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何之下,他也只好捡着能说的、自己知道的,毛纺厂创建始末说了又说。
就这,都听得瓜尔佳大人眉眼含笑,连连点头:“多谢阿林采买奔波千里,顶风冒雪地这番辛苦。只不知可否容在下些许时间,好与我回信并给贵主子带些个土仪回去?”
话都说到这儿,阿林难道敢说不能?
自是施礼不迭,连说大人客气。分内之事,哪敢当大人一句多谢?只奴才毕竟还担着厂里的采买,不能耽搁太久。
多西珲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阿林采买放心,绝耽误不了太久。”
亲自将两箱子东西搬回自己营帐,又给阿林等人安排妥帖了住处后。多西珲狗撵似的往自己营帐奔,沐浴熏香地好一阵折腾后。才无限虔诚地打开那用石蜡封好的信件。
多西珲表哥,见字如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万万没想到是我吧!
这般带着满满欢快鲜活的话语一映入眼帘,多西珲就不由眉眼含笑。虽阔别了两年有余,却如刀削斧凿般,深深印在他心的小公主形象顷刻浮现在脑海。
也许长高了些,眉眼更精致了些,甚至初具少女窈窕身姿。
但却必然还那么纯澈善良,温暖温馨。
如冬日暖阳,似暗夜烛光。叫他只想一想她当日那席话,便满心温暖,仿佛又有了无穷的力量。可以披荆斩棘,一步步走向成功,长成阿玛、额娘、玛法、玛嬷都期待的样子。
以至于那日一别后,他一直牢记着小公主跟她那席话。
将他视为恩人、救赎般的存在,满心满眼地想要报答一二,给她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
偏两人间的差距只判若云泥二字可表。
他便是积攒了万千的好东西,也都只能静静地放着生灰。最多自己有空的时候瞅瞅看看,想象一下小公主收到礼物后的欢喜雀跃。
直到……
表妹随节礼而来的那封信,其随一提说她的公主小姑竟然还记得他这个多西珲表哥时。他才欣喜若狂地,将向日里积攒给她的礼物都一股脑地装上了车。再没想到,小公主不但不嫌弃,还特特使人给他送了回礼,更亲书了两封信!!!
多西珲笑,珍而重之地捧着信。
反复来回地看了数遍,这才一脸郑重地坐在了桌前。一字一句地,写下自己的惊喜、意外,与满满的感动。从午后一直写到了初更,信纸都写了二十张,才堪堪把满心所想写了个十之二。
末尾处,多西珲几经犹豫,到底也没写上诸如‘德贵妃娘娘与四阿哥等虽矫枉过正了些,但终究皆是为公主着想。自先帝以来,咱们满人受汉学影响渐深。今上更是大力推行汉学,以至于很多人将从四德奉如圭臬。女子名声大如天,公主还是谨慎为好’之类的句子。
只说自己谨记在心,定不负交代。另,比起汉家女儿柔婉脆弱,将一生都寄托在父、夫与子的担当与良心上。他其实更欣赏满洲姑奶奶的随性洒脱,自在刚强……
好一番彩虹屁过后,最后定格在就如公主您一样这句上!
虽俊脸微红,很有些羞赧。
但是多西珲还是特别坚定地,送上了自己对公主的万分欣赏与肯定:在他眼里,温宪公主茉雅奇,那个眉眼弯弯,满满纯澈善良的女孩儿就是世上最好、最完美的姑娘,没有之一!
能被她叫声表哥,当朋友论交,就是他生平最大的幸福。
多西珲小心翼翼到有些虔诚地,将软甲、毛衣、毛裤、大氅、帽子、套、毛袜子等一件不落地装备上。
硬生生在滴水成冰的凛冬里,把自己捂出了一身汗。
就这,他也硬是舍不得脱下。只眉眼含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吹毛立断的精铁匕首。心满是对建功立业、步步高升的渴望。倒也不是说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站到人群闪耀处,让曾折辱小瞧于他的人都后悔不迭、满心惶恐。
只惦记着如此,便不负小公主这番用心良苦的馈赠。还可能赶着龙心大悦,将他调回京师,就能离小公主近些,更近些!
京城,紫禁城,阿哥所。
虽用心,但真没多良苦的茉雅奇咬牙,按在鞭子柄上:“臭小九我告诉你哈,别给你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合着皇阿玛的路子不好走,你公主我就比较好欺负一点?”
假装有要事相商地把她骗过来,结果张口还是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
言语之间还对她颇有埋怨,更满满不甘试图老话重提什么的。已经被损了太多次的茉雅奇绷不住,终于发火。可她这边才开了个头,她那好九哥胤禟就委屈哒哒,恍若痴心女子看着负心郎。眼神叫个幽怨。
“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谁欺负谁?明明都说好了,咱俩一起把毛纺厂给做起来。结果呢?小爷拼了命地去求皇阿玛开恩,当着众兄弟的面儿被又踹又骂的,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你倒好,跟没事儿人似的,欢欢喜喜地就跟哥建了厂子、开了店。个没心没肺的,还知不知道哪儿远哪儿近了?”
“停停停!”茉雅奇比了个stp的势:“你别跟我这儿偷换概念,第一!我有言在先,毛纺厂欢迎你的加入。但前提是,你必须自己去征得皇阿玛同意。蛊惑堂堂皇阿哥从事商贾贱业、与民争利的大黑锅本公主不背。”
“所以你被踹也好,被骂也罢。都是自己撒娇的功夫没练到家,与我无关!”
利利索索地撇清自己后,茉雅奇又含笑伸出两根葱白似的玉指:“二,你是我哥,哥也是。我还真分不出哪儿远哪儿近,因为都是一样儿的。再有啊……”
茉雅奇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咱哥俩都相处这么些年了,你还不知道我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胁迫我,你肯定是胁迫不来的!”
“与其整那些个用不着的幺蛾子,咱不如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你看呢?”
被怼了个结结实实的胤禟瞠目,良久才悻悻开口:“我,我就想着跟你一起搭个伴,咱一起做买卖!”
生怕这破丫头一包银子塞他怀里,说些个不够还有的接济兼打发话儿。
胤禟赶紧声明:“诚然,小爷天潢贵胄、龙子凤孙,生来就在金玉窝里。缺钱,我肯定谈不上缺钱的。就,特别喜欢那种低买高卖之间,翻倍利益进账的感觉。而且我觉得自己在商之一道上,颇有几分天分。”
那肯定的,八爷党钱袋子呢!
您可是凭一己之力,担负了整个八爷党夺嫡项目资金的男人。估计天下商才若是也有一石,你自己便可独占八斗。
凭内心说,茉雅奇也是很觊觎这位的经商能力了。
可但是,这里坐标大清,君主专权,一切都归她家皇帝爹说了算。他老人家觉得九哥脾气急,爱挑事儿,没有几分当哥的样子,不是个好帮。她难道还能笑嘻嘻来句:‘没事儿,皇阿玛,我能抽服他?’
咳咳,虽则她确实没少以切磋之名抽得胤禟头晕眼花。
但是明面上,咱也还得是个友爱兄长的好妹砸!
而且哥虽然不见得有九哥的天赋,但绝对比他努力又勤奋,还处处的以她为先啊。全无半点私心,也断不会擅专。一应大事都跟她商量过,得到两人都认为最佳的方案再去施行。
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合作伙伴了。
茉雅奇不想也不好意思换!
胤禟白眼:“爷就知道,你这个破丫头是个靠不住的。指望你,都不如套哥顿麻袋,叫他意识到爷的胡不好截,自己知难而退。”
茉雅奇怕他犯傻,赶紧咕哝了句:“别别别,那可是下下策!”
“呵!”胤禟冷笑,给了她个那还用你说的不屑眼神:“所以啊,爷这不就勠力研究,把上上策给搞来了?”
说到这儿,他就不免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一脸‘你来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的’促狭。
可茉雅奇能惯着他这破脾气?
当即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所以呢,你倒是给不给看?不给看我走了,正好时间差不多,可以去隔壁四哥那里蹭个饭!”
还当能扳回一程的胤禟,只能恨恨咬牙:“你别走,跟着爷……”
眼见着她那小又摸向了鞭子柄,胤禟赶紧灵改口:“跟着我来,哥给你看样好东西,一样可以让你那小破毛纺厂鸟枪换炮,产量直接突飞猛进的好东西!”
初初听到这个话的时候,茉雅奇只以为他是在吹牛皮。
可……
真真看到了木质的,大清半自动打毛衣器的时候,茉雅奇简直惊呆了。一句‘老乡,你是不是念完了工业自动化才穿的’差点儿脱口而出。
能耐,真是太能耐了!不愧是自幼好学嗜读,性聪敏,喜发明,曾亲自设计战车式样,十分热爱外国化和西学,首开满族人其端用拉丁转写满的固山贝子胤禟。
终于从死对头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的赞叹,胤禟心里叫个爽快。
那感觉,就好像伏天吃了冰碗,数九天穿上了毛衣。
真真是,打心里往外地透着股子舒爽!
如他所想的一般,都不用自己主动开口,千求万求。小破丫头自己往那被他命名为毛衣的改良织布前,笨笨脚地亲自操作了两圈儿。确定这玩意儿的针法虽不如工来的繁复多变,但胜在速度快、织出来的效果也更平整、匀净后。
她自己就笑呵呵地伸出了邀请之:“九哥不愧是九哥,聪明博学又擅思,咱们毛纺厂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梦想的场景终于在现实上演,已经反复演练了千万遍的胤禟这回自然特别绷得住:“这倒稀奇了,竟然能从五妹妹嘴里听到一句对于胤禟的夸奖。啧啧,九哥还真是不枉此生。”
“诚然你这毛纺厂很有发展前景,我本人也极为感兴。但……”
“皇阿玛都已经派了哥过去,他在那儿也干得如鱼得水。我再心动,也不好横插一杠的吧?”
胤禟眉头微蹙,很有些为难的样子。
但茉雅奇知道,他心里的小人儿必定在疯狂舞蹈,说些个诸如‘所以,努力,再加把劲儿!顶好把那个不要脸截胡的玩意儿给清走,亲自往皇阿玛跟前说,还是爷这样的才华更适合做你的黄金搭档!’之类的激励词。
都已经翻来覆去地切磋了年多,茉雅奇自信对老对了解透彻。
是以,一遍邀请不成后,她便也不再继续央求,而是直接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啊,九哥说的也对。说起来,还真是我欠考虑了。这毛衣好是好,可是针法未免单调了些,不大符合购买者对美的需求是其一。”
“再者咱们工编织虽慢,但也很给些个姑娘、媳妇子们提供了挣些散碎银子的会呢。若真大幅度运用你这毛衣,那些好容易找到了活计的人岂不是要失业?”
“就算一定要用这毛衣,也不一定非要九哥你参与进来啊!咱可是一个阿玛生的亲兄妹,难道我说声要,你还能不给?”
第62章另立山头,拉九阿哥入伙
“那当然不……”意识到自己一个嘴顺,正往出送什么好东西的胤禟咬牙,果断改口:“那当然不给,爷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呢!便是放在房里生灰,也没有给对家添砖加瓦的道理!”
不带爷玩儿,还想偏得爷的好东西?
呵呵,天都没黑,破丫头做的哪门子白日梦啊!
呃……
既然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了,并及时刹住了车啊!茉雅奇叹息,就很有几分小遗憾。
那没成功套路到好宝贝的小表情把胤禟气乐:“合着爷都吃了那么多回的堑,终于长了一智你还不满意是吧?反正今儿我把话撂在头里了,要么你帮我,求得皇阿玛同意。要么……”
“我直接砸了它,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甭想着我自己找皇阿玛献宝,被他仨瓜俩枣地打发了。然后这东西进了织造局,回头又被你一声娇滴滴的皇阿玛给忽悠跑!”
正打这个主意的茉雅奇:……
就很无奈地叹气:“行吧,你琢磨出来的东西你厉害,你说了算!不就是走趟乾清宫,面见皇阿玛么?简单!本公主自己的老子呢,还不是想见就见?且不用旁人陪同,给撑腰壮胆呢!”
这一句,就明显的意有所指了。
胤禟痞笑,半点不客气地反击:“那没法子,爷虽聪慧无伦,却向来是个矜贵自持的,不屑也不擅长溜须拍马那一套。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这不就来找你了?”
被笑马屁精的茉雅奇只乐,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臭小九你给本公主等着!
小哥俩着人将那毛衣用锦缎遮好、抬着,就这么一路说(da)说(he)笑()笑(hang)往乾清宫而去。
处理了大半政务,刚闲坐品茶的康熙乐:“哟,他们俩倒是会找时候!献宝么?传!朕倒是看看,到底是真有宝,还是他们两个活宝。”
茉雅奇跟胤禟并肩进殿,齐刷刷给康熙见礼后。茉雅奇就扬起比花儿还要灿烂的笑脸:“皇阿玛是不是嘀咕来着,这俩小破孩儿能有什么宝?怕不是久未见朕,心想念。罢罢罢,再不省心的娃子,也是亲生的。就看着他们好歹也一片孝心的面儿上,见见这俩活宝吧!”
咳咳咳!
康熙觉得自己宣人进来之前,就把茶盏放下的动作简直英明无比。
否则的话……
一代帝王当众喷茶的画面太美,他都不敢想。
默默把可能引自己坏了形象的碍事儿茶盏又往边上推了推,他这才笑着摆:“茉雅奇说的这是哪里话?从金鸡纳霜、马铃薯、玉米、毛线,你这一回回的可正经没少献宝。皇阿玛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说假话诓我啊!”
“这不,正批着的折子都放一边了,着急忙慌召见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