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道,“阿尔,就是‘钥匙’本身。”
或者说,是“钥匙”的一部分。
“‘重型高危兵器’原本就拥有自我人格,但在钥匙破碎后,那些人格也四分五裂。直到积蓄了足够力量,才会被唤醒。”
换句话说,只有升到六级,才能唤醒这些人格。
杜一新忽然明白了六级玩家死去时,尸体上出现的鬼影是什么。
那些黑影同“阿尔”一样,都是“钥匙”的人格之一,附身于六级钥匙之上。只是附身者失败,他们也随之消失。
残留到最后的人格,就是阿尔。
“我们与前往地球的代表失联后,立马派人前来调查。只可惜晚了一步,钥匙已经融入了不同人类的身体里。”
“所以,你们为了尽快搜集钥匙,就一直在旁观,任由我们自相残杀。”杜一新语气听不出情绪。
“‘重型高危兵器’碎成那样,我们已无法启动。”灰眼男子已经回到了长官身边,语带讽刺道,“要是你们人类不滥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不。”女军官摇头,否定了部下的说法,“是我们的侦察出了出错。按照《星盟法约》,即使是高危物种,在智能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情况下,也须以引导教育为主。从最开始,我们就不该把它带过来。”
“队长!”男子接二连三被打脸,有些气恼,“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女士官淡淡扫了部下一眼:“埃布尔,你这次任务的表现实在不佳。回去后我会如实禀告,你还是回后勤队伍,继续操练几年吧。”
闻言,男子脸色苍白,不敢发话了。
女士官继续进行说明。
原本,他们的目的是在七级钥匙出现前,杀掉所有人格。
没有人格、并且没有完全融合的钥匙会更好控制,能够安全带回星云。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
杜一新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你们原本是打算杀掉所有玩家。但晚了一步,在那之前,我已经融合完毕了。”
女士官苦笑着点了点头:“之前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如果七级钥匙现身的话,该如何应对。”
“强制压制的话,恐怕对双方而言都是一场惨痛的战役,因此我们想到的方法,就是将七级玩家,带回我们居住的星云。”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到他们现身的目的。
“您考虑一下如何。”女士官朝他伸手,“跟我们回去,您能受到绝对的礼遇,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虽然算是自卖自夸。我们星云基因优良,基本都是俊男美女。”
她一把扯住身旁男人的脸蛋,“包括这个草包,虽然没什么用,但脸长得还算好看。如果您期望,可以拥有多位伴侣。”
杜一新皱眉:“不用了。”
“你有什么可嫌弃的!”灰眼男子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虽然他也没什么兴趣,但对方区区一个人类,还敢看不上他。
女士官轻轻拍了一下部下的脸,示意住嘴:“那么,您的愿望是什么?只要我们能做到。”
“不是‘我’的愿望吧。”
杜一新垂头,双拳紧握:“除了死去的人,还有被留下的人。如果你们不来,压根不会发生这些事。”
女士官长吁一口气,手抚上胸脯:“本人致以……深深的歉意。但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关于这次事故,我们回去会如实禀告,给予人类补偿。”
对于这些高等星级的人而言,这场混乱的大厮杀,不过是一场事故。
杜一新扯了下嘴角。
体内充盈着取之不竭的能量,这些能量叫嚣着破坏、摧毁。
虽然没有全信阿尔的话,但他原本还心存侥幸,或许可以复活死去的人。
可他现在能深刻地感知到,体内的能量没有“复生”。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女士官十分失望,追问,“因为这里是您的故乡?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完美复刻一个虚拟空间,在那里,您可以随心所欲。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可以如愿生成,跟真人没有一点区别。”
杜一新抬眼看她:“这一点,你们倒是跟阿尔很像。”
女士官微愣:“什么?”
“对你们而言,人命跟蝼蚁没有半分区别。”
“……”
女士官无法否认。虽说她刚才教训了出言不逊的部下,但从小到大的精英教育,令她对其他物种都有一种俯视的态度。
“如果你们一定要抓我回去。”杜一新周身升起肉眼可见的黑色气压,“恐怕只能打一架了。”
灰眼男子被这可怕的气势压得后退一步。女士官勉强稳在原地,额头却也渗出些汗:“我明白了。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我们也不是没有应对方案。”
她手伸进口袋,几乎感觉手掌要被灼烧了一般,直到将东西彻底拿出来,那灼烧感才停止。
杜一新见其没有拿出武器,收回气压:“线?”
那是一团精巧的银质丝线,散发着幽光。
“这是最新研制的力量压制器,专针对‘重型高危兵器’。用它进行遏制,可将力量将至原来的万分之一。这样一来,您的‘危害性’大大减小,就可以留在这颗星球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这个东西具有时效性。随着时间流逝,封印效力会逐渐减弱。因此每一年都需要替换。”
“埃布尔。”她朝旁边的人伸手。
灰眼男子不情不愿地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黑牌,递交到女人手中。
女士官将银质丝线与黑牌递给杜一新:“黑牌是移动终端,可随时联络我们。我们也能通过它给您送来新的力量压制器。”
杜一新打量着这两个小玩意儿。
“‘重型高危兵器’的力量不容小觑,即使将至万分之一,使用不当还是会重伤他人。但我们相信您对自己的自控能力。”
女士官最后道:“我们会去处理遗留问题,包括消除无关人士关于‘最终选拔’的记忆。返回星云后,我们会依照原计划派遣新的代表,与这颗星球建立连接。”
“届时或许需要您的帮助。”她手放置胸前,轻微弯腰,“那么,后会有期。”
留下告别的台词后,女士官与她的部下便不见了,离开了这纯白的空间。
杜一新收起丝线与黑盘,朝前走去。每前进一步,空间就龟裂一分,最后裂作无数碎块,垮塌而下。
他再次回到了静水湖公园。
四周静悄悄的,碎块仍在坠落,但触地前就化为晶莹的细分,随风而散。
湖面波光粼粼,天空中悬挂着的两行大字与巨大正方体,已不见踪影。9.7.9.9.
杜一新独自立于这广袤的天地之下,忽然感到不太真切。
他达到了目的,结束了这场自相残杀的游戏。但不知为何,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
他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
不过,都结束了。
杜一新垂下眼帘,转身朝公园大门走去。
门前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他脚步一顿,迟疑着唤出名字:“应晟?”
那人身子一僵,转过身来,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迈出第一步。
当发觉原本阻隔在大门口的看不见的墙壁消失后,又紧接着迈出第二步,速度越来越快。
杜一新也迎面跑了过去。两人最后在相距三步的距离停下。
他们相互对视,眼神中包含着道不清的情绪。
轻风拂过,撩起两人的衣摆与发丝。
最终还是应晟率先移开视线,双拳握紧:“刚才,剩余人数变成了1,又忽然变成0,我还以为……”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最终选拔本就是阿尔等人的阴谋。当创建者死亡了,这数据统计也便没了意义。
应晟像是要再次确认一般,皱眉:“你还活着,对吧。”
杜一新沉默片刻后,再次唤出对方姓名。
“什么?”
杜一新表情柔和几分,伸手:“我回来了。”
应晟闻言一怔,看向朝自己伸出的手掌。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却因最近训练过度,粗糙了不少。
他缓缓抬手,牵住了对方手指。
指腹带了些硬茧,当温暖的体温自指尖传递过来时,应晟终于理清现状。
这不是幻觉,没在做梦。
没参加最终选拔,直播又断掉,他完全不清楚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但事到如今,只要这个人还活着,什么都无所谓。
杜一新的手腕忽然被一把拽住,又听对方道:“你TM伸一只手,是要跟老子握手吗。”
话落,还不待杜一新反应,应晟便几步跨了过来。一手抓住他伸出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揽住了他。
额头埋在了颈窝,发丝触着耳尖,令杜一新感到有些痒。
“欢迎回来,笨蛋。”
声音仿佛在耳边低语。
这时候,天际翻起了鱼肚白。初升的太阳从东边探出头来,映亮了晦暗的天幕。
人们将会忘记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生活再次回归平静。
但至少他们还记得。
黑暗正一点一点淡去,温暖柔和的光芒普照大地。
这路途之中,所感受到的喜悦、悲悯、无奈、绝望、亦或是劫后重生,都变成浓墨重彩的记忆,深深印刻在了脑海。
成就了现在的他们。
黑夜已逝,黎明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么么哒
第125章终点即是起点
黑色机车一个摆尾停到路边。杜一新摘下头盔,望向屹立的校园大门时,恍若隔世。
自老哥带他离开学校,时间已过了差不多快一年。今天是新生报道的日子。由于休学的缘故,复学后他仍然要作为大二生上课。
自最终选拔结束,处理了一大堆遗留事物,大家各奔东西。
刘宏哥将那家小咖啡店改建成了酒吧。
琉璃本也是上学的年纪,只是父母在副本中身亡,之后就跟着杜衡。杜衡死后,便由刘宏收养了。
杜一新走了几步,发觉应晟没跟上来。回头看去,对方正好收起钥匙:“我在外边等你,结束了就出来。”
杜一新问:“不跟我一起吗。”
“你报道,我凑什么热闹。”
“但我想你陪我进去。”杜一新拉住他的手,“不行?”
应晟顿了顿,移开视线:“也不是不行……”
刚说完这句话,就被强拽了出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下意识想爆粗口,但看着紧拉自己的手,终究还是压下了脾气。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引来了一些异样的目光。应晟察觉到后,一个眼神剜了出去。那些人立马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杜一新全然没有在意别人:“我想带你看看我读书的地方。”
闻言,应晟像是想到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蓝天白云,阳光正好。温煦的光芒洒满大地,连带着新生们的笑容都显得耀眼。
人声鼎沸,微风拂过,带去飘零的落叶。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周围人很多,又好像只有他们两人。
这座校园对应晟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两人第一次现实中相见就是在这里。
当初为了找到杜一新,他把附近的大学都给排查了一遍。
虽然那时只觉得人多、碍眼。
街边梧桐,往地面投下一层阴影。
穿过林荫大道,经过篮球场时,杜一新忽然停下,透过包围的铁栏网望向里边。
里边有几个男生正在打球。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之中的一员。成天没心没肺,经常翘课。结果,他都没能让老哥看见自己出色的一面,真是糟糕。
应晟见他突然停住,问:“怎么了?”
“没事。”杜一新摇头。
他正要继续往前,又见迎面走来一个男生。双方看清面孔时,都不约而同地停步。
“卧槽!?”对面男生发出惊呼,一个健步就冲了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是陆尧,他的前室友兼好哥们。但是自从他被老哥接走,两人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
“你突然休学又联系不上,我担心了好久,还以为你也失踪了。”陆尧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你去哪了?!”
杜一新看着对方的脸,想起以前胡侃乱吹的日子,竟觉得已经很遥远。陆尧还是没变,令他感到一丝怀念。
“抱歉,家里出了点事。”
陆尧不太清楚杜一新家中情况,但既然对方说家里出事,又消失这么久,那必然是大事。
他怕戳到对方痛处,没再追问,只轻轻揽住兄弟肩膀:“那啥、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好好聊聊……”
话说半截,他放在杜一新肩上的手就被一把挥开。
出手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虽然长得好看,鼻梁高挺,五官端正,眼神却稍显凶恶,令他想起古惑仔电影里的不良。
“少乱碰。”
语气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陆尧下意识有些犯怵:“您好,不知尊姓大名……”
“啧。”
不是他做了什么,语气明明都那么恭敬了!陆尧求助地看向杜一新。
杜一新轻咳几声:“那个、抱歉。他只是有点……怕生。”
应晟睨了杜一新一眼,没有说话。
陆尧完全不相信这番说辞。要是这种暴躁男叫怕生,那自己可能就是社恐了。
他有些疑惑杜一新跟这个人的关系。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忽然灵光一闪。
该不会是杜一新家中欠债借了高利贷,然后道上的人来讨钱了吧!?
他看着那个青年,越看越觉得像。
“虽然我没什么钱,几千块还是拿得出来的。”陆尧被自己的猜想说服了,连带着看好哥们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与痛惜,“不要误入歧途啊。”
杜一新不知道陆尧脑补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由扶额:“你误会了,他是我朋友。”
陆尧理解地点头:“毕竟,‘朋友’这个身份是万能的。”
应晟皱眉:“朋友?”
好吧。杜一新补充道:“是男朋友。”
应晟:“哼。”
闻言,陆尧更加大惊失色。看看杜一新,又看看应晟。结结巴巴:“包、包养?”
应晟额头爆起青筋:“你TM耳朵没问题吧?”
杜一新看了眼手表,上午的时间就要过了:“我先去报到,一会儿再联系你。”
陆尧晕乎乎点了点头,跟杜一新交换了新的联系方式。
走到半路,杜一新手机响了,拿起一看,却是陆尧发来的讯息。
【就算你误入歧途,我们也依然是好哥们!】
杜一新看着,不觉扯了下嘴角,没敢让应晟看见这封信息。
几日后,墓园。
这里是埋葬父母的地方。老哥去世后,他又在旁边买了一块墓地。
一块块石碑有序地排列着,有些已久久无人打扫,布满尘埃。有些却纤尘不染,正前方摆了供奉的瓜果鲜花,墓碑之下,是新生的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