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眉心,忽然有些头晕。
完了,今日是简玉纱来月事的日子!
简玉纱猝不及防就和闵恩衍换过来了。
她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脖子便被人死死掐住。
简玉纱下意识想反抗,却因吸不上气儿,暂时使不出力气。
她睁开几乎突出来的双眼,顿时震惊了,是陆宁通在掐她!
陆宁通将简玉纱死死地抵在树上,用尽力气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她道:“说,你究竟是孤魂还是野鬼?”
简玉纱真要窒息而亡,她拼尽力气,用膝盖顶陆宁通的小腹,才终于脱身。
简玉纱扶着槐树大喘气,咳嗽了好几声,无可奈何道:“宁通,你这样掐我,孤魂野鬼死不死不好说,我真要死了。”
陆宁通顾不得去捂疼痛的小腹,讶然看着简玉纱:“恩衍哥,你,你回来了?”
简玉纱点点头,道:“他走了。”
陆宁通默然看着简玉纱。
简玉纱也凝视着陆宁通。
陆宁通正色问道:“恩衍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病吗?这世上真有这种病?”
简玉纱不知道怎么解释,怕是把真相说出来,他亦觉得是谎言。
且她是个妇人,若揭穿自己身份,日后倒是不好相处。
陆宁通继续问道:“恩衍哥,你真被精怪附体了?”
简玉纱却问:“如果,我才是精怪呢?”
陆宁通怔怔无语,他回想起这几个月的事,倒信了简玉纱的话。
他双手背在身后,脸色紧绷,肃然问道:“恩衍哥,你是什么精怪?沙场的槐树精?日夜看兵士训练心有不甘而成精?”
简玉纱发笑,这是什么说法。
她摇了摇头。
陆宁通又猜:“是古时将士之魂?”
简玉纱笑道:“你就当我是个……是个老虎精吧。”
她生肖是虎。
陆宁通抬眉,老虎精?
难怪这么有气势,的确像山林之王。
简玉纱拍拍陆宁通的肩膀,道:“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陆宁通含糊地点头,他低着头和简玉纱并肩往帐子里去。
走到半路上,陆宁通忽然压住简玉纱的肩膀,郑重说:“恩衍哥,反正之前的那个也就是个废物,你替代了他,永远当和我做兄弟,行不行?”
简玉纱摇摇头,说:“宁通,这事儿由不得我。所以我日后还要拜托你,若再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你替我遮掩一二,若被旁人发现,恐怕不妥。”
陆宁通重重点头,心中却也惶恐起来,“恩衍哥”有朝一日,会离开他吗?
二人各怀心事回了帐子。
陆宁通心事重重地在床上躺下。
简玉纱看见乱七八糟的床铺,忍不住收拾一通才睡下。
陆宁通侧身躺着,将简玉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等等,这这这,不会是个母老虎吧?!
陆宁通盯着“闵恩衍”看了好半天,揉了揉眼睛,又赶紧用被子将脑袋捂住,尽量不去想“闵恩衍”那张脸。
他的恩衍哥,不仅爱整洁,头发束得一丝不乱,袜子和衣服都是香香的。
男人堆里,像这样爱干净的,恩衍哥绝对是头一个!
帐里熄灯了。
兵士们呼吸声均匀。
就连简玉纱都睡得沉。
陆宁通失眠一整夜。
次日集合的时候,简玉纱扫着陆宁通眼下乌青的一片,道:“昨夜没睡?”
陆宁通转过身,不好意思让简玉纱细瞧他的脸,敷衍道:“睡得晚些而已。”
简玉纱没再多问,正好邓俭忠派人把准备好的武器送来了,她一心忙着教大家用鸳鸯阵的武器。
训练的时候,陆宁通明显心不在焉,敲错了几次锣。
休息的时间,简玉纱私下叫了陆宁通说话,她一本正经说:“明日便要月考,你若这样走神,我可不敢让你去指挥。”
陆宁通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月考的时候也让我指挥?”
简玉纱笑着点头:“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你是指挥者。”
陆宁通抹了把脸,拍胸脯保证:“今晚我一定好好睡觉!明天绝对不拖大家后腿。”
简玉纱信陆宁通说的话,也就不再多言,她去了把总营帐,申报鸳鸯阵所用武器。
黄把总还没看简玉纱递上来的纸,便先说:“营里有规定,开刃的、火器一类,通通不准用,淬了药物的更不行。”
简玉纱说:“把总放心,我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东西。”
黄把总细看下去,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也都合规定,便道:“我先替你报上去,明天等你们考官去的时候再检查。”
简玉纱谢过黄把总,就回了营帐。
夜里,帐子里大家都在商量着明日月考的事。
简玉纱已经和小队的兵士都敲定好了基本阵法,下午训练的时候,大家表现都很好,她倒不担心第一次月考考核结果。
只是陆宁通还是有些稳不住心神。
简玉纱示意陆宁通一眼,二人出了营帐说话。
还不等简玉纱说什么,陆宁通眼神锁在她脸上,迟疑着问道:“……你是母老虎吗?”
简玉纱:“……”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一天,就写了一章,挠头。
晚上看状态吧,熬不住就不熬夜了,明天再尽量写。
第五十六章
简玉纱没想到陆宁通这么快就怀疑她是男是女。
她对着陆宁通说不出谎话,皱眉反问陆宁通:“你觉得我平日作风像个女人?”
陆宁通以为简玉纱恼了,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只是恩衍哥你素来爱干净,和营卫里的臭男人不同,但你能力定然比营里十之八九的人都强!”
简玉纱大步往帐子里去,淡笑道:“那不就结了。走吧,回帐子睡觉,明天月考全看你的了。”
陆宁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恩衍哥”到底是不是母老虎啊?
陆宁通一路追进帐子,凑在简玉纱跟前说:“要不以后我就不叫你恩衍哥了,叫你虎哥?”
简玉纱一笑:“随你。”
陆宁通上了床铺,双臂枕在脑后,熄灯了也还睡不着。
他一直钦佩敬重的兄弟,不会真是个女妖精吧!
陆宁通往常不太听鬼神之说,如今连月考都不忧心了,只惦记着等休沐了,去书斋里买些志怪话本读一读。
哪怕是杜撰的,也不可能空穴来风,料想世间真有些精怪附于人体求生。
他往后得好好保护虎哥。
翌日清晨。
营内鼓声震天,兵士们应声而起。
戊班第一小队的兵士,穿戴齐整了,相互帮着提拿武器,入沙场内列阵,等着月考。
罗队长还没来,队伍里便有人趁机窃窃私语。
“你说还是秦队长考核咱们吗?”
“不然是谁?”
“我昨儿听说,一司的队长们还有其他司的把总,都要来看咱们班月考。”
“嘁,哪儿是看咱们啊,是看‘闵恩衍’他们的队伍。”
“哎,咱们就是陪考的。”
“那可不一定,他们小队指挥人是陆宁通。比不过闵恩衍,咱们还比不过陆宁通吗?”
“倒也是……”
闲聊声终止于罗队长出现的时候。
他难得穿得齐齐整整,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笔挺地站在兵士面前,一脸严肃。
罗队长扫视大家一眼,嘱咐说:“这次月考会有把总以上的巡视官,各位考核的时候千万心无旁骛,如果表现太差,被巡视官捉住,按军律严格处罚!都听见没有!”
“是!”
一声锣响,从李坐营帐子的方向传来。
罗队长抬头看了一眼冒出来的薄日,说:“各自列队,第二声锣响监考官就位,第三声锣响,巡视官出巡。”
令下,士兵们按照各自的小队站好,十二人一组,共四组。
第一小队里,陆宁通背着军旗,站在最前面,简玉纱站在最后面。
不远处,秦队长阔步走来,和罗队长相视点头,便替代了罗队长的位置,审视着戊班的兵士们。
他的视线,最终落到了简玉纱身上。
秦队长微微抬起了眉头,狐疑地看了一眼陆宁通和旗帜,又扫向简玉纱,像是在问——什么情况?
简玉纱昂着下巴——就这么个情况。
秦队长围着兵士们走了一圈儿,认了认四个小队的指挥长,最后站在简玉纱身边低语:“跟我过来。”
简玉纱出列,随同秦队长走到槐树下。
秦队长拧着眉头,问道:“你打算让陆宁通指挥小队月考?”
简玉纱比秦队长还疑惑:“有何不可?”
秦队长:“……”
简直没一点可的!
秦放扯了扯嘴角,绷着脸说:“袁烨也将参与巡视。”
简玉纱眉心微动,淡声道:“哦。”
秦放:“……”
简玉纱问道:“袁队长不该是监考官吗?为何参与巡视?不过,他参与巡视,好像和我们戊班也没有重要关系。”
秦放:“!”
皇帝不急太监急。
秦放无语片刻,语重心长说:“幼官舍人营总共招收四千人,每一批里出挑的仅仅几十个人而已,袁烨身为一司一队甲班队长,是亲自来挑人的。凭你的能力,以后必定要去一司一队甲班。你将月考指挥长的身份交给陆宁通,倘或你们过不了月考……闵恩衍,你这是在自毁前途!”
简玉纱凝视着秦放,正色道:“请秦队长像信任我一样,去信任陆宁通。他很适合做指挥者,而且我也不会离开戊班,也绝对不会去一司一队甲班。”
秦放真想拂袖而去,陆宁通在营卫里不学无术,赌钱倒是上心,这样的人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变成优秀的指挥者?
他到底是忍住了,只沉着脸说:“有些道理说不通的,等你吃了苦头就知道了,入列吧。”
简玉纱点头:“的确,有些道理是说不通的。”
秦放:“……”
他怎么有种反被兵士教训的错觉?
简玉纱入列的时候绕到队伍前面往后面走,正好和陆宁通打了个照面,二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陆宁通越发挺直脊背,风姿不逊一司兵士。
第三声锣响,巡查官的队伍来到了戊班,袁烨穿着红色的窄袖短打,外罩轻甲,头戴红缨铁盔,脚踩长靴,作为巡查小队的领头人,扫视着戊班。
负责戊班后勤的副管队,同后营内勤兵士们,送上小队所用兵器,简玉纱所在小队用的狼筅、藤牌等新鲜攻防武器,引起了巡查官们的注意。
秦队长走到巡视官面前,拿出简玉纱提交的报备书信,略解释了两句,说:“黄把总已经亲自审批过,戊班第一小队用的武器符合营内规定。”
巡视官们仔细问询各式各样的武器,独独袁烨盯着一丈长的狼筅岿然不动。
这一批狼筅还是用新竹子制成的,叶子全部保留,顶部没有削尖锐,但杀伤力也不小,袁烨多次见识过狼筅的威力,他也可以预料,戊班月考的结果。
只是他委实想不通,“闵恩衍”怎么会精通这些。
便是简玉纱倾囊相授,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融会贯通。
或许闵恩衍只懂得皮毛。
袁烨眯了眯眼。
他倒要看看,“闵恩衍”有月考里能拿出几分本事。
秦放同其他的巡视官们解释完,又走到袁烨跟前,说:“今天你见不着闵恩衍指挥了。”
袁烨讶然道:“什么?”
秦放说:“旗在陆宁通手上。你看‘闵恩衍’站的位置,他只打算做个清闲的压阵兵。”
袁烨沉着嘴角,日头渐渐升起,阳光炽热明亮,他的眼神却晦暗不明。
吉时,鼓手擂鼓。
秦放交代完月考注意事项,考核正式开始。
两队以沙场内一条白线为界,相互列阵进攻,哪边队伍后面直插的旗帜飘扬到最后,便是胜利的一方。
四支队伍的指挥者上场抽签,陆宁通正好抽中了正管队。
他们两支队伍第一场比试。
秦放吹哨,两队持兵列阵,开始相互进攻。
考核之时,沙场异常的安静,只有风声和兵士们移动的脚步声。
陆宁通站在最前面,紧张得掌心冒冷汗,他胸口大起大伏,下意识便想搜寻简玉纱的身影,顿然想起,作为指挥者,他不能回头。
没关系,“他”就在他身后。
一直陪着他。
陆宁通全神贯注地盯着正管队,屏气了杂念,发动了进攻。
他们昨晚分析过,戊班队伍都很弱,不需要变换复杂的阵型,保持鸳鸯阵基本的阵型,强势进攻就能取得胜利。
陆宁通高举旗帜,有节奏地挥动,指挥着兵士们不慌不忙地压过去,敌方队伍轻视鸳鸯阵,奋力上前进攻,陆宁通身后长长的狼筅搅住了敌方的两个先锋,将他们拖进我方阵营,藤牌手扯下他们的腰带,对方一对先锋早早出局。
第一次进攻下来,第一小队的鸳鸯阵还保持着完整有序的阵型,兵士们也都越来越振奋,血脉贲张,高声呐喊,士气十足。
正管队没料到眨眼功夫失去先锋,后面的兵士们也都丧了士气,第二回合下来,已是溃不成军。
陆宁通趁热打铁,大举进攻,将敌方队伍一网打尽。
第一小队的兵士们为了多扯几条敌方兵士的腰带,实实在在动了粗,正管队手下兵士,以及他本人,都被掀倒在地,压制得无法动弹,胳膊几乎脱臼,尖叫不止。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但第一小队的勇猛,大家有目共睹。
最终,陆宁通狠狠折断了对方的旗帜,高举着我方旗帜,声嘶力竭:“赢了,我们赢了!”
秦放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才吹响了口哨,宣布了第一回合的成绩:“第一小队,获胜!”
另外两支队伍也完成了比试,邓壮壮的队伍获胜,但陆宁通带领的队伍作战能力实在过强,邓壮壮队伍的兵士们甚至萌生了退意。
第二场比试的时候,陆宁通又轻轻松松碾压了敌方,获得了胜利。
戊班月考,第一小队全队通过!
巡视官们站成一排,不住点头,有人朝左右赞道:“这阵型严丝合缝,武器选取得当,兵士配合极好,指挥者也镇定沉稳,竟埋没在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