皱起眉头,呸呸几声,“生的!”
他还是更喜欢吃用火烤熟的栗子,软糯香甜。
敖印原本见这小胖鸟光顾着吃,没有半点道谢的意思,颇为着恼,及至听到那句“生的”,他不禁暗暗窃喜。
这可是小胖鸟自己说的,当然不能食言。
白啾胡乱嚼了几粒干枣,腹中仍是饥肠辘辘,这些果子徒有外表却难充饥,而且滋味亦是了了。
而白啾从早上到现在,却连口水都没喝过,早知道就该瞒着娘偷偷带些干粮在身上,省得在这富丽堂皇的金屋里当摆设。
对了,他不敢随意发号施令,龙太子却是无妨的。思及此处,白啾便眼巴巴的瞅着敖印道:“殿下,您不饿么?”
敖印立刻懂了,这小胖鸟是想找他要吃的,虽然很想吊一吊这厮的胃口,不过……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麽。
敖印扯了扯他的领口,将上头一缕褶皱抚平,继而起身出去,想是吩咐厨房做些膳食来。
白啾喜孜孜的在床头等候,觉得这位殿下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坏,或者说这些年磨炼得变好了,能够这样体贴,他真是感激不尽。
敖印动作很快,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侍人便上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来,有小米粥,葱爆羊肉,大个的鲜肉馄饨,还有一盅甜丝丝的红枣莲子汤——厨房本来打算送鸡汤的,可敖印想小胖鸟难免兔死狐悲,还是别吓他好了。
白啾一见满满当当的饭菜眼睛便亮了,三下五除二就溜下床,本想立刻端起碗享用,总算他还记得礼数,遂恭恭敬敬地举起碗盏道:“殿下请。”
敖印似笑非笑看着他。
白啾知道他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空空荡荡的肚子却容不得他多做分辩,小胖鸟于是灵机一动,“不如我先替殿下尝一尝这饭菜有没有毒。”
说着便打算大快朵颐。
敖印暗忖这家伙读的杂书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不知打哪学来的,谁会在龙王宫里下毒呀?他重重将筷子在白啾碗沿上一磕,板起脸道:“交杯盏还没吃,怎么倒开动了?”
其实他更想先“吃”了这胖鸟儿,奈何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白啾只得放下碗筷,委屈巴巴看着他,夫君真的好凶哦。现在他肯定眼前人就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三殿下,而且他一定长得很丑,丑人多作怪!
敖印并不知胖鸟儿内心对自己的腹诽,只是慢条斯理的将小银壶中的酒液倒入两个白玉杯中,这酒颜色深红,如果酿一般,甜丝丝的又不醉人,他想白啾一定喜欢。
白啾的确好奇得不得了,光是闻到那股扑鼻的香气就恨不得立刻尝一尝,以致于当两人胳膊穿过胳膊,正要吃交杯盏时,白啾急不可耐的喝下第一杯,却因动作幅度过大,把敖印那杯酒给碰到了。
敖印方才因嫌这屋里闷热,已然解开腰带透气,大红喜服下露出纯白亵衣,这下外头不大显,里头却都给弄脏了。
白啾立刻感到手足无措,尤其在见过敖印方才的凶态后,他觉得他一定要生气了——就是因为气太多才生病的吧?
然则敖印并未动怒,只平静的吩咐道:“我到后边换身衣裳,且等等就来。”
高大的寒玉床后就有一个小小暗间,无门,只用屏风稍稍遮挡,正是适合更衣的好地方。
白啾偷眼看去,只见红烛的亮光下,屏风上隐隐透出那人身影,肌肉纹理分明,线条结实,很符合书上对于美男子的描绘。
不过白啾究竟不曾见过他的脸,因此无从判断。反正肯定不如那书生好看就是了。
敖印从暗室里出来,已然另换了一身整洁亵衣,他目光锋利的从屋内扫过,只见小胖鸟正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势,两手规规矩矩的平摊在膝盖上。
桌上的菜色乍一看也丝毫未动,唯独分量奇怪些,那汤羹原本盛得快漫出来,现下却已连着油花凹下去了,至于那碟葱爆羊肉,则连碗沿的青花都盖不满。
这小胖鸟儿倒是狡猾,连偷吃都偷吃得恰到好处。
敖印-心知肚明,面上却不露出分毫,仍旧回座上坐下,假装毫无发现。
白啾则唯恐被他察觉,又因羊肉多油,嘴角想必沾了不少,不敢当他的面用衣袖揩拭,却悄悄舔了舔唇,妄图将那一点油渍抹去。
殊不知这一举动在敖印看来颇显色气诱惑,洗去了那副滑稽装扮,白啾的面庞看起来清澈明朗,又因为那会儿用力揉搓使得脸颊泛红,如今灯下烛影里看来,便如玉人含羞一般,分外动人心魄。
敖印险险心旌摇曳,不能自持,忙掩饰着饮了一口酒,想了想,又举杯道:“再来饮个交杯盏?”
白啾矜持的摇头,“我酒量不好,就不喝了。”
他怕再闹出方才的意外,那就太尴尬了,总不能连累殿下一天换四五次衣裳,那洗衣裳的人就太可怜了;再则,他也怕吃醉了对方做出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来,敖印虽说是个病人,看起来可没有半点病相。
而且理当很有力气。想起方才屏风上见到的肌肉轮廓,白啾便觉一阵紧张,他觉得三殿下若要硬来,十个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掩饰尴尬气氛,白啾胡乱扯了个话题,“殿下病中不是不能饮酒么?”
敖印自嘲的笑了笑,“都要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可做不可做的。”
“真的?”白啾惊奇的睁大双目,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当鳏夫?等等,这究竟算喜还是悲呢?
敖印翻了个白眼,简单明了的回应他,“当然是假的。”
白啾一时竟说不清自己该不该失望。
他只好默默地埋头扒饭。
酒足饭饱之后,敖印命人撤去筵席,他则自顾自的解起了衣裳。那身朱红外袍胡乱扔在架子上,奇怪的是他并未住手,反而连里衣一并脱去,袒露出结实的胸膛。
白啾紧张的看着他,莫名觉得这屋内的气氛愈发炽热起来了,是因为喝了热汤的缘故么?可是他并未出汗。
敖印淡淡扫他一眼,“你不睡吗?”
倏忽间他靠得很近,白啾紧贴着那张铁面具,只觉他强有力的气息几乎能喷到自己脸上,而他一只手也已落到自己肩头。
这是要走话本里那套艳情故事的路子么?白啾原以为冲喜到拜堂就算结束了,原来还有后着。还是,他对冲喜的定义有误?
第7章心机
但尽管白啾很懂得夫夫相处是怎么一回事,他也只能装傻充愣。固然妖怪是没什么操守可言的,可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便对不起心爱的书生。
白啾掩饰着解开喜服上的纽子,低头嗫喏道:“是,我该睡了,殿下您也早些休息吧。”
敖印的铁面具微风般从他额头滑过,白啾怀疑自己趁机被三殿下亲了一下,当然也可能是那张铁面具带给他的错觉,因那人的嘴唇似乎也是凉的。
敖印脱得仅剩一条亵裤,白啾简直觉得眼睛没处放,又想三殿下要是不早些睡的,他恐怕也睡不成。如此种种,白啾手上的动作愈发慢起来。
敖印-心里跟明镜一样,面上只是冷冷,“这衣裳这么难解?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了。”白啾狼狈的解下外袍,便一阵风似的钻进厚厚的被褥里。
敖印倒也没将他怎样,只是并排着与他躺下,脸上仍罩着那张铁面具,这面具简直如生了根一般。
白啾不免有些好奇,大抵人对于未知总有探究的欲望,尽管之前的侍女说三殿下是得了风疹的缘故,而白啾也疑心他是不是为了遮丑,但,身边躺着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人,任谁都会有些不自在吧?
白啾忍不住支起手臂问道:“殿下,我能看一看您的脸吗?”
敖印从面具后的两个黑洞直直望过去,“你不怕吓着?”
白啾心里一颤,想着莫非真的挺恐怖?但话已出口,他却是不肯退缩的,遂强撑着点点头。
敖印却嗤的一声,“可我怕吓着你。”
白啾只好失望的垂下小脑袋,缩回被窝中去。果然病人的脾气都是阴晴不定的,他就这么一问,对方便恼了。倘若不是为了冲喜,他真选了这么个相公,那日子得多难熬啊。
敖印瞅着他微微拧紧的眉目,神情却晦暗莫名,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撕开面纱,让白啾看看他的模样,但……他不敢。
倘若白啾足够聪明,一见到这张脸,就会联想到他与那穷书生的渊源,继而意识到其中的种种欺骗,说不定会立刻离他而去;就算他不计较这个,可若白啾意识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书生就是从前那只欺侮他的恶龙,说不定连书生也不爱了,反正天下读书人何其多,没了他这个分-身,兴许还能找到更好的。
归根究底,敖印最担心他执着于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却不肯对自己这个真身投以爱意——明明他才是最关心他、最贴近他的人,为何他总是不能予以回应呢?
当局者迷,世间事大抵如此,往往又多阴差阳错。
小鸟儿,你其实不懂爱啊。敖印喉间发出一声长长叹息,轻轻抚摸白啾柔软的颅发,这家伙是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哪怕心事再多,也能睡得和死猪一般无牵无挂。
就好像从前,每每嚷嚷着被他欺负,结果还不是回回都来找他玩,弄得敖印那时候都怀疑这鸟儿吃错药了。听他诉说昆仑山上的种种寂寞之处,敖印似乎也能感同身受——他家里的两个哥哥比他大了不少,总像是隔着辈的,那两人嫌他太小说不上话,往往有乐子也不肯叫他,在这样潜移默化的作用下,敖印当然就愈发孤僻怪异了。好在还有胖鸟儿同他作伴,仿佛两个孤单的人相依相偎,什么委屈也都能忍受了。
现在想想,那实在是很快乐的一段时光,至少在敖印看来如此,可惜小雀儿不这么认为,他急于摆脱从前的暗淡历史,向做人的方面学去。
做人有什么好呢,没有谁比他会更爱他,不管这胖鸟儿变成什么模样。敖印-心想,低头亲了亲白啾嫩生生的脸颊,一如从前午后小憩时所做的那样——不过那时候白啾还是个丑八怪,现在他一定不愿意回想了。
虽然是夏天,这寒玉床却有自然生凉的作用,白啾睡到半宿有些发冷,情不自禁往身后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敖印嘴角浅浅勾起,不自觉的将他搂得更紧。
次早白啾醒来,便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而且像粽子一样难分难解地拆不开。他不禁用力挣了挣,奈何敖印睡得很沉,没有半分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白啾不禁慌了神,伸指往那人鼻间探了探,还好,呼吸均匀,并不像死者那副僵冷迹象。
可白啾也不敢乱动,怕自己一不小心怼着了哪处要害,真把他给弄死了——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还是挺大的,只是觉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敖印方才悠悠醒转,打着呵欠道:“什么时辰了?”
白啾答不上来,海底不像山上,看不到射入的太阳光,可他直觉时候一定不早了,因他身子酸痛,说明以不正确的姿势睡了很久——在别人怀里。
敖印仿佛此时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若无其事的张开手臂,咦道:“怎么你跑到我胸前来了?”
白啾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他自己干的吗?说来他的确觉得夜里有些微冷,难怪会不自觉的靠近热源了,好像鸟儿归巢一般。
想到自己误会别人有不轨之心,白啾脸上发红,忙岔开话题道:“殿下,咱们该洗漱了。”
见他这般单纯,敖印唯有心中暗笑,亦且十分惬意: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必不会枯燥了。
洗漱完之后,两人按礼该去龙母的水晶宫请安。可白啾也只看到了笑容和煦的龙母娘娘,并未见到自己那名义上的公公,因咦道:“娘娘,龙君陛下呢?”
“他有事出去了,不必管他。”龙母道,脸上笑容不减,心里却暗骂那糟老头子混账,人都迎进来了,摆这般脸子给谁看?也是个老不羞的,同小辈置气,亏他怎么好意思,有本事让老祖宗更改遗言去!
面对丈夫的顽固,龙母虽心中不满,也不能宣之于口,当着众人的面反而要为其遮掩,遂笑盈盈地接过白啾递来的茶,还没喝完,就看到几个子女接连进来了。
因昨日人太多,敖印又不许人闹洞房,这些龙兄弟姐妹并不曾好好见过白啾的模样,如今龙母便为他们一一引见。
龙君的长子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面庞清润,一看便是好相处的。他身畔的妻子亦端庄典雅,颇有大家风范。
白啾得人介绍后,便乖觉的作了一揖,“大殿下。”
敖印立在他身旁,手却不知何时落到他腰际,在某个险窝轻轻摁了下,附耳低声道:“什么殿下,要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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