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跳下车前,忽然道:“啊,至于这本书,你盯了好一会儿,不如送你吧。说不定你们东方那个不被宗教控制的世界,能够诞生这样天下公有,没有阶级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出生的马克思表示:这本空想社会主义就大可不必了,不如听我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
第139章望月
俞星城随手翻了一下,就将这本书仔仔细细的收在了桌子上,那里还摆了几本从肖潼那里拿来的诗集。
她这里的书不如肖潼那儿多,肖潼才是真正的博览群书,放眼世界。
不过回想起来,有多少影响世界的思想,诗歌,书籍,科技,都在这几十年爆炸般的诞生了,一面天上飞艇,地上火车,货船远航,报纸新闻层出不穷,各国商品琳琅满目;另一面,种族屠杀,宗教暴行,偏远村庄与种植园里的农民,庙宇中喃喃自语跪拜的信徒,仍然遍布各个角落。
文明的外衣还未真的到来,中古时代的野蛮与弱肉强食仍然无遮无掩,俞星城有些感慨。
就算是神,也无法预言这样的时代吧。
她将书收好后,走出房间,丫鬟炽寰跟貔貅一起靠着栏杆吹海风,俞星城看他又掀着裙子把腿蹬在台阶上,便顺手给他把裙子放下来,走去了上层的议事间。
小燕王买了好几包奥斯曼的烟草,在屋里抽的烟雾缭绕,裘百湖也坐在那儿抽烟斗,俩人跟两台加湿器似的对着吐气,看俞星城进来,这老少二人连忙起立推窗散味儿。
俞星城看着桌子上铺开的地图,正是雪莱送给他们的那一张:“你没把这地图给哈丽孜?”
小燕王:“给了,这张是命文官连夜誊摹的。留一张伊斯坦布尔的地图在手里,也不是坏事啊。睡得好吗?我看得出来你最近太累了,所以才给你放了半日的假。”
今日上午,小燕王去托普卡帕宫会见哈丽孜,并没有带俞星城去,就是为了让她能歇个半天。
俞星城拖了凳子坐下:“太后应该会派人去处理这件事吧,我们也算是忙完这件事了。”
小燕王:“热法皇后下葬后第七日,伊斯坦布尔会有大规模的宗教集会活动,我和哈丽孜都认为到时候共济会必定会有动作。现在已经是第五日了,还有两天左右。伊斯坦布尔城内有些人手不足,哈丽孜希望我们也能从旁协助。”
俞星城微微蹙眉:“可我们带来的人大多都是仙官,如果被血兽抓伤,就会立刻感染变异啊。哈丽孜不能调派警察吗?”
小燕王:“这座城市的平民区一直是无人管状态,警察数量也没有你想的多,哈丽孜也调派了大部分警察,但就算这样也不够,所以她会派圣训者去突袭地图上标注的这些位置,就希望曾经与血兽有过作战经验的我们也来帮忙。”
俞星城托腮:“你怎么想?”
小燕王:“送佛送到西吧,既然都应下说要查这件事,就协助到最后。更何况现在还没查到那白色怪物的行踪,只是解决了伊斯坦布尔内的危机而已。不过从旁协助的事儿,我建议你就不要参加了,一是怕你出事儿,二是你如今也无法御剑飞行,不方便跟队。”
俞星城垂下眼睛,思忖道:“也好。”
小燕王把烟灭了,坐在太师椅上,笑:“也有好消息的。奥斯曼派了使臣,与我们的两名仙官一同回大明,将修建苏伊士运河的协约递交给朝廷。大概十日左右能到朝廷,如果效率高的话,一个半月以内,就会有运送着劳工与工部官员的大船,到达埃及。”
俞星城松了口气:“那就好。只盼着这事儿顺顺利利的。”
当日夜晚,裘百湖带队,大批仙官离船,连戈湛、胖虎和特行卫都被调走了,亚瑟之前就对血兽病的事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自然也加入了队伍。
只留下俞星城和炽寰与一众凡官看守船只。
秉烛游街依旧举行,蜡烛点点光芒汇聚成的人流依旧流淌在街道上,俞星城单是从船上看,只觉得城市繁荣平静,看不出一点危机隐藏的端倪来。
她虽然心事重重,但炽寰却很高兴,俩人并肩在栏杆上,他跟衣服里有虱子似的乱蹭着挤过来,俞星城眺望着远方脑子乱糟糟的时候,被他挤的都快贴到栏杆拐角处,无处可逃了。
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你干嘛呢?”
炽寰瞪大眼睛,装傻:“我啥也没干啊,不是看风景吗?”
下头许多船员都回舱休息了,只有偶尔几个人从甲板上巡逻过去,站在高处的更是只有俞星城和他,俞星城推了他脑门一下:“别挤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没有灵力,又想欺负人。”
他被俞星城的手按住脑门,人还在往前凑,连眼眶都因为使劲儿的动作变大了,嘴里还在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都是你欺负我。”
俞星城看他往前凑的样,有点想笑,松开了手,炽寰往前一个趔趄,摔进她怀里。
她下巴被他额头砸中,疼的嘶了一声:“就是不肯让我安生啊,你这个闹腾家伙。”
炽寰捂着额头站直,他现在少年模样,也就比俞星城高一寸,道:“你最近太安静了啊。话都少了好多,也不让我跟你一同下船出门。”
俞星城揉了揉下巴,半晌道:“确实,最近有些心烦意乱,回来的时候也太晚了,倒头就睡了。”
炽寰还是挤着她,俩人像是雪夜枝头两只靠着取暖的小鸟,俞星城能感觉到肩膀上来自他的温度,笑了笑,放松几分,就听到炽寰道:“说说嘛说说嘛。”
俞星城被他挤的,反倒觉得像是蜷进了小小的空间里,有那么点安全感的意味,道:“都是些没来由的胡思乱想。比如说,我想杨椿楼和铃眉她们了,不知道她们被派到沙俄边境,都在做些什么。我又在想血兽病和古神的渊源——过一会儿又想到眼前,你敢信吗,在这个国家,为早逝的皇后祈祷七日的信徒,与屠杀整座岛、对异教徒残忍凌虐的信徒,很有可能都是同一批人……”
炽寰似乎有些小激动,很欢欣俞星城跟他漫无边际的聊这些小事儿,清了清嗓子,道:“哎,杨三木和铃眉,我也有点想他们了。杨三木那儿老有各种甜药丸,有些材料还真的难得,我没少去偷、咳、去试毒。不过等修运河的人来了,你们不就可以返航了吗?很快就能见到了。”
俞星城觉得他这装作成熟,替她开解的模样还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含笑转过来看她。
炽寰瞟了她一眼,背挺的更直了:“至于古神,这事儿我也好奇,活了这么久,我也不是没少跟着圣主来到其他的神域,与众神相会,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古神复苏。等这事儿解决了,我们俩就回埃及,找那个豹子头女神仔细调查一番。”
俞星城抿住笑意,点头:“哦哦,那就靠你了。”
炽寰一挺胸:“必须的。你恢复了灵力,到时候就要好好感谢我。不过你刚刚琢磨的最后一件事,我觉得这也很正常啊。”
俞星城:“你说这些教徒的善变和两面性吗?”
炽寰笑:“不,你们人类不都是这样的吗?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既特别心软善良,又特别冷酷排挤;既会相互敌视,又有时候总会抱团。有些特别疯狂极端的好和坏,总是同时存在在你们身上。也不只是他们这些教徒这样吧,中原也总有人会做这样的事啊。只是你不理解的是他们的善良和恶意所针对的方向罢了。”
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是让俞星城大开眼界了。
俞星城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许许多多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儿,倒真是如炽寰所说。
他看俞星城半天没反应,又有点心虚了,毕竟他自认混日子混了几千年,却平时脑子转的不如俞星城快,这会儿就像是在她面前吹嘘一样。
炽寰:“呃……其实我也只是随便一说,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
俞星城抬手搭在他肩膀上:“没,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人们是多面共存的,世界上的诸多选择也是如此。就像是拜伦,他自以为是拯救希腊人,却没有想过希腊独立后,怕是会沦落成地中海的印度,成了加工厂、原料,内政被欧洲大国操纵,甚至被英法俄几方当成角力的战场,谁又能来评判这事的好坏呢。”
炽寰:“嗯……”俞星城说的后半段,他没怎么听懂。
但她还是转过脸来笑了笑,手搭在他肩膀上人靠了过来:“哎别想这么多了。吹会儿风,你陪我站会儿。这船舱住了太久,我都快住吐了。”
炽寰侧头看了她一眼,俞星城正抬眼看月亮,她眼底亮晶晶的,鬓角有细碎的绒毛。
炽寰又往她身边挤了挤,小声咕哝:“……这一趟旅行可真是危险不断,但我还挺喜欢的……”
他以为俞星城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却听到俞星城倚着他:“嗯,我也挺喜欢的。”
俞星城虽然过了个清闲的望月之夜,但第二天回来却没听到好消息,清晨只看到了狼狈回来小燕王等人。俞星城提着裙子急急忙忙的走下扶梯,到甲板上,连小燕王身上都跟泼了血似的。
他苦笑:“不是我身上的血,也不是血兽的。你也看得出来我没被感染变异。只是行动很不顺利,我们分头行动,抓住了两批共济会的人,但他们想用血兽来攻击我们,却被血兽反伤,啃得骨头都碎了,更别说留下活口能问到消息了。幸好我们还拿到了一些资料。”
俞星城松口气:“这也不算坏消息啊。”
小燕王摇了摇头:“不,问题是,雪莱给我们标注的八处地点里,我们好几处都扑空了。他们走得很匆忙,显然是发现不对劲提前跑了。今夜的行动本来是为了防止他们在第七日祈祷的袭击,但现在他们逃跑后,隐藏起来,第七日的袭击可能无法避免了……我认为他们想要来次疯狂的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之前节奏太紧凑了,马上又要来紧张剧情,所以我今天写了一章日常感一点的谈情说爱(误)。
第140章神性
对全国都拥有掌控力的帝国,却往往对皇宫脚下的城市管控力不足。
哪怕是在紫禁城墙根,也有“三千太监三千贼”,看着是九大城门守备严苛,实则全是贵胄子弟闲职当差,往往敌袭到了家门口还在吃酒,笑骂报信提醒的人是“裤裆里头拉胡琴——扯蛋”。
古老帝国都差不多尿性,到了伊斯坦布尔也一样。
小燕王这两三日内几乎天天进宫,想要让哈丽孜多做些什么。
比如禁止信徒和百姓游街悼念,亦或是调遣军队深入平民区,管控排查。
但哈丽孜不是绕开了话题,就是委婉的拒绝了。
小燕王回来之后,在议事间里叼着烟团团乱转,气到最后破口大骂:“她明明是个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这会儿要装死!我的建议哪一点有错了!”
他一拳打在桌面上,桌子上的烟枪茶杯乱震,裘百湖淡定的拿走茶杯,俞星城道:“哈丽孜毕竟比我们更了解血兽病,我觉得她也是在犹豫。就比如说禁止信徒集会祈祷,如果是哈丽孜出面,人们早就知道她与热法皇后关系不睦,哪怕她平日再有民心,也会有人在此刻迁怒,说她可能害死了热法——”
小燕王:“那就让皇帝出面!”
俞星城:“皇帝本来就是个没太大影响力的隐形人,说了也未必有用。更何况,让信徒不可出门,总要有个由头,除非皇宫公布关于血兽病的事儿,否则没人会听信的。血兽病来源神秘,潜伏期长,又颇有宗教意味,如果哈丽孜对外公布详情,这个迫害血兽病疑似者的浪潮,还可能会演化成迫害希腊人、迫害高加索人种、迫害基督教徒,怕是未来十几年都无法平息。他们可不是咱们东方人,在这里,宗教相关的一件事引发的迫害,可能会持续很多年。”
小燕王坐在桌子上,他靴子踩在旁边凳子上,冷笑:“我总不觉得她会有你这样的好心。你之前提及的希俄斯岛屠杀,不也是她当政期间的事吗?”
俞星城摇头苦笑:“我哪儿来的好心。只是我不认为她是狂信徒。在这个国家,战争永远跟宗教联系,她想要发起镇压就不得不利用宗教,但伊.斯.兰教可不是对她而言可不是如臂使指,后来的事都不止她能阻止的事了。”
肖潼也坐在屋子里,她正在和谭庐查看一些名单,抬头道:“这点,我赞同俞少卿。其实,礼部也偷偷搞到了血兽袭击当晚死亡的宾客名单。其中皇权派、实干派与地方高官,死伤者在三成上下,但前去参加宴会的宗教领袖,共三十七人,死亡者……二十九人。比例远高于其他身份的宾客。我认为,这就是哈丽孜当时动手的目标。”
小燕王脸在灰烟后头,瓮声瓮气道:“你是说她想要去宗教化?”
俞星城:“至少现在奥斯曼帝国下,到处都是起义浪潮,她绝对不可能让民族、人种、地域或者宗教之类的仇恨再蔓延。哪怕就只是因为血兽病,让仇恨希腊的浪潮掀起了,希腊就永远无法回归奥斯曼帝国了。而且,欧洲各国强大的一大原因,跟他们宗教改革都有关,或许哈丽孜也觉得,是时候推动本国宗教的世俗化改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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