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天谈过话后,阮凝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她和傅羡的这种关系,有点纠结,也有点不知所措。
虽说离婚是她提出来的,但她的心里其实算不上有多好受,人的感情很复杂,阮凝现在没有办法准确地说出她对傅羡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他们一个站在厨房里,一个站在客厅中,相隔不远,还是傅羡先开口说的话,“昨天睡得好吗?”
“恩。”阮凝应了声,问:“李婶呢?”
傅羡:“今天她有事,要请假一天,早饭吃三明治好吗?”
阮凝没有意见,喝过水之后,自己从机器里面倒了热牛奶,还帮傅羡倒了一杯。
傅羡总是爱喝咖啡,阮凝觉得这个习惯不好,所以有的时候会特意帮他准备牛奶。
等她坐下,傅羡的三明治也做好了,切得工工整整摆在了阮凝面前。
他们面对面坐着吃早饭,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阮凝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起身准备收拾餐桌,傅羡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有话要说。
“软软,我想了一晚上,你说的离婚,我还是不同意。”傅羡拇指轻轻压了压她的手背,“你说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我们可以培养,你说我们早晚都会离婚,我却不这么认为,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我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想他像我一样……”
像他一样,得不到父母的疼爱,被世人所唾弃,那几年在傅宅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他想自己的孩子在充满爱的环境中成长。
而这些话,他没有告诉阮凝。
阮凝有片刻动摇,但想到傅羡能将一个秘密保守这么久,说话的可信度就大大打折,所以她一时间没有开口。
傅羡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是越握越紧,“你有什么想问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阮凝被捏得有些疼,她敏锐地察觉到傅羡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和之前的“小娇妻”形象完全不符,眼神中投射出类似于执拗的光,甚至还有些许的疯狂在里头。
他的瞳孔本就是纯黑的色泽,如今边缘爬上了些血丝,与整个冷冽的面部表情糅合起来,竟让阮凝有些畏惧。
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了傅羡的另一面,与之前截然相反的一面。
既然要她问,那就问吧。
“你的脚是什么时候好的?”
傅羡听着她绵绵软软的嗓音,恢复了几分理智,就在方才,他脑子里闪现了好几个念头,如果阮凝执意要离婚的话,他不介意将她囚在自己身边,也不介意把人关起来,更不介意把自己一直隐藏的一面暴露出来。
只要阮凝不离开他,那就足够了。
深呼吸一口气,傅羡将暴虐的想法压制下去,慢慢道:“如果你是说完全好的话,是在十八岁的时候,之前都只能慢慢走动,还做不到跑和跳这样剧烈的运动。”
十八岁。
如此算来,距离受伤也过了有足足五年时间。
阮凝又问:“你的脚是能好的,是吗?”
“恩。”傅羡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一开始来的医生说治不了了,后来我私底下找来了专家,才知道,并不是治不好,是有人想治不好,给我用的药其实都不对症,吃多了还有可能导致骨头坏死,成为一个真正的残废。”
他声音很低,甚至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恨意来。
阮凝心惊,她想过其中有这样那样的缘由,但没想到会这么残酷,“是王琴?”
傅羡默认了。
王琴就是这么个恶毒的女人,不把他推下地狱,不看他生不如死,誓不罢休。
值得庆幸的是,他在进傅家之前,没有将所有底牌全部亮出来,这才有了他之后的活路。
否则,他多半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瘫痪,彻彻底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阮凝问到了这里,傅羡便也不打算再瞒着她,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些年,那些灰色的记忆,傅羡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实则不然。
那些东西永远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只是他刻意存放在了角落,不愿想起。
此时翻找出来,原以为不会再因为那些事情感到不适,他却还是无法办到。
回忆旧事,仍然有种窒息之感。
傅羡想了想,还是得从头开始。
故事有些长,他要慢慢讲。
作者有话要说:这波回忆结束之后,离结局就不远啦!
第58章装“残疾”第五十八天
七岁的傅羡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总是黑漆漆的墙面,被烟熏得一层油污,若是不清理,还会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来。
他住的房间又小又窄,仅能放下一张简单的木板床,傅羡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
每天醒来,家里总是只有他一个人。
长期独立惯了,他会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卫生,为了能让妈妈的生活不这么辛苦,傅羡将能干的活都干了。
他知道,妈妈在一个很多人唱歌的地方工作。
那里去的大部分都是叔叔,灯光又暗,音乐声大得叫人头疼,傅羡悄悄跟过去一次后,就再不想进去了,妈妈也不准他去。
妈妈总是会工作到很晚,很多时候他睡着了才回来,放学后回家又见不到了。
有的时候傅羡很想她,就会偷偷摸摸到那家店门口,远远的看一看,偶尔几次,他也能看见妈妈。
他会看见妈妈对那些男人笑,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可是傅羡不喜欢那样的笑容,很讨厌那种笑。
他喜欢妈妈对着他笑的时候,那么好看,眼睛里闪着光,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七岁的傅羡上小学,遇到了更多同龄人,也知道了更多他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有一次,他听到班上的小朋友在议论,说他的妈妈是坏女人,不是好人,还说他妈妈是……妓.女。
傅羡即使不知道“妓.女”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当即就怒了,猛扑上去和他们厮打在一起,最后双方都挂了彩。
这次打架,老师叫了家长,傅羡回家后,第一次看见妈妈哭了。
妈妈不停地向他道歉,不停地道歉,他永远不会怪妈妈,所以他一直在说“没关系”。
这次事情过后,妈妈在家的时间便多了,傅羡很高兴,他喜欢窝在妈妈的怀里面,听她温温柔柔地讲故事,说那些好玩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傅羡总会觉得很幸福。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学校里的课程就算不费什么力气也能门门考第一,这次期末考试,他又是第一名,成绩单上盖了个大大的“拇指”,全班仅此一个,别的小朋友都十分羡慕。
高兴的傅羡蹦蹦跳跳回了家,想把这份荣誉和妈妈分享,闻着家里面传出来的饭菜香,他脸上的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然而,这次给他开门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叔叔。
看见叔叔,傅羡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将所有的兴奋掩藏了起来,变成了平时的样子。
从那之后,这位叔叔经常到家里来,有的时候还会留宿,傅羡不太喜欢这个人,因为妈妈不在的时候,叔叔总是会指使他做这个做那个,还会打他。
但在妈妈面前,他又很温和的模样。
傅羡有好多次想和妈妈说那个叔叔的事,可是看见妈妈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就不想说了,他只想多看看妈妈的笑。
后来妈妈和叔叔结婚了,妈妈让他喊那个人“爸爸”,他倔强着没有开口,打从心里,他就没有把那个人当做爸爸。
事实证明,傅羡看人没有错。
这位叔叔在和妈妈结婚的第一年还没有暴露他的本性,但是到了第二年,他藏不住了。
叔叔好赌,时常整晚不回家,还会喝的醉醺醺的,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一开始妈妈劝他,他还听,但是时间长了,他就嫌烦,有一次对着妈妈就是一个巴掌。
傅羡记得清楚,妈妈脸上肿起一大块来,好几天才消下去。
妈妈不想让傅羡看见难受,就躲起来偷偷地哭,可是这么小的房子,傅羡怎么会不知道呢?
因此他更恨叔叔了。
在叔叔又一次想打妈妈的时候,他扑上去狠狠地咬了叔叔一口。
这一口,让他们母子俩一起遭到了一顿暴打。
妈妈忍受不了,想离婚了。
傅羡举双手赞成,他想,这个该死的叔叔赶紧滚出他们的生活,自己只想要和妈妈两个人一起。
可事情永远不会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第二天酒醒后的叔叔,不断地向他们道歉,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傅羡愤怒地看着他,不想原谅,妈妈却动摇了,没有提离婚的事情。
妈妈妥协了。
她认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叔叔是偶尔喝多了才会这个样子。
那时候傅羡就觉得妈妈心地太过善良,把每个人都往好处想,却不知道越是这样有些人越会变本加厉。
叔叔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多,回来要钱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们母子被打的次数也在不断增加当中。
妈妈铁了心要离婚,可是叔叔死活都不同意,后来甚至发展到一听妈妈说“离婚”两个字,他就会暴走。
不仅如此,叔叔还把他和妈妈关在黑屋子里面,不准出去,有时候连饭都不会给。
傅羡常常处于饿肚子的状态,对叔叔的恨也与日俱增。
一天半梦半醒中,傅羡再度听到了打骂声。
关他和妈妈的小黑屋开了,妈妈的哭声从客厅中传进傅羡的耳朵,他慢慢地挪到门口,从门缝中往外看。
妈妈躺在地上,而叔叔则对着她拳打脚踢,嘴里说的全是脏话。
“他.妈.的,不就是问你要点儿钱,我供你和那个野种吃,供你们喝,拿点儿钱怎么了?你就在这儿叽叽歪歪,逼逼叨叨,赶紧拿钱出来,我晚上还要出去赶场子,没时间和你在这儿废话。”
“我没钱了,真的没有了。”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野种的老子是个大富豪,这些年肯定给了你们娘俩多少补贴,给我交出来!快点儿!”
“没有,没有,你要我说多少遍,没钱了!不要不信的话,家里就这么大,自己去找好了!”
“好哇,和我玩这一套,你要真有钱会放在家里头?今天不拿出钱来我弄死你!”
“呵,你弄死我吧,反正我现在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傅羡闭上眼,听见了妈妈的闷哼还有清脆的巴掌声。
“臭娘们,不肯拿钱是吧,那就去接.客吧,你这种狐狸精样子,是个男人都喜欢,我当初不就是被你这幅模样给骗了么?”
“哈,你居然说被我骗了?你果真是个混蛋,你还想把我送去接.客?我……我杀了你个畜生!!!”
傅羡再也忍受不了,冲出房门,狠狠地撞向男人。
八岁的小男孩,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个成年人也能造成一定的冲击。
傅羡的突然出现让男人彻底怒了,他进了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紧跟着将傅羡钳住,抵着他的脖子,威胁道:“贱.人,再不拿钱出来,我就杀了这个野种!”
“你疯了!”
“我是疯了!快拿钱来!!”
“我是真的没有了,前阵子给你的一万块是我最后的积蓄,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我从哪里给你变钱出来?!”
“那就去问你的老情人要,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弄到钱来。”
看着妈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傅羡心中的恨意攀上了顶峰,他真想这个男人死了!
于是在俩人谈判时,他死死咬住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吃痛,一下子将手给松了开,那把刀“哐当”掉在了地上,傅羡脸上吃了个大耳光,他努力保持镇定,在男人之前将水果刀握到了手里,然后用力朝前一刺。
“噗嗤”一声,利刃刺入皮肤。
傅羡的手在抖,这一下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以至于那插入继父腹部的刀都没能□□。
血淌了一地。
刚才耀武扬威的叔叔,此时倒在地上,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儿,在濒死挣扎,临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身后的傅羡,说了一句:“小杂种!”
妈妈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她一把将傅羡抱到怀里,颤抖着嘴唇念叨着:“不怕……小羡不怕,你不是故意的。”
叔叔原本还挣扎着想要去医院,但是爬行了一段过后,就再没有力气向前,失血过多,让他晕了过去。
妈妈似乎精神完全崩溃了,双目空洞地抱着他坐在地板上,屋里什么声响都没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傅羡喜欢这种安静,没有了叔叔,他就能和妈妈过上以前的生活了,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妈妈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走到叔叔身边,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整个人抖得不像话,“死了……他死了。”
傅羡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上过学,知道杀人是犯法的,要坐牢,甚至可能要偿命。
“妈妈……”
“我们报警,小羡,一会儿警察来了,你什么都不要说,是我和他发生了争执,不小心把他杀了的,你明白吗?”
妈妈不想让傅羡身上留下污点,在警察来之前将水果刀上的指纹擦去,换上了自己的。
那是傅羡最为黑暗的一段日子,是他内心无法逾越的深渊。
后来母亲抑郁症自杀,在遗书中告诉了傅羡他的身世,还留下了一大笔钱。
这笔钱不少,不怪妈妈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说出来。
而傅羡在孤儿院中待了一年多,等来了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
他没想到是的,进入傅家是另一个地狱的开始。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傅钟林,如果不是他到处留情,却又不愿意承担责任,傅羡和妈妈不会过上那种日子。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