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通认认真真看着地图上大片的绿色,不住点头,他忽然抬头环视帐内一圈,随后在简玉纱耳边说:“恩衍哥,我给你准备了一件宝贝,明早你起来的时候我再给你。”
简玉纱皱眉道:“什么宝贝?”
陆宁通低声说:“人多,叫人瞧见不好,明天早上天不亮的时候我再给你。”
简玉纱一听似乎有点偷鸡摸狗的意思,便道:“我不要,既是宝贝,你自己留着吧。”
陆宁通“啧”一声,拽着简玉纱的袖子道:“一司那几个抱团,你又说你要独行,难道你一个打他们五个?说不定你能用我的宝贝出奇制胜。”
简玉纱嘴角一抽,总觉得陆宁通肚子里没揣着好主意。
她只能先敷衍过去,“明早再说吧。今晚不陪你练拳了,我得早早睡觉。”
陆宁通便放过简玉纱,欲等明早再把宝贝给她。
夜深了,幼官舍人营比白日静谧许多。
皇宫内,项天璟尚且未眠,早朝过后,他看了一整日的奏折,除了宣内阁几位大学士觐见,不曾歇息过。
寿全福瞧着时辰不早,弯着腰又再劝道:“皇上,您早些就寝吧,明儿一早还要出宫待一天,外头可不比宫里舒服。”
项天璟惦记着考核的事呢,他看完内阁呈上来的最后一本折子,才去看经由武军都督府里呈上来的优秀兵士评选名单,和评定等级。
他第一眼便去看“闵恩衍”的名字,却没想到,后面跟着两个最末等的“丁”。
到底怎么回事?
那日他们二人过招的时候,“闵恩衍”实力非凡。
莫非“闵恩衍”比他病的还严重?甚至已经到影响到作战实力的地步了?
项天璟眉头深皱,眉心处浅褐的痣在晃动的烛火下,也跟着跳动似的。
寿全福见其神色有异,忙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项天璟眉头舒展开,丢开折子说:“没什么。朕去歇息了。”
寿全福一喜,伺候项天璟就寝。
次日早晨,幼官舍人营。
简玉纱起来之后,去水槽漱口,陆宁通也跟着起来,从床铺里摸出一团黑布包裹的东西,偷偷摸摸跟上去。
时候还早,帐外兵士并不多,巡逻的兵士正要换防,也都不在帐外巡视。
陆宁通献宝似的把东西给简玉纱,压着声音说:“恩衍哥,你换上。”
简玉纱把黑布揭开一看,嚯,一件绿油油的短打,颜色与草色灌木相近,若丢在兵士堆中,分外显眼,可若混进林子里,便可如动物一般,隐没在草丛里。
陆宁通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不错吧!我前几天休沐回家的时候,叫我家小厮找染坊的掌柜,特地替你定制的,对了,还有绿头巾,把你头发也包住。你在林子里要是打不过他们,又丢了马匹,便穿这件衣服躲在草里,保证他们发现不了你,修生养息,等到最后的时候,再出其不意,突出重围!”
简玉纱:“……”
她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了。
陆宁通催促道:“快,趁着没人看见,把衣服换上。”
简玉纱用绿色衣服裹住陆宁通的脑袋,说:“你都知道怕人看见,还让我做这种事?”
陆宁通将衣服胡乱扯下,梗着脖子道:“又没规定不许穿这种衣服。”
简玉纱拿着漱口的杯子往帐子里去,边走边说:“一会儿要搜身的,既多余的武器等物都不许带,怎么可能允许兵士穿这种衣服?若叫我当场脱下,岂不没脸?”
陆宁通挠挠头,叹了口气。
简玉纱淡笑着同他说:“你把这份心思,用在钻研拳法上,下次月考,你肯定能过。”
陆宁通抱着衣服遗憾道:“真不要啊?”
简玉纱笃定说:“不要。”
奇思妙想不是这么用的。
简玉纱收拾完,与陆宁通别了,便带上地图,往坐营官帐子处去。
路上,她碰到了秦放。
秦放一身戎装,英姿勃发,手里捏着二十个绣着编号的挂饰,他问简玉纱昨夜休息如何,听简玉纱说睡得不错,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道:“记住,该韬光养晦时,不要莽撞。”
简玉纱点了点头,与秦放一同去了帐外。
今日正式评选,兵士们个个都神采飞扬,精神抖擞。
秦放与袁烨同时到达,坐营官也早早穿戴好了,与营中众将士,共同骑马前往考场处。
考场之外,有一大片空地,设有高台、凉棚、座椅,场地铺陈青砖,空旷开阔,周围有一万禁军值守,天地之间,唯闻鸟鸣而已。
坐营官昨日命人在禁军赶来之前,收拾了一番,放置好了鼎炉,备好了高香与普通香烛,铜锣、木锤等物,也都一应俱全。
今日参与评选的兵士们到了之后,皇帝也来了。
坐营官带着一众将士和二十个兵士们,穿着齐整,在青砖上跪拜天子。
底下乌压压跪了一片。
项天璟高高在上,净手焚香,亲自点燃第一炷礼香。
他再入座,便轻轻挥一挥手,由寿全福唤众人平身。
铜锣一响,吉时到,评选即将开始。
坐营官将兵士们全部带至凉棚底下,统一搜身。
二十兵士纷纷拉开距离,由四司把总,亲自搜身。
为了大家颜面好看,各自搜各自司的兵士,若有些小动作无伤大雅,一般把总们闭眼就过去了。
黄把总则是个要颜面的人,他在周常力身上搜出了一块儿饼,直接扔到了地上,瞪了周常力一眼。
周常力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我早上随手揣上,忘记拿出来了。”
其余三司把总,略劝两句,黄把总便继续去搜其他人。
幸而其余四个老实,再没叫黄把总为难。
不过轮到简玉纱的时候,黄把总脸色却不大好。
好容易他看中一个兵士,没料到却是看走眼,一气儿拿两个“丁”,放眼四司,也是没谁了!
搜身结束,坐营官指挥把总们,根据个人等级,给兵士分发不同的军资。
简玉纱两个丁等,只有六支箭和一条麻绳,外加两个馒头。
拿两个甲等的兵士,手里的东西明显丰富许多,彭行谦怀抱两个箭筒,一个箭筒足有他胳膊那么粗。
军资丰贫,实在明显。
七号兵士一甲一乙,是除了前五号的兵士之外,最令人眼热之人。
军资派发完毕,秦放亲自替二十个兵士,将他们各自的编号挂饰,系在腰间,挨个勉励。
轮到简玉纱的时候,秦放只深瞧她一眼,并未多说。
随后,身着戎装的秦放与袁烨骑在马上,示意兵士们上马,二人做了前锋,引着二十兵士,往林中入口处去,其余监考官,与大内侍卫,骑马紧随其后。
到了山林入口,停顿整队。
秦放再次嘱咐众兵士:“切勿违纪,尤其不许以利器重伤他人!被淘汰者,立刻放信号弹,暗哨与巡逻侍卫,会速速将你们带出来。不要作弊!这届不成,还有下届。都明白没!”
“明白!”
秦放朝袁烨看一眼,袁烨无话可说,抬手示意兵士准备入林。
监考官们放了一支礼炮,内侍摇旗,二十兵士,一同骑马入林,蹄声阵阵,林外之人的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
袁烨洒脱,见兵士入内,带着大家回了候考处。
看台上,项天璟打了个哈切,吩咐何绍道:“去,你也入林,替朕好好瞧瞧九号。”
何绍不明其意,便问道:“皇上,您是怀疑九号会作弊?”
项天璟摇摇头,莞尔道:“朕是想瞧瞧,九号能不能得第一,如何得第一。”
何绍抱拳,道:“是。臣遵旨。”
考场内。
众兵士一入林,便如同上了战场,很快各自划分了阵地,一司五人,团在一处,其余三司结盟组队的人,也都紧紧挨在一起。
落单的人,在结盟的人里,显得尤其明显。
譬如物资丰饶的七号,和九号。
七号东西多,自然头一个成为众矢之的。
一司的五个人,骑着马,将其围住,像猎豹盯着猎物一样打量着七号。
七号没想到危险来的这么快,根本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你们帮帮我!帮帮我!我把箭分给你们!还有干粮!”
七号心跳加快,渴求地看着同司的战友。
之前邀请他结盟的人,却只是在远处旁观,或是揣摩,或是看热闹,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忙。
七号现在才意识到,以寡敌众,太天方夜谭了。
彭行谦拉弓,对准了七号的战马,他眯着眼说:“你主动拿下挂饰,我便不射你的马,省得白白伤马。”
七号犹豫着,他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任何突出重围的机会。
一号行动比彭行谦迅速,他道:“不投降?那你可就没机会了。”
羽箭应声而出,七号的战马受伤受惊,仰天长啸,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箭筒也掉在地上。
一号跳下马,不过三招,便制住了七号,夺其挂饰与信号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七号,说:“你被淘汰了。”
一号放出信号弹,林中巡视侍卫,便将七号和他的挂饰一同带走,并处理受伤的战马。
接下来,一司的人,便都将目光落到了简玉纱身上,她是唯一打败红腰带的人,也和彭行谦略有过节,他们打算先除掉碍眼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晚点二更。
陆宁通:我的吉利服,可还喜欢?
第三十三章
简玉纱预料到彭行谦会针对她,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就针对她。
现在才刚刚入林,兵士们全部都还在一处,一司一上来就暴露出凶残的一面,并不太合适。
万一激得其余三司,通力合作围剿一司,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简玉纱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五个人,倒也不怕,她气定神闲地挽着缰绳,弓箭已经上手。
围观的其他兵士,纷纷退开几步,一则避免误伤自己,二则为一会儿逃跑留出一段预跑的位置。
彭行谦紧盯着简玉纱,很客气地说:“你若自己丢盔弃甲,一会儿也不用弄得不体面。”
简玉纱嘴角微扬,丢盔弃甲,用词真犀利。
简玉纱握紧弓箭,在众人眨眼的功夫里,便朝着彭行谦脑袋射出去一箭。
顷刻间,羽箭却已经穿在彭行谦高束的头发上,一丝一毫都没伤着他。
因简玉纱射速太快,彭行谦根本躲避不及,他甚至下意识要斥责简玉纱违规射人!
众人还傻愣愣的,简玉纱便同一司的五个人道:“如果你们不想这么快就都失去战马,就离我远一点。”
她手里还有五支箭,即便无法短时间内全部射出去,三支总是稳的。
一司五人面面相觑,彭行谦做了决定,他主动退后一步,其余四人,也都退后。
这个时候失了战马,就是给了其余兵士们可乘之机。
即便是损失三匹战马,也是巨大的损耗,会将他们直接丢入劣势。
其他三司若真的联手对付一司,只怕一司五人,还没开始就要全军覆没。
简玉纱一箭便捏住了他们的痛点。
局势暂时达到一种平衡状态。
简玉纱骑着马,转身走了。
周常力迅速跟上。
其他兵士,也都赶紧往烽火楼和山顶上去。
根据往年的经验,火、土两面旗帜,都是在这两处位置,今年的难点应该是前三面旗帜。
一司的五个兵士,略商议几句,一分为二,一号和彭行谦一组,二三四一组,分别赶往火、土旗帜所在地。
丛林之中,一类暗哨放出飞鸽,传书坐营官,一类暗哨从木质的警示牌后面冒出来,骑马行至候考处,禀明战况。
李坐营接到飞鸽,取下鸽子腿上信纸,告诉诸位:“七号淘汰。”
暗哨前来陈述方才发生之事,最后说道:“……九号一箭射在二号发间,转危为安。”
众人咋舌,九号不就是“闵恩衍”么!
他怎么可能有百发百中的能力!
若稍有差池,出了人命,伤的还是彭家郎君,事儿可就大了。
黄把总也捏了把冷汗,坐在同袍之间,不敢说话。
项天璟与袁烨二人,却是沉思着。
袁烨深深地看了秦放一眼。
秦放耸肩道:“我说了,他装的,你不信。”
袁烨忖量片刻,问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秦放面无表情道:“他说要一人独揽前三。”
袁烨抄着手,牙齿怪痒的,冷冷道:“他做梦。”
项天璟挥一挥手,命暗哨入林,他托着腮,弯了弯嘴角。
有点儿意思,料想承平伯这会子是发病了。
林子里。
简玉纱按照地图指示方向,直接去了水潭处。
她目标不在第四、第五名,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夺取后两面旗帜。
而其余兵士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遂将注意力都放在火、土两面旗帜上,所以简玉纱去水潭的路上,只有周常力一个人跟着。
“闵恩衍,你等等我,等等我。”
周常力骑着马,在简玉纱身后追喊着。
简玉纱半步没停,等到了水潭边,才勒马。
gu903();周常力喘着粗气停下,歇了好半天,才道:“跑那么快干什么?好歹等一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