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傅一向以眼光好下手快著称,这回也同样迅速有了决断:“我们家教养出的闺女,绝不会是搅家精!你说的那些问题不过是因为彼此不了解罢了,相处一段时间后,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相处之道。你啊,实在是多虑了!”
沈钰浅笑:“毕竟是大事,小心无大错。”
陆太傅哼唧一声,心下却很是满意,转头瞥了陆衍一眼。
陆衍轻咳一声:“你若没意见,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沈钰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薄红来,两辈子都是单身狗,突然就要娶媳妇儿了,难免有点小激动。
再激动,沈钰也没失去理智,同样清了清嗓子,小声道:“还得再等等,等我真中了状元,让人接了父母长辈上京,才好谈这事儿呢!提亲,还得男方主动点,长辈不来,也委屈了陆姑娘。”
陆太傅暗暗点头,又瞪了沈钰一眼,笑骂道:“那是自然,莫非你以为我们要压着你立即成婚?”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这就是未来的孙女婿,陆太傅等人对沈钰的态度瞬间便亲近了不少。
沈钰讪笑,又有点不好意思:“晚生这不是急着要点时间置办些家业吗?我现在一无恒产二无聘礼,就这么草率应了,贵府脸上也不太好看。”
“我们不看重那些东西!”陆太傅大方地一挥手,神色淡然,“只要你对我们家的姑娘好便是。”
沈钰郑重点头:“沈某此生必不负陆姑娘!”
心下又有点发愁,娶媳妇儿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可是现在已经连个属于自己的小窝都没有,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自己租房住吧?
陆衍似乎看出了沈钰的难处,摇头笑道:“何必如此为难?阿芜的陪嫁必有庄子房契,你们挑一处看得顺眼的做新房便是!”
这也是近来京中流行的一种成婚模式,官宦之女嫁寒门进士,若进士无恒产,住妻子家便是。
沈钰也见过几个拖着不成婚的大龄举子,考了三四次都不得中进士,也不成婚,继续苦读,就等着一朝中榜攀上官宦之家。
要是以为他们洁身自好,那就错了。人家身边红袖添香的温香暖玉也不少,还有的庶子庶女都好几岁了,就等着正妻嫁过来就当现成的娘。
刚听到这等奇闻时,沈钰简直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一回,让正妻带着嫁妆给你养孩子,这得多无耻的人才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啊!
如此奇葩,真是让人唾弃。
和他们一比,沈钰都觉得自己的节操值满点了!
陆家这般和气,沈钰心下亦是感动,只是沈钰虽然不介意住妻子家,但他肯定是要把钱翠花四人都接进京城就近照顾的,全都住陆家,那也说不过去。即便是住陆芜陪嫁的宅子,也觉得有点奇怪。
沈钰想了想自己手里的银两,倒也能买得起一座二进院,略微放了心,又开始琢磨起挣钱的事来。
很快,沈钰的沉思就被陆太傅打断了。说完了亲事,那就该说点大事儿,现如今的大事儿,就一桩——殿试。
大佬不愧是大佬,不但分析试题套路一流,猜帝王心思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有个靠谱的亲家优势就这么显出来了:沈钰还没见过元嘉帝呢,就听了一耳朵帝王性格分析,把陆太傅所说的,元嘉帝表现出的个人喜好都记了个清楚。知道他最爱性格沉稳进退有度的人,更喜欢实干派,脾气宽容,见了他不必太过紧张,埋头写你的文章便是。实在不行就联系文章主题多写点具体的民生情况,比如庄稼这几年的收成,有无旱涝之灾啥的……
陆太傅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沈钰心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心怀天下脾气温和偶尔活泼胡闹一下让御史喷一回的仁德之君形象。
单凭这一点,沈钰的优势就已经超过了九成的考生,心下更是感激陆太傅不藏私。
陆太傅自然能看出沈钰的感激,更是得意,瞪了沈钰身边的陆意之一眼,忽而幸灾乐祸道:“我本来让人放出风声说这回你能考中状元才允许你下场,如今会元状元全都落在沈钰头上,你这些天没少挨笑话吧?”
这话沈钰不大好接,偏头看了陆意之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色,这才笑道:“也是陆兄慷慨大方,把太傅给他的考卷都让我看了。若没有那些考卷,我也中不了会元。”
这是实话,那堆考卷对他的帮助实在太大了,解题能力直接上了一个档次,文章深度才达到了季尚书心中的标准。
不然,沈钰这个会元也悬,更别提状元了。
陆太傅却没当回事儿:“那考卷他也看了,技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不用替他找借口!”
说完,陆太傅又对着沈钰笑道:“这小子就是过得太顺了,眼高于顶看不起人。这回有你锉了他的锐气,也是好事一桩。至于其他看笑话的人嘛……嘿嘿,小子,你自己应付!”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陆意之说的,换来陆意之无奈的苦笑。
沈钰忍不住笑出声,这一家人真有意思。
回家后,沈瑾还在好奇:“你今天去见了陆太傅,他性子如何?是不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出口便成章?”
沈钰心说你这粉丝滤镜也太厚了些,面上却笑道:“陆太傅那性子,比较活泼。”
这算是什么形容词?沈瑾愣了一会儿,又问沈钰:“那太傅对你说什么了?”
沈钰眉眼淡淡,压低了声音道:“他想让我当他的孙女婿。”
“什么???”沈瑾彻底惊呆了,顿时一蹦三尺高。
沈钰见沈瑾这般震惊,忍不住有点小郁闷:“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难道我配不上他家的姑娘吗?”
“这倒不是。”沈瑾赶紧摇头,又问沈钰,“那婚事……怎么着也得把叔婶他们接过来才能办吧?”
“这是自然。”沈钰点头,笑着对沈瑾说,“殿试过后,还要麻烦你走一趟,让我爷奶爹娘都进京。另外,再托房主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我这都要成婚了,总得自己置办一座宅院。”
沈瑾终于回过了神,拍着胸脯保证:“放心!都交给我!一准儿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你可真厉害,竟然能当陆太傅的孙女婿。嘿嘿,这回叔婶他们可得高兴咯!”
沈钰白他一眼:“是啊,这次回去,你也得好好考虑考虑自个儿的婚事了。”
沈瑾不理沈钰,喜滋滋地准备出门找房主说宅院的事儿。沈钰见状,又嘱咐了一句:“现在还只是口头约定,一切要等我爷奶爹娘进京后提亲了再说。你可别说漏了嘴,我倒是无所谓,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不好了。”
“我知道!你就好好温书准备殿试,中个状元回来让叔婶他们高兴吧!”
沈钰摇头失笑,拿了书仔细看了起来。
陆太傅对沈钰这个未来孙女婿委实够好,每天都把沈钰叫过去和陆意之一起上加强班,逐字逐句地修改沈钰的文章,极为用心。
陆衍要上朝,偶尔也会出现透露一点朝中之事。更有细心的陆夫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让婢女送来点心温茶,沈钰在陆府这段时间,当真是他穿来后过的最舒心日子,心下更是感激,加倍努力地吸收陆太傅讲的知识,想着日后总得混出个人样,才能对得起陆家人这般相待。
沈钰本就是天资聪颖之人,领悟力一等一的好,有陆太傅这等大儒单独指点,水平更是突飞猛进。就连往常略微逊色一点的作诗,都有了显著的提高。如今再看,经义策论诗文律法,沈钰已经没了短板,综合实力又上了一个等级。
教沈钰这样聪明的学生,给老师带来的成就感也是无与伦比的。陆太傅有个天赋过人的孙子,马上又要多个天资出众的孙女婿,甭提有多满意了,见天都挂着笑脸,看着便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就在这样轻松舒适的氛围中,沈钰终于迎来了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殿试。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第53章殿试
相比起乡试和会试来,殿试就要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再待在一个小房间里九天不能出门,简直在挑战大伙的忍受极限。
更何况,殿试时间在四月,气温已经回暖,不冷不热,正是最好度日的时节,不至于像会试之时,冷得手脚冰凉,提笔写字时,笔尖都在抖,生怕一不留神就污了试卷。
但也有考验人的地方:监考官来头太大,帝王亲临,还有一批一品大佬随行,心理素质不行的考生怕是看到这帮人就会激动得连自己要写什么都忘了。
沈钰也有点紧张,好在他是那种越紧张越能稳得住的人,上辈子也见过几个出现在某新闻里的大佬,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相反,沈钰是越激动越兴奋,几乎达到了会试时透支精神力的那个状态。
感受到自己精神上的变化,沈钰内心又是一稳。这个状态,自己估摸着能发挥出会试时的水准,状元稳了。
放松下来后,沈钰浑身的气质更为淡定,在一众大气都不敢喘的考生,显得格外突出。
当然,表现的沉稳大气的人也不止沈钰一个,不过有颜值这个外挂在,在场三百名考生中,还真就是沈钰和陆意之最耀眼。
元嘉帝不用特意去看就见到了沈钰的模样,忍不住偏头,含笑看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傅卿珩一眼。
萧永安还真没说错,这两人,还真就跟师徒一般,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相似的优雅洒脱之态。眉眼间亦是如出一辙的凡事尽在掌控中的沉稳淡然。
沈钰感觉到好几道审视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嘴角的笑意略微深了一点,只作不觉,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保和殿极大,三百个贡士分为十五列二十行刚好站整齐,看上去很是肃穆,几乎让人感到一股细微的,类似军队列阵的杀伐之气。
沈钰心说其实也没差,这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赢了的起点更高,未来甚至有登阁拜相的机会,输了的虽然也能有个功名,到底竞争力不如别人。就跟后世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同样是本科,985和三本还是有巨大鸿沟的。
沈钰的位置极巧,正是第八列第一个,第一排的正中间。站在这个位置其实压力极大,眼神略微往上一抬就能看到帝王明黄色的龙袍衣角,要不是沈钰心理素质一向过硬,这会儿都得吓得手抖。
这可是掌控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帝王啊。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一堆阁老,整个大楚朝最有权势的人全都凑齐了,沈钰都觉得殿内考生们的呼吸声,都要比刚进场时粗重了不少。沈钰收回目光,不经意地四下一看,就见隔壁两位兄台衣角不断颤动,显然是在脚抖。
沈钰顿时默然。
陆意之的位置在沈钰左边的左边,同样也是第一排,也有直面帝王审视的压力。沈钰终于确定,这位置的安排,显然是有人有意在考验他们。
这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想明白这一点后,沈钰眼中的笑意更深。被审视,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入了他们的眼,如果表现得好,前程自然不差。
这么想着,沈钰愈发从容,又有身边两个两股战战的考生做对比,简直不要太优秀。
殿试只考策论,一天考完。题量比乡试会试少得多,沈钰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难度水平,把乡试和会试捆在一起也赶不上这次的殿试。
不怪沈钰郁闷,这回的题目,涉及到了具体的朝政。沈钰再有天分,毕竟没真正在官场混过,某些暗处的规则,若不是有陆太傅的加强培训,沈钰都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遭。
殿试试题乃是皇帝亲自出的,元嘉帝出题还真公平,见会试题偏向了沈钰这等寒门子,殿试题便略微偏向了陆意之这些官宦子弟,任谁都挑不出大毛病来。
时间还长,沈钰也不急着动笔,按照陆太傅教过的,多琢磨了几回题目的深意再尝试破题,脑海中浮现出无数陆太傅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为官之道。思忖良久,沈钰终于有了头绪,开始动笔。
奈何有人偏生想给他添点难度。
沈钰动笔没多久,上头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也动了。元嘉帝踱着步来到沈钰身边,低头看着沈钰的考卷。
沈钰还没怎么着呢,旁边那位仁兄直接被吓得手一抖,啪叽一声在考卷上留下好大一个墨点,立即惨白了脸。
动静有点大,元嘉帝忍不住转头看了那位考生一眼,就看到了考卷上那一块墨渍,也沉默了一瞬。而后,元嘉帝继续看向沈钰,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紧张来。
沈钰八风不动,低眉敛目,该写字写字,该蘸墨蘸墨,仿佛元嘉帝根本不存在似的,淡定得让人难以置信。
元嘉帝倒来了几分兴趣,见沈钰已经小半张纸,索性直接伸手拿过了沈钰的考卷,仔细看了起来。
整个保和殿鸦雀无声,就连刚才还时不时响起的试卷翻动声都没了,所有人的视线或明或暗地都往沈钰身上瞟,那眼神,说不清是羡慕多点还是嫉妒更多一点。
沈钰很是无奈,陛下您老人家这叫干扰考生答题,打断考生思路是不道德的!
对于帝王来说,道德?不存在的。想看就看,你必须老实受着,表现不好还得减分,就是这么霸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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