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纱眉头一皱。
陆夫人连忙解释说:“伯爷,我们晓得通哥儿德行,倒不指望他真的出人头地,只求日后有个体面便成,决计不把他放到什么要紧位置祸害朝廷和百姓,只叫他能舒舒服服过完这一辈子就行了。伯爷放心,我家通哥儿是个心善的人,便是无能些,也比那些脑满肠肥的人好不少!”
陆宁通渐渐听出不对劲儿,他腰果也不吃了,眉头拧成一坨,皱脸看着陆夫人,道:“娘,我咋觉得我以后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就行了?”
陆千户嗓门拔高:“那你以后还想做什么?”
陆夫人也应和说:“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好的?”
陆千户十分激动:“你能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就不错了!难道你还想有什么大作为不成?”
陆宁通差点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怎么就废物了!
陆千户更气,认定了陆宁通就是要惹事儿!
陆夫人朝丈夫投去一个“你给我小声点儿”的眼神,便转头继续跟简玉纱说:“所以啊,我和他爹合计着,是不是给他买过一次月考,据说你们下半年训练内容越来越难,再不买,怕日后想买都没得买了。”
陆宁通一听父母竟然打的这个主意,捧腹大笑,翘起两腿,蹬来蹬去。
简玉纱也笑了。
陆千户见陆宁通的样子,斥道:“你疯了!给我坐好!你看看你的坐相,你看看人家伯爷。”
陆夫人也一头雾水。
这主意挺好的,怎么陆宁通和简玉纱都笑起来了。
陆宁通坐也懒得坐了,从椅子上得意洋洋站起来,捋平衣摆,道:“买什么买?区区一个月考名额,也值得买?”
简玉纱点着头劝道:“就是,叔叔婶婶,不值得花这个冤枉钱。”
陆千户愁眉苦脸道:“怎么叫冤枉钱,通哥儿入营半年多了,月考一次没过。能花钱买来我都心满意足了。”
陆夫人也小心翼翼道:“就是,不买不行呀!”
陆宁通仰着头,两眼望天,摇头晃脑笑道:“谁说我没过月考的?这个月我就过了!”
陆千户与陆夫人不约而同道:“什么?你过月考了?”
简玉纱替陆宁通证明:“他过了。”
陆千户与陆夫人对视一眼,又齐齐扭头看向简玉纱和陆宁通,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陆夫人讶然道:“伯爷,这种事可不好开玩笑的!”
陆千户也肃然道:“伯爷,这种事你替他欺骗我们一次,便有第二次,这小子日后说不定就敢说他评选上优秀兵士了!”
陆宁通轻哼道:“爹你放心,有这么一日的!我迟早也能评选优秀兵士!”
陆千户拍桌道:“混账!优秀兵士也是你可随便肖想的?一年才几个名额,营里足足四千人,轮得到你!先别说优秀兵士了,你要真能过月考,我我我……”
陆宁通狡黠一笑:“爹,你打算怎么样?”
陆千户根本就不做这个打算,冷哼一声,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宁通坏笑说:“我要你把私房钱给我。”
陆夫人拍案而起:“你还敢藏私房钱!”
陆千户脸颊通红,余光偷扫陆夫人一眼,扯着嗓子同陆宁通道:“我我我哪里有私房钱!你别想胡说,我现在就让人去营卫打听,看你究竟是不是过了月考。”
陆宁通道:“不必了白跑一趟了。”
陆千户拉着陆夫人的袖子,做小伏低道:“夫人,你瞧瞧,通哥儿怕了,他就是故意扯些有的没的糊弄你呢,我怎么可能藏私房钱。”
陆宁通笑眯眯道:“爹,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出私房钱吧!”
他从怀里摸出黄把总给的书信,拍到桌上,挑着眉毛道:“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你们不信,特地叫黄把总给我戳了章,我说的是假的,书信也可能是的,章子可不能是假的吧!”
造假章,要杀头的。
陆千户和陆夫人凑到桌前,一起埋头看章,先不说信的真假,章是真的!
二人再看信上写的内容,果然就是说陆宁通过了本月月考。
陆宁通抱着手臂,笑逐颜开:“爹,私房钱拿来吧!”
陆千户和陆夫人不约而同看向了简玉纱。
简玉纱清清嗓子,也道:“陆千户,你的私房钱,应该要归宁通了。”
陆千户:“……”
陆夫人:“!”
夫妻俩两两相望,红着眼圈相拥。
陆宁通自小到大便玩心重,做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长性儿,这是他头一次弄出点儿成绩,做父母的成就感,在这一刻完全迸发,两人心中无限感慨。
陆千户围着陆宁通左看看,右看看,似不认识自己儿子一般,问道:“儿啊,你怎么过的月考,可没有作弊吧?”
陆宁通恼道:“爹,我可是靠拳头取胜的,你要不信,我跟你打一场!不过你可别怪我大逆不道!”
陆千户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即撸袖子道:“走,去院子里跟我打一场!”
陆宁通:“爹……我就随口说说,真打了你,我成什么人了!”
陆千户哪里管那么多,拽着陆宁通就往院子里去。
简玉纱和陆夫人赶紧跟上。
陆宁通站在院子里,不肯动手。
陆夫人也嘱咐陆千户道:“你不许下死手打儿子,打坏了我找你算账!”
简玉纱瞧着陆千户发福的肚子,委婉同陆夫人道:“您还是担心陆千户比较好。”
陆千户一上手就动真格的,陆宁通挨了两拳头,被激出了血性,也就不手软了,跟亲爹实实在在过了几招,二人像模像样的,陆夫人原是抱着看丈夫儿子玩闹的心态,渐渐也敛了轻松神色,认真观看。
陆宁通年轻力壮,在营中一连训练半月,身板撑起来不少,袖子被陆千户撕破之后,紧绷的手臂肌肉从裂缝里炸出来,惊到了陆夫人。
更让陆夫人惊讶的是,儿子竟然真的把陆千户打趴了。
陆千户躺在地上,肚子挺的老高,“哎哟”一声道:“腰疼。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一会儿不收拾你!”
陆宁通委屈死了,急得跳脚:“要我揍你的是你,要揍我的又是你!你是个什么爹啊!”
陆夫人把丈夫从地上拉起来,道:“你自己技不如人,还好意思怪通哥儿,你要敢走,今晚上看谁揍谁!”
简玉纱瞧见一家人这般和睦,抄着手在旁笑。
这家人挺有趣的。
从前她没出嫁的时候,在简家,简明光在她面前,也是爱闹爱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两章一起更,先发一更吧。
第四十章
简玉纱在陆家用完了晚膳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饶是入了夜,柳氏一听说“儿子”回了,让人半路截下简玉纱过去说话,问她为何一连半月不回家。
简玉纱身上带着包袱,柳氏等不及简玉纱回答上一个问题,便又问道:“包袱里装的什么?”
简玉纱淡声说:“评选上了优秀兵士,营里奖了腰带。”
话音刚落,闵恩衍竟从外面钻进来,抢在柳氏前面道:“什么?!你竟评上了优秀兵士?”
简玉纱一脸诧异,什么时候闵恩衍可以随意出入安顺堂了?
闵恩衍丝毫没觉得不妥,走上前来打开包裹。
柳氏惊喜地问:“什么是优秀兵士?”
闵恩衍太想看简玉纱到底得的什么颜色腰带,急不可耐,语气急促道:“就是幼官舍人营里最优秀的兵士,一年两届,一届只有五人,一年下来才十个人。上一届还是入选的人,几乎都是皇亲国戚。”
柳氏不懂如何评选,只是听到入选的人都是皇亲国戚,也跟着帮忙解包袱。
简玉纱打量着两人,心里揣摩起别的事。
闵恩衍一边解包袱,一边自豪地笑着,同柳氏道:“一共五条腰带,就算玉……就算伯爷得的是绿腰带,也十分了不起。红腰带根本就不奢望了。”
柳氏扯着包袱道:“胡说,我儿肯定得红腰带!”
包袱终于解开,银腰带最先露出来,闵恩衍拉出银色腰带仔细端看,柳氏一把抢过去,被腰带上精致的刺绣吸引,夸赞道:“这针脚可真细密。”
闵恩衍笑道:“宫里出来的,自然是不错。”
他扭头赞许地看了简玉纱一眼,说:“第一名难得,银腰带虽然是第三名,也很不错了。”
简玉纱脸色冷冷的,没有什么情绪。
柳氏看完银腰带,又去扒包袱,又扯出一条玄色腰带,忙问道:“这代表第几名?”
闵恩衍眼珠子一瞪,讶然道:“怎么还有一条腰带?”
简玉纱随口道:“你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还有一条。”
闵恩衍轻嗤道:“独揽前三,你以为你是……”
柳氏颤抖着扯出红色腰带,道:“这、这就是代表第一名?”
闵恩衍几乎失声:“你竟然一个人拿了前三名?!”
柳氏懵懵道:“一个人拿前三名,是不是很难?”
闵恩衍脸色微白,道:“自然,从评选规则出来至今,只有威国公家袁三郎同时拿过前两名。”
旁的人柳氏不认识,威国公家她却知道,尤其袁家三郎,自幼便是京中出了名的郎君。
柳氏抱着三条腰带,欢天喜地道:“祖宗显灵,我儿竟强于威国公家三郎!”
她忽而哭道:“老伯爷啊,你在天有灵可瞧见了,我不负所托,将咱们儿子教养得极好啊!”
闵恩衍头一次见到柳氏因这类事情失态,他偷觑简玉纱一眼,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哼,不就是个优秀兵士么。
简玉纱负手而立,道:“一连训练半月,我累了,你们要是看完了,我要回去歇息了。”
柳氏抹去喜极而泣的泪水,嘱咐道:“乖儿,只要你好好训练,便是少着家一些,娘也不怪你。”
简玉纱淡“嗯”一声,提起包袱走了。
闵恩衍速速跟上。
二人同行甬道,路上掌着灯,一双影子拉得极长。
闵恩衍有些雀跃,捏着帕子半怨半喜道:“你这次也太久不回家了。”
简玉纱步子很快,问道:“你娘怎么会允许你随意初入安顺堂?”
闵恩衍轻哼一声,道:“我早跟你说了,我娘心善,我妹妹单纯,起初我与她们是有些误会,这次跟她们好好相处了半个月,尽释前嫌,我娘不折腾我了,我妹妹也不讨厌我了,我想去哪个院子,就去哪个院子。”
简玉纱与柳氏和闵宜婷相处三年之久,如何不晓得这二人秉性。
她信闵恩衍的话才有鬼。
闵恩衍瞧出简玉纱的不屑,便一步拦在她身前,道:“你都亲眼瞧见了,莫不是还不信?”
简玉纱推开闵恩衍,继续往前走。
闵恩衍跟不上男人的步伐,提着裙子小跑跟上,拽着简玉纱的袖子道:“以前就是对我娘和我妹妹心存芥蒂,你总是想着压制她们,自然跟她们处不好,我一心想着为她们好,以心换心,自然就相处好了。”
简玉纱甩开闵恩衍的手,冷笑着进了院子。
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等下一个巴掌狠狠甩在闵恩衍脸上的时候,铁定将他打成傻子。
柳氏等了这么多天才把她盼回来,这个巴掌来的不会太晚。
二人回了院子,简玉纱洗漱睡觉。
闵恩衍早洗漱过了,在床上缠着简玉纱,跟他说这些日里,他跟柳氏和闵宜婷是如何相处的。
他撑着腮,笑声如铃:“我娘还让我处理家中庶务,昨儿家里来了客人,我娘让我带着丫鬟去婷姐儿房里挪了一架摆在桌子上的相思小屏风过去,你别说,瑞秋与瑞冬两个丫头,还挺好使唤的。后来也是我陪着我娘去偏厅接待的,我娘还教我打理庶务,我跟你说,我不比你差,厨房里几个婆子受我指挥,已将灶上的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闵恩衍得意忘形,眼睛翻上天儿,轻叹道:“其实掌家也没有那么难嘛,也不知道你前一世是怎么累得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简玉纱一枕头砸过去,冷声道:“再不睡就给我滚。”
闵恩衍抬手一挡,哼哼唧唧睡了。
这二人睡了,厢房里一灯如豆,瑞秋和瑞冬二人还没睡。
瑞秋与瑞冬同住一个屋子,原是两个床铺,但她们俩关系亲近,两个床拼成一个床铺,夜夜共枕一个长枕头睡。
眼下二人裹着被子坐在床铺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床铺上莫名多出来的三翅莺羽朱钗,无心入眠。
瑞秋捡起钗摔了一下,黑着脸道:“我就知道老夫人和婷姐儿没这么好心!”
瑞冬见钗上的羽毛歪了,又给掰正了,说:“难怪叫我们两个去挪屏风,我想着就是调虎离山计。”
瑞秋咬牙道:“幸好你睡前说搜一搜床铺底下,不然还发现不了这玩意儿。”
瑞冬眼皮子还在跳,她仔细端详着金钗,捏着钗柄轻轻转动,说:“老夫人和婷姐儿做戏,肯定是做给伯爷看。伯爷一回来,我就感到不妙,果然有此一劫。”
瑞秋道:“现在怎么办?禀了夫人,还是把钗重新藏起来?”
瑞冬摇头,道:“都不妥。夫人身上一直没佩碎玉,可见还是病中,且她稀里糊涂就亲近老夫人和婷姐儿,未必能好好处理这事儿,咱们俩可不能折了自己,万一等夫人好了,你我不在了,夫人该多伤心。这事儿只有一好法子能解决。”
瑞秋眉头一动,低声问道:“什么好法子?”
瑞冬附耳过去,跟瑞秋说了。
瑞秋抓起金钗,道:“我去做!”
瑞冬叮嘱:“我先灭灯,你出去的时候,小心别被人瞧见。”
瑞秋披着衣服起身,把金钗扔进了闵恩衍的书房。
处理完金钗,两个丫鬟拉着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