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暖暖的，满是关心的小眼神一看。康熙心里登时一暖，什么烦恼啊、忧伤的，就好像阳光下的清雪，顷刻融化、蒸腾，慢慢消失不见。
端着杯子的手都不由往嘴边凑了凑：“馥郁清甜，生津止喝，果然很好喝。”
茉雅奇笑，眨巴着大大的鹿眼，努力卖萌。
小话题绕啊绕的，渐渐往康熙打算怎么处置嘉敏郡主悔婚事件上靠。
康熙肃容：“嘉敏不顾皇家体面，出尔反尔。又威胁朕钦定的四福晋，对咱们茉雅奇不敬，还……咳咳，罪行且是不轻。但念及其年幼无知，与先安亲王戎马一生、为国为民的份儿便不予重罚。”
“回头以你额娘的名义拨两个教养嬷嬷去，好生学学规矩礼仪。等岁数一到，再指个合适的部落抚蒙去罢！”
横竖当年她就是靠先安亲王的老脸，才能获得免于抚蒙的殊荣。现在既然她嫌弃未婚夫寒酸想方设法悔婚。那就嫁个蒙古王公，为满蒙和谐做些贡献好了。
“这……不好吧？”茉雅奇迟疑：“她虽然不好，但茉雅奇也抽了她鞭子，说起来也是两清了。让额娘送教养嬷嬷，已经是额外惩罚。不好再把人送去蒙古吃沙子吧？”
咳咳！
真不是她多圣母，能以德报怨。而是她深深知道那段历史，知道抚蒙的格格们看着光鲜无比，实则又有几多辛苦艰难。光是京城与大漠间的气候、习俗等差异，就足够要了这些个娇生惯养的格格们半条命。
再加上诸多政治因素，很难跟丈夫同心，又多受教养嬷嬷钳制。能如固伦恪靖公主一样，发挥满蒙联姻真正意义所在的，寥寥无几。
茉雅奇小脑袋疯狂运转，就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劝说。
叫皇帝老子改改初衷，不光嘉敏，而是再也不要有任何一个格格被送去蒙古吃沙子了！别叫千娇百宠出来的公主，到最后只能珠泪涟涟地叹一句‘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哪个不服就揍嘛！
勤练八旗兵马，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再现旗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辉煌了呢！
万般总结归纳大明的亡国教训，咋不知道学习学习人家的治国精神呢？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听着就够威武霸气！虽则明朝公主过的也不咋地，但好歹不用被打发去和亲啊。
茉雅奇双眉紧蹙，心嘀咕咕好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说辞来。
倒是康熙看着她那真诚纯澈的双眼，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好，好啊！朕的茉雅奇胸怀宽广，颇具仁爱，是个再好不过的好孩子。但是啊，满蒙联姻是祖训，更是国策……”
好一番冗长而又细致的讲解后，茉雅奇就知道自己才刚刚兴起的小念头再也没有了萌芽动土的可能。
否则的话，她很可能没成功倒成仁了！
但，不能彻底取缔，好歹也能做点积极改变吧？
茉雅奇咬唇，故作一脸懵懂：“可，这么重大的事儿，皇阿玛交给嘉敏那个不用的？啧啧，那女儿劝您除了教养嬷嬷外，再找个谙达教教功夫。不然这娇滴滴的，怕是不等折腾到蒙古就先被长生天给召唤走了。”
“还得安排人，好生教教时政知识。”胤禛补充：“儿子以为，只有心向大清、远见卓识的公主或者宗女，才能做出最有利于双方的判断，诞下优秀的后嗣。潜移默化地，把蒙古变成真真正正的大清蒙古！”
“近年来下降抚蒙的公主、宗女不少，但有所建树者稀。儿臣觉得，未必与公主、宗女们养尊处优，缺少足够培养无关。新婚而殇、难产而亡者，却绝对是身体孱弱，受不了大漠风沙了……”
侃侃而谈一席话，听得茉雅奇星星眼。
甚至有点想拍拍亲哥的肩膀，赞上一句：‘好哥哥，有你的，咱哥俩简直心有灵犀，不用点都通！’
直接把她想说而不敢说的，统统给续上了有没有？
连康熙都不禁点头：“老四不错，学没白上。这小小年纪的，都开始学着为皇阿玛分忧解劳了。老、老十也跟你们四哥学学，别一天天招猫逗狗的。倘若你们一个个的，都跟胤禛、茉雅奇一样关心君父、懂得为君父分忧，朕何来那些琐碎烦心之事？”
老十一脸惭愧地跪下：“喳，儿子谨遵皇阿玛吩咐。以后勤学苦练，争取长成大清的巴图鲁。为皇阿玛镇守边疆，保证四夷不敢轻易来犯！”
胤禟虽也跪下，一脸恭敬，心里却连连吐槽：可快拉倒吧，这也就是儿子们还小。像大哥、太子那么大的时候再处处表现，看您老人家还欣慰不？
哼，不把出头椽子都一根根掰折，都算您老人家仁慈！
往城外奔波了大半天，还又是吵架又是抽人的。茉雅奇的精神再如何亢奋，这才堪堪八岁的小壳子也遭不住了。
在殿上就昏昏欲睡的直点头，回到自己小院儿后忙不迭进了被窝儿。
全不知她走以后，皇阿玛又带着四、、十回了乾清宫昭仁殿，揪着他们又是怎么一番耳提面命。差点把小哥仨耳朵听起茧子，各种的立军令状。发狠再有下次，说什么也得冲到那小姑奶奶前面。
牢牢护住她那岌岌可危的名声，再不叫染一丝丝瑕。
也啊，扛起他们堂堂皇子阿哥该有的责任来，没得比个小格格还不如……
终于放下了一半儿的心，康熙也就懒得跟几个臭小子浪费唇舌。大手一挥，哥仨就如蒙大赦般纷纷告退。
甫一出了殿门口，胤俄就劫后余生般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娘咧，下次，哦不，没有下次了！往后就是五姐姐请我吃龙肉，我也再不跟她一起出门。皇玛嬷训完了，皇阿玛训。回头到额娘那儿，也不一定得了好儿……”
想起自家额娘那双泪眼，胤俄就忍不住一抖：“遭不住，实在太遭不住了！”
胤禟心有戚戚然地点头，比起自家亲儿砸，额娘更疼外人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叫人心酸，而且蛋疼的是：比起贵妃娘娘以柔克憨的恶趣味，自家额娘更喜欢棍棒底下出孝子……
作为亲哥，胤禛愿意给妹子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但，除了陪她出宫。
然而很可惜，作为天之娇女，各家团宠的温宪公主。茉雅奇什么都不缺，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这次被嘉敏搅扰着，没逛成街、赏成景，简直生平大憾。早晚有一天，那得加倍加倍地补偿回来！
月上天，残灯如豆。
辗转反侧了许久的康熙爷实在睡不着，索性着人拿了这些年抚蒙公主格格们的具体资料来看。
细细品味她们各自的寿命、生育状况与对朝廷统辖与治理边疆蒙古地区起到的作用等。越看，越觉得茉雅奇这童言稚语的嘲笑太一语的。胤禛这为妹妹解围、敲边鼓的那番话又是如何的正靶心。
已经嫁过去的自是无法改变，但还未指婚的那些……
完全可以好好教教嘛！哪怕十个里面，出一个心向大清又健康、机敏能生下下一任继承人的公主呢。日久年深、潜移默化之下，也能不动半点刀兵，叫蒙古诸部彻底归心！
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拨过一遍，翌日清早，宫的几位格格们就被通知多了几项诸如骑射、政治思想等方面的课程。
好好的人在宫坐，功课天上来。
还是那么些个或粗鲁疲累，或寡淡无趣的课程？
除非必要原因，否则不予请假。连已经二十岁，接到指婚，快要下降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台吉班第的和硕纯禧公主都概莫能外。
更别说稍小些的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了！
圣命难违之下，几位不明就里的格格们只得咬牙坚持着。上午听几位大儒讲满蒙形势，联姻的目的与长远意义之所在。蒙古诸部的风土人情，气候条件与经济发展等。
下午去校场，被女教员们按年龄与骑射方面的基础等分批次等级地划分，制定属于各自的骑射计划。
是的，骑射！
常言道，入乡随俗。要做蒙古媳妇，嫁给自幼长在马背上的蒙古勇士，不精于骑射怎能跟未来夫婿有共同话题呢？
虽然艰难，但纯禧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再是如何辛苦，她也侧耳细听、勤学苦练。就盼着嫁过去之后，能跟额驸相处得更和谐点。实现满蒙联姻的目的之外，也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不枉她被接进宫教养多年，深受皇阿玛隆恩。
她能欣然领命，二格格却做不到！
虽然应为皇三女，序齿二。但是去掉收养的纯禧，这位可是康熙爷第一个长成立住的女儿，实打实的皇长女来着。真从小备受宠爱，长大青史留名。以庶女之身受封固伦公主，着龙袍下葬的荣宪生前死后都极具宠爱。
比之原本的茉雅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千娇百宠出来的姑娘，脾气自然也就谈不上好。
忍着气儿被折腾了一整天，结果发现姐妹们落到这等惨境，居然都是温宪那臭丫头的手笔？
这位登时咬牙，都顾不上练了一下午骑射的疲惫酸痛了。草草换了件儿衣裳，喊上纯禧跟三、四两位格格。以感谢昨儿好妹妹赠点心之情遂当面道谢的名义，径直往宁寿宫而去。
仁宪早就觉得乖孙女儿要么独来独往，要么跟小小十扎堆儿的，不怎么妥当了。可惜上次的宴会才折腾起来，就被小佟佳氏跟她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子给搅合散。以至于茉雅奇的交友热情都被打击，说什么也不肯再组织下一次了。
这会儿几位格格联袂而来，说要给妹妹道谢什么的。
仁宪看几个便宜孙女的目光，就不免带了几分慈爱了：“亏得你们姐几个有心，都辛苦一天了，还来我这儿看这个小懒虫。正好咱们娘俩说好了，晚膳叫厨子们也试着做个四吃活鱼，看看能不能有致美斋的风味。”
“你们小姐几个坐，先用了膳再与茉雅奇一处说话。”
“对啊，对啊！”茉雅奇笑嘻嘻拍手：“忙碌了一天，姐姐们肯定累坏了。快坐，我叫甘草给你们调好喝的玫瑰卤子。甜滋滋的特别好喝，皇阿玛喝了都说好。”
“是么？”纯禧笑着接话：“那大姐姐可要尝尝五妹妹的玫瑰卤子了，好喝的话。以后少不得常来蹭吃蹭喝，五妹妹别嫌烦就是。”
“怎么可能？”茉雅奇骄傲挺胸：“大姐姐处长了就知道，我就不是那小气人儿！尽管来，尽管来。只要你们别嫌弃我鲁莽彪悍，带累了你们的好名声。”
话说到这儿，二格格就不免冷笑了：“嫌什么嫌呢，横竖你这小讨厌鬼都说服了皇阿玛。给咱们姐妹七七八八开了那么些个班，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公主、宗女就都跟你一样的鲁莽跋扈了。到时候才真是，大哥别笑话二哥，都差不多呢！”
茉雅奇惊呆：？？？
都忘记切换蒙语，好叫皇玛嬷听懂了。只傻愣愣地看着二格格：“二姐姐这话是从何说起呢？你们，你们不是来谢我昨儿出宫带回来的致美斋点心么！”
这怎么还秒变兴师问罪现场了呢？
三、四两位格格也很迷惑。
虽则姐姐是实际上的皇长女，被皇阿玛万般宠爱。妹妹背靠太后、皇阿玛、德妃、贵妃、宜妃娘娘，俨然所有巨擘们的掌心宠。哪个，都是她们俩得罪不起的存在。
但是惹不起，躲得起对不对？
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她们也不来啊！
二格格一个白眼翻过去：“咱们要谢的，何止是这一桩呢？就今儿新加的几门课程，也多亏了妹妹你呢！”
说起这个，再一抽抽二格格这怨气横生的小模样，茉雅奇就秒懂：未来荣宪这是养尊处优惯了，不耐烦这些新加的课程，所以找她这个‘罪魁祸首’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没关系，她来者不善，咱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茉雅奇偏头，笑着摆手。仗着自己年纪小，誓要将插科打诨进行到底：“二姐姐说的这哪里话？都是一家子姐妹，相互照应不是应当的么！昨儿我奓着胆子跟皇阿玛提起的时候，还怕自己人微言轻来着。长生天保佑，咱们皇阿玛果然是个绝世好爹。”
好一阵歌功颂德的彩虹屁，拍得二格格无比厌恶，却硬不敢多说一字半句。
憋屈到无以复加。
她拉来的几位同盟还都纷纷倒戈，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破小五来。
夸得那小破孩儿昂首挺胸，活像斗赢了的蝈蝈：“是吧，是吧？姐姐们也觉得皇阿玛特别好对不对？你们看他一天天日理万机的，恨不得忙到脚打后脑勺。就这，也丝毫没落下对咱们这些个皇子皇女们的疼爱。”
“别的不说，就这授课与蒙古风土人情等的介绍吧，妹妹就没想到。我啊，就想着让姐姐妹妹们勤学骑射，好有个跟茉雅奇一样的健壮体格！”
“省得蒙古千里迢迢的，万一生了病，茉雅奇都来不及去看你们……”
再想不到她会这么说的纯禧与三、四两位格格相视一笑：“五妹妹有这份心思便是极为难得，哪儿用你千里迢迢赶过去看我们？”
“就是！”二格格撇嘴：“你个小豆丁又不是太医，去了又能当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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