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凌晨将近四点。
等君白完全满足口腹之欲，回过神来，锅里只剩少许汤汁。
沈墨意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双腿交错，两手扶膝，身体像不倒翁似的前后晃动着，面带那种半是讨好、半是捕捉的笑容，注视着他。
“有条件？”君白想了一下，先问。
如果她对自己有求，那一切就好办了。
吃人嘴软，这道理神明也懂的。
沈墨意干脆的摇头，脸上就四个字：无欲无求。
君白有些犯难，索性直接问：“为何突然请我吃宵夜？”
“我发现你挺喜欢吃，也挺会吃的，这是你在世上为数不多的爱好吧？”在沈墨意看来，神明对吃的喜欢，多过于一本复杂烧脑的数独。
“是。”君白无可否认。
“所以我请你呀！”沈墨意眼睛笑得弯弯的，“在A市这几天你一直很照顾我，还特地出来安慰我，带我吃好吃的，礼尚往来嘛。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今天的食材还是你出的呢。”
况且她也只会煮方便面，花式煮，其他的一概不会。
君白从她脸上看出她全部的想法，便也坦然了，“多谢款待。”
“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沈墨意还要不倒翁式前后晃，问出这句时，语气和表情明显多出一丝紧张。
君白轻愣：“明天？”
她真真儿的点头：“你不是喜欢吃吗，我的工作也不多，每天收工之后，我陪你吃遍大街小巷、祖传秘制、特色招牌！”
我陪你……
她说：我陪你。
君白了然了，原来要的是陪伴。
沈墨意还在问：“我看你很能吃辣，最喜欢川菜吗？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正宗蜀地火锅，就在……”
“很晚了。”君白忽然打断，面上维持着一份恰好的疏离感，“先休息吧，睡起来再说。”
第39章
君白说完,对狼藉的茶几略作扫视，沈墨意没来得及说出那句‘放着我来收拾’，眨眼的功夫,桌上整洁如初。
“已经干净了。”他面色极正,对她说完这句类似交代的话,整个人随之凭空消失。
沈墨意目瞪口呆：“太有效率了……”
她觉得君白的反应不大对，具体如何又说不上来。
再看时间确实很晚了，那就睡吧！
次日早10点，沈墨意接到关滟新实习助理的来电。
对方把话说得很官方，具体要她暂停一切工作，在家等公司的通知。
此期间不允许私自接活，否则就算她单方面违约。
一通电话，吓得瞌睡全醒了。
三年间,只要是有关工作方面的对接，关滟从不假手于人,这次特地让实习助理通知她，想来还在气头上……
沈墨意丝毫不同情此刻的自己,滟姐待她不薄，是她没有珍惜。
不大会儿，关小雅给她闪来微信语音。
接通,对方先悲壮表态：“我们的友谊到此结束吧。”
沈墨意挠着乱糟糟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需要！”关小雅十分决绝,“大清早被我姐叫到公司，把我怼得体无完肤,说是我要再帮着野哥和你打掩护，就把我赶出公司赶出她180平的房子，让我睡天桥自生自灭。”
沈墨意给她开辟思路：“那你有没有告诉滟姐,我主动跟何野做了了断？”
准确地说，是强行和过去了断。
“鬼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断啊！”关小雅搞不懂他们两个，也不想搞清楚了，“反正你以后不要主动联系我，我不会接你的电话，更不会回复你的短消息！我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劝你这段时间哪儿也别去，老老实实在家反省，千万别接私活啊！风口浪尖的，别作大死！”
沈墨意敏锐的抓住重点：“所以你这通电话是放心不下我，专诚给我通风报信的。”
“我没有！你别瞎说！”关小雅还在公司，不然早就咆哮了。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沈墨意送上感激，还有保证，“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绝对服从滟姐的安排。”
关小雅那边忽然默了，几秒后，她声音平静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跟野哥去你们学校找你的情景，那时我觉得你整一个小土包子，眼睛鼻子红红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怯’的气息，像只家养小白兔，装纯呢。”
沈墨意没说话，回以沉默，等待对方把话说完。
关小雅略作停顿，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你刚办了退学手续，从学校搬出来，住进脏兮兮的地下室。”
其实沈墨意没在地下室住多久，小半个月而已，何野知道后，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些，关小雅看了全程。
内心多少受到触动。
“那天你给野哥发信息，发到一半，就是那句‘人生很长又很短’的时候，他就把手机塞给我了，让我等你发完以后就删掉，他不想看。”关小雅一五一十全说了，“他到现在还没问我短信内容，你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你是公司下半年重点力捧对象之一，这是野哥做的资源置换，我姐就吓唬吓唬你而已，你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回不到过去，还不能一起向前看吗？”
还真不能……
沈墨意苦笑：“方向都不一致，我心向左，他往右一路狂奔，怎么一起呢？”
关小雅哑然。
又过了会儿，她放弃道：“行吧，就这样，你……保重。”
于是，所以……
结束A城的工作，沈墨意进入全面停工状态。
关小雅把话都带到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了然于心。
接下来只需要等。
等何野决定面对、接受、释然，继续向人生的顶峰攀登。
而她呢，她也有了新的打算。
快到中午的时候，坨坨奉韩阎王的命来给她做营养餐。
见到他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自家门口，沈墨意还挺意外的。
由此侧面说明：滟姐真的只是吓唬她而已。
午饭吃鸡蛋牛油果西兰花沙拉，外加一小碗酸奶麦片，一块清蒸鳕鱼。
沈墨意坐在茶几前边吃边惦记君白，不知道他的午饭吃了什么？
“接下来怎么打算啊？”坨坨把新鲜的柠檬水放到她跟前，坐进隔壁的单人沙发里。
他问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被移到茶几一端的笔记本电脑上。
早先来时，他发现沈墨意正在搜索帝都成/人高考补习班。
不会真以为自己要被雪藏到地老天荒，打算好好学习，另谋出路了？
沈墨意有一说一：“工作照做，等合约期满。”
“那时你都30了。”坨坨从韩阎王那儿听说她不少事。
“30怎么了？而立之年，比大多数20多的小年轻活得清醒，比40多的大哥大姐有更多精力体力，我还能蹦跶。”并且她相信自己能蹦跶得很好很快乐！
“我不是说你到那时年纪大不能打，谁不会老啊，对吧？”坨坨拿着手机刷热搜，嘴上跟她闲扯，“我的意思是，你在给纵合打工的这几年里，总会因为工作关系接触各种各样的异性，和谁谈不是谈？那不如先跟野哥谈，好歹知根知底，对你还死心塌地。”
沈墨意才发现他今天还身兼‘说客’一职。
“你别用这种眼神瞅我，我不是居委会的热心阿姨。”坨坨抽空回视了她一眼，转而又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热搜榜上，“庭哥吩咐的，让我务必把话带到。大抵他跟晴姐修成正果，就想你们也和和美美吧。我个人倒是有不同看法，刚才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另一种呢，就是你跟野哥江湖再见，友谊地久天长。恋爱这档子事，太磨人了，初恋都没好下场，这方面我是悲观……卧槽！赵意文爆了！”
话到这儿，坨坨直接弹起来！
他手机里不知道在放什么视频，里面传出十分暧昧的喘/息，听着声儿，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沈墨意皱着眉头侧首看他，“谁你说谁？”
“赵意文！《地下古国》三部曲的男主角，唉！你不是也参演了吗？”坨坨把热搜给她看，“这哥们玩儿完了！锤得死死的！”
视频中光线幽暗，两个男人腻在沙发上做着不可描述的事，画面最后，镜头拉近，照着其中一人怼脸特写。
赵意文浑然不查，陶醉的闭着眼，在恋人耳边喃喃说着情话，左眼角下方独特的泪痣，清晰非常……
视频还没播放完，坨坨不小心点到屏幕，推到热搜页面，一顿手忙脚乱的操作，直接出现白页。
“崩了？！”他不可思议颤笑，“哥们实红啊！居然把微博搞瘫了！”
仅是刚才那一小段，已然看得沈墨意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这个瞬间脑子里飘出一句客观的话：赵意文的演绎生涯走到头了……
当红男星深陷情/色绯闻，还是与同性！
3分多钟的视频短时间内疯传，微博、微信、朋友圈和QQ……如同时下潮流。
没看过的赶紧了，否则晚饭时拿什么当谈资？
微博技术小哥反应迅速，不到两小时基本恢复正常，热搜榜前十，半壁江山属于立‘斯文优质男’人设的赵意文。
他在年初刚官宣代言的高端腕表，其品牌方率先宣布赵先生因与品牌形象不符，单方面解除合作，后续事宜交由律师跟进处理，其他品牌纷纷跟随效仿。
据不完全统计，事情发生三小时内，赵意文的代言掉了9个，正在接触中的影视项目，有4家通过官博或项目负责人高调声明，划清界限。
而他主演的待播剧均受到影响，传言T台开了紧急会议，撤下他即将在网络平台黄金档播出的古装剧。
一直以来与其有利益争夺的艺人及其公司派出水军下场，全方面爆料一个你不认识的赵意文。
就连沈墨意在片场被他霸凌的事，也通过某位‘知情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
事情发酵到傍晚，赵意文俨然成为娱乐圈的毒瘤。
以往的圈中好友无人为他发声，他本人也宛如蒸发了一般，片场不见踪影，电话始终保持关机状态。
晚饭过后，沈墨意打算出门溜达。
她家附近有座开放式公园，入夜后，会有小贩临湖摆地摊卖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是个休闲纳凉的好地方。
换一件大到可以当裙子穿的橘色T恤，运动版型的热裤，戴有小猫图案的渔夫帽，这次不穿人字拖了，柔软轻便的小白鞋就挺好。
手机钥匙放进斜跨的链条包里，出门！
其实在换装时，有那么几秒钟，她是想邀请君白一起游园的。
可再想到昨晚宵夜尾声，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她就迟疑了。
那是有心保持距离的疏离表情吧？
沈墨意后知后觉。
神明有自己的矜持和原则，成为家人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的强加。
还是那句老话，道理她都懂。
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给神明添麻烦了。
她能学会一个人的生活。
第40章
这一整天,君白都没见沈墨意来空间报道，微信也始终没动静。
早上‘旁听’了她两通电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工作的事,一个人闷着发愁。
依得她乐观的性子想来,又觉得她不跟自己联系与这些都无关。
直到晚饭后,入了夜，神明耐心耗尽，将神力外放出去一探究竟，才发现沈墨意好着呢。
哼着小曲儿逛进离家不远的小公园，在门口先给自己买了串儿糖葫芦，美滋滋的吃完，掏出十块钱给打气球的射击摊子，选把趁手的武器往小板凳上一坐,眯起左眼，用右眼瞄准。
一顿乱射,砰砰砰打掉亚克力板上不少彩色气球。
看那熟练的架势，已然是常客了。
摊子老板笑着夸她枪法比上次来时好,给她换了只巴掌大的白萝卜玩偶，她拎着打量半天，最后把它挂在斜挎包上,好像挺稀罕的。
那颗萝卜在君白眼里粗制滥造奇丑无比,两只豆粒儿似的眼睛还不一样大。
沈墨意听不见他的嫌弃,都不知道神明在关注自己呢。
离开射击摊，她沿湖边漫步,一路上都是地摊，遇到合眼的就停下来挑挑拣拣，跟老板讨价还价。
不大会的功夫,买了一堆不重样的发绳、发箍、一串木头做的风铃，几包棉签……都是女生平日里梳妆打扮会用到的小玩意儿。
结束愉快的购物，沈墨意也从公园的北门转到南门。
这边同样有座开阔的广场，供附近居民茶余饭后前来活动。
不到9点，退休阿姨们穿着统一的红T恤，排成方阵跳广场舞，大爷们占据了花园边的石桌凳，桌子上有现成的楚河汉界，摆一副象棋就开始厮杀。
作为一个标准的待工青年，沈墨意决定再花十块钱去玩套环！
闲着也是闲着……
所谓‘套环’，也是开放式公园里常见的娱乐收费项目。
老板用细尼龙绳儿拉出一片方地，里面摆上玩具套装、土陶摆件，甚至面值50、100的现金。
顾客呢，花10块钱得到10只竹片做的圆环，照着里面的物件扔，只要套中，东西属于你。
简单、粗暴，玩着不废脑。
正当沈墨意豪掷十元，站到线外准备大展拳脚时，身旁忽然窜出来两个年纪与她一般大的女孩儿，如炬的目光怼上她的脸，问得很是唐突：“你是沈墨意吗？”
她愣了下，被认出来了？
合影签名？
可见对方古怪的神情，显然不是一般的剧粉。
沈墨意反应慢了一拍，其中一人冷不防抓住她的手腕，迫切道：“你是！”
她抓这一下力气极大，沈墨意手腕都发麻了。
另一人解释道：“姐姐，我们是‘小文艺’，今天发生的事情你肯定都知道了吧？现在网上都在说意哥的视频是你找专业人士做的。”
还有这说法？
幕后黑手沈墨意眼珠子给你瞪出来，“不是我，你们误会了……”
她今天就中午那会儿用坨坨的手机看了视频，压根没登录微博！
哪怕她待工在家，滟姐没有口头交代，她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回避。
‘小文艺’是赵意文粉丝的昵称，毫不夸张地说，今年发展最快最迅猛的就是她们这个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