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意身体前倾，双手扒拉在桌子边缘，昂起头冲他笑得傻乎乎。
君白表示怀疑：“真的不会？”
她用力点头，叹了口气，又似乎怅然的笑了笑，说：“奶奶重病那段时间，我跟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借钱，求他们帮帮我。虽然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不管借到多少，当时的我没有任何偿还能力。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还不起钱，亲戚看见我就远远的躲开，我也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索取，付出，得到，失去……
沈墨意都懂的。
退一万步说，现在的她过得可比三年前好多了。
“欠的那些钱，还清了吗？”君白看她的眸光柔和了些，说话的语调也是。
“嗯！”她还是点头，带着对自身的肯定，“连何野那份都还清，我还有七位数的存款呢。”
摸着良心讲，关滟对她真的很不错。
不管片约还是商业站台，给她谈的酬劳只高不低，跟公司分成走的也是艺人能拿到的最高比例。
否则她哪儿能三年就把债务还清，还攒起小金库？
君白也道：“你这位经纪人，对你确实不错。”
之前提醒她打那通电话，也是想看看关滟对她态度究竟是如何。
沈墨意这个小姑娘，不大懂得变通，认定了的事情，便不会多想。
料想她这三年间鲜少会像今日这般求助经纪人，遇到困难，自己咬紧牙扛过去。
再疼再累，谁来怜惜她呢？
这些，不知道也罢，一旦有所了解，难免引得同样孑然一身的神明动容……
话到这里，君白估算了一下时间，对她道：“你该去录节目了。”
这就准备送她回现实。
白芒从周围向沈墨意聚拢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意犹未尽的望住君白，“我就要走啦？以后还能来吗？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呢！”
君白只是展颜，笑得从容：“不急，有机会的。”
眨眼的功夫，沈墨意回到房间客厅的沙发上，安安稳稳的坐着。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外面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坨坨垮着一张司马脸跟她怨念：“意姐你不够意思啊意姐！我对你挖心掏肺，你转头就跟经纪人把咱们这老底全兜了。”
“对不住啊，事情搞大了，阎王爷是跟着我来的，我得让滟姐了解情况。”沈墨意面上歉意，心说谁跟你是咱们？你家韩阎王把影后拐跑，弄得今天的录制没着落，耽误多少人、多少事？
她的怨念也不少！
起先还确实觉得私奔浪漫，可再想，自己又不是故事主角，瞎感动个啥？
木已成舟，坨坨弃疗了：“走吧，先去大堂，今天照常录制，流程得改。”
沈墨意从他的话里得出结论：邬晴的经纪人已经跟节目组谈过，私下里有没有达成一致不好说，但这口大锅有人背了。
嗯，这就好！
片刻，来到大堂。
闻讯赶来应援支持的各家粉丝就在敞亮的玻璃门外，门内，几十台机器对着嘉宾们，不放过每个细节。
人到齐后，节目组的总导演就着目前的情况做了简单说明。
没对外宣扬邬晴跟发小私奔，借口是：影后昨晚突发性过敏，全身红肿、持续低烧，眼下人还在医院挂水，遗憾缺席今天的录制。
少一个人，大型联欢活动是搞不成了。
不过没关系，我们走前面几期的模式，分组玩游戏，飞行嘉宾给常驻做‘神助攻’，晚上各自找主题，不管是喝着红酒走心聊天，还是开游艇去夜钓顺便看星星……
天下大同！
谈恋爱也是，恋爱综艺更是！
至于邬晴和潮男弟弟那组，延迟到她身体康复后补录。
正好这期有三名飞行嘉宾，每人跟两组常驻。
这里有个问题：跟邬晴那一组，必然会被耽误，谁留下来等是个问题。
好在之前总导演跟邬晴方商量对策时，关滟的电话去得及时。
三方商量着一合计，沈墨意有档期，就让她在酒店等着好了。
这部分资金也不能让节目组出，毕竟韩萧庭是跟她来的，全当将功补过。
于是正式录制开始，对观众展现抽签分组的形式。
沈墨意运气绝好，内定了影后那组，小手在纸箱里一摸，另一张卡片上画了枚糖果。
唐东盛和林果的CP名就叫：糖果。
她自己也很意外，就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哈！
唐东盛跟何野一起拍过《特种兵》，两人因为一场意外，被困坍塌的废墟两天三夜，差点双双挂在拍摄，因此结下深厚的兄弟情。
何野早对兄弟打过招呼，故而接下来的一天，沈墨意过得很是舒服。
化身影帝的小跟班，为他的CP策划梦幻的公主派对，逛商场选礼服，从女孩子的角度给意见就好。
到晚上10点，录制圆满结束。
回到酒店，房间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超大份的油焖小龙虾，以及配菜若干。
包装盒外面有便签，上面写着：【恭喜完成死亡录制，明天下午一起看电影，不知道你有空否？】
虽然没有署名，但沈墨意知道这些字迹出自于谁手。
“明天下午，跟何野一起看电影吗？”她不确定。
甚至有一瞬间，脑海里蹦出个念头：关于这件事，要不要向滟姐报备？
想罢，猛摇头！
直觉是个找死行为……
沈墨意放松了全身，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打直手臂，看着被灯光照成半透明状的浅蓝色便签，跟随心绪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跟何野可是青梅竹马，如果两个人看场电影都不真实，那什么才叫真实？
手机忽然发出震动，屏幕上显示来自游戏的信息：【神明向你发出邀请，是否接受？】
第32章
看着这条特别的【系统消息】,沈墨意只愣了不足两秒，期待感开始飙升，全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起来——接受！必须接受！
柔软的白芒自她触及屏幕的指尖渗了出来,顺着她的皮肤将她一点一点包裹。
她顺从的闭上眼,等到再睁开时,这便来到‘虚无之境’。
这里的空气时时保持着难以言喻的清新。
混着塘水、荷叶还有梨树散发出来的淡香，沁入沈墨意的心脾，为她驱散这一整天录制节目积攒在身体里的疲惫。
四周没有灯，光线却充裕柔和，像深秋天完全亮起的清晨，又像初春某个宁和的午后。
黑夜仿佛永远无法抵达此地，就跟沈墨意当初还当游戏玩时一样。
她站在早晨吃广式早茶的院落，那方长桌和抱月椅已经被收了起来。
身后的荷塘里,成群锦鲤从大片大片的荷叶下游过，十分的惬意。
荷塘是不规则的形状,恣意的向三面延伸开，近处还有些假山跨桥的布景,远处就只剩下水。
举目眺去，深深浅浅的绿色和迷蒙的白雾融合成一体。
也不知尽头在哪里。
庭院内，未见到神明的身影。
沈墨意老实巴交的站着,没敢乱走动。
不过对于这里的布局,她自认是相当熟悉的。
庭院位于‘虚无之境’左侧,一道对称的装饰木门隔开了院子与中厅，中厅整个被抬高大约0.5米,外面有活动的长廊。
中厅的右侧是书房，后面是寝室。
寝室右边与书房相连，而在书房的最右,是君白最喜欢小憩的竹榻，寝室末端则放置了源源不断流淌着温泉的浴池。
此刻，沈墨意就站在连接庭院和中厅的门外，勉强能够看见厅中部分内容。
“我来啦，君白，你在吗？”她讷讷地朝里面喊了一声。
音落，君白颇为无奈的笑着应：“自然是在的，进来。”
你在就好……
得到主人家的允许，沈墨意放了大心，解锁中厅区域！
厅内的摆设跟她从手机里看到时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身临其境后，那无与伦比的真实感。
君白站在中厅富裕的空处，捧着一本书埋首翻看。
似乎在找寻什么。
他面前悬浮着一扇立柜，柜内被均分成无数方格，每个格子里都盛放着不同的物件。
沈墨意定眼细看，发现都是自己最初玩《心动瞬间》时，在【商城】里冲动的买买买。
“这是‘仓库’的实体化？”她稀奇的走过去，探手伸向其中一格，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件景泰蓝工艺的镂金首饰盒。
盒子只有巴掌大，圆形，做工非常精致，打开后，有一只通透无暇的翡翠手镯。
就看这水头，这翠绿的成色……
“拿去拍卖行得卖多少钱啊？”沈墨意自顾说就算了，还问身旁的神明，“你说这能拿出去吗？”
拿到现实世界，震惊翡翠界，她借机发一笔横财，全款在帝都郊区买套房！
君白眸色沉沉的打量她，问得很直接：“想发财？”
沈墨意一秒收起脸上的贪婪，合起首饰盒，放回原位，再冲他正经表态：“不了，我能挣钱！”
这就跟早晨他问她‘想不想长生不老’是一个路数。
游戏里的道具不一定能拿出去，但‘拿得出去’的，肯定是君白的馈赠！
只消她点个头，立马得偿所愿，从此以后她和神明也就两清了！
哼！
任你狡猾，我也没那么好糊弄。
沈墨意心理活动激烈，面上表情宛如宁死不屈的战士，敌人把枪抵在太阳穴上，就是打死我也不会背叛信仰！
君白端详着她紧绷的面皮，过了小会儿，轻笑了声：“看不出你还挺有原则。”
话是这么说，真正的意思却是：看你的原则能在我这里坚持多久。
直到现在，他心里那个‘遇到我的凡人一定会跟我要点儿什么’的固有想法，还罩在沈墨意身上。
他始终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对他有所求的。
因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沈墨意懒得吐槽这位神明的敏感、细腻，以及内心的小脆弱，转而盯着他手里的书，“你在看什么？”
书被翻到中间，两边厚度差不多，竖行的，毛笔字，草书。
她探长脖子看了半天，就看出个行云流水的意境，愣是没认出一个字。
就真的太潦草了……
像是某种手写的记录。
“看出什么了？”君白没避讳她，还大大方方的往她跟前凑。
沈墨意自己都笑了，非常玩味的自嘲：“这种时候我只想用我大学化水平确实不高。”
所以她看不出什么，甚至看不懂。
君白被她这层次分明的表演唬住，轻微的愣过之后，深眸中流露出同情、怜爱、惋惜……种种情绪，对她。
根据他的反应，沈墨意很快意识到神明无解了？
我演技那么好了吗？
赶在君白发现实际情况前，她硬凹出励志表情，梗着脖子自圆其说：“不过学海无涯，学无止境！我是不会放弃的。”
嗯……
怎么说呢？
此转折太突然了，缺少情绪过度，略显突兀。
争取下次更加圆满吧！
沈姓艺人很有职业素养的做总结。
遗憾君白还是看出来了。
只不过，神明有他的尊严底线要维护，贸然点破的话，不就说明刚才他被唬到了？
于是他只是不动声色的合上书本，放进列柜的空格，轻描淡写的一挥手，列柜肉眼可见的缩小、消失。
沈墨意的注意力也在此过程中被带偏。
君白再将话语权完全掌控，淡淡然解释：“这确实是仓库，也是我用来储物的空间，就跟‘虚无之境’一样，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合二为一了。”
“那我在外面用手机进游戏，就可以参观你的储物空间？”凭借丰富的游戏经验，沈墨意脑子转得很是灵活。
“是。”君白试探的给了肯定的回答。
其实她一直能这么做，只怪她太能买，还从不清点，否则早就察觉这蹊跷了。
沈墨意连忙表示：“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乱翻的。”
继【活动轨迹】后，君白再度得了她的保证，神色亦和悦了几分。
“我之前看的是一本名册，里面记录了我过往成全过的凡人。”他解释道：“这跟【活动轨迹】有些相似，我能从这些名字上，看到本人的状态。”
“那么多吗？”想起那厚厚的一本都是名字，沈墨意吃惊了。
君白又道：“你前日不是问我，来到这座城，可有跟老朋友见面。”
沈墨意十二万分好奇：“真去啦？”
你那位老朋友得活了多少年啊……
君白看出她在惊讶些什么，复杂的笑笑：“算不上朋友，不过，确实是我在这世间识得的为数不多的人。”
好不容易有个老相识，却连朋友都算不上。
沈墨意替他感到惋惜，“你以后会交到更多朋友的。”
想到自己相差无几的情况，她乐观的补充：“我也是！”
君白失笑，没直白的告诉她，活到这份上，他对交朋友这件事已然无所谓了。
“随我来吧。”他向她伸出手。
沈墨意看着神明对自己摊开的手掌，更是由他亲自发出的邀请……
何等的荣幸啊！
视线被白芒占据，周身被迷雾包裹，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呼一吸的瞬间……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是没有意义的。
场景完成转换时，沈墨意还在认真感受君白掌心的温度。
虽然这暗戳戳的举动略显变态，她本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就是单纯的想要记住这一刻罢。
再度望清君白的脸容，他们已从‘虚无之境’返回现实。
夜深人静的老街上，残留着大雨初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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