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信任她了,后面的离婚才更好提出来。
所以她才会给他送东西,希望他能暂时放下警惕。
时绿走后,许宿野盯着柠檬水看了很久,最后把它暂时放在客厅的桌上,进屋忙事情。
晚上临睡前,他从书房出来,走到桌前,用吸管戳开上面的包装,喝了一口。
入口极酸,没有半点甜味。
是没加糖的柠檬水。冰已经化了,温度适中。
时绿一直误以为,他喜欢酸的东西。
初中的时候,班里流行一种很酸很酸的糖。
时绿买了一袋,但她不敢吃,就先让他试一试。
他完全不知情,以为是普通的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刚放入口中,酸酸涩涩的感觉立刻填满口腔,舌头被刺激得分泌出很多津液。
他看向时绿,她正好奇地观察他的反应。
见他除了微微皱眉以外,没别的表情,她问道:“酸吗?”
糖是她给的,他不舍得吐掉,于是骗她说,“不酸。”
“真的?”
“嗯,真的。”
时绿剥了颗糖,他还来不及阻拦,她就已经把糖球放在了舌尖。
不到两秒钟,她把糖球吐在纸巾上。
她漂亮的眉心拧在一起,“这你都不觉得酸?你是不是爱吃很酸的东西?”
许宿野用舌尖舔了舔酸涩的糖球,微微颔首。
从那以后,时绿好像就把这件事记下了。
有次他帮她擦黑板,擦完以后,他去洗手,然后去操场打篮球。
体育课结束回来,他桌上放着一杯柠檬水。
他以为是别的女生送的,下意识想丢进垃圾桶。
结果却听到同桌的时绿说:“别扔。”
他诧异地抬眸,看向她。
时绿看了眼他手里的柠檬水,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里的书。
像是在暗示他,这杯饮料是她买的。
许宿野最后还是没忍住诱惑,用吸管戳开包装,喝了一口。
是没放糖的柠檬水。
很酸很难喝。
但他偷偷用余光望着她,把一整杯柠檬水全喝光了。
从那以后,每次他帮时绿做值日,或者抄作业,她买柠檬水的时候,都会带上他的那份。
有段时间,学校管制严格,课间不让出去买零食。
他会趁自习课,翻墙出去给时绿买柠檬水。
为了不让她发现异常,他还是会买一份不放糖的,留给他自己喝。
于是没放糖的柠檬水,他就这么喝了六年。
时隔多年,又一次喝到记忆里熟悉的酸涩味道,明明味觉很不舒服,可许宿野还是觉得怀念。
为了跟时绿在一起,酸,疼,苦,痛他都能忍。
只要她不离开他,有什么是他不能付出的呢。
许宿野拿着柠檬水走进卧室。
他坐在电脑前,戴上耳机。
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录像。
漆黑的客厅里,云三冬手里拿着的探测仪发出闪烁的红光,照在摄像头上。
之后屏幕里就变成了大片的红色,在探测仪移开之后,才恢复正常。
时绿拿着探测仪在屋里到处寻找。
不同摄像头的录像,同时分布在电脑屏幕上。小区域轮流被刺目的红色填满,再重新恢复正常。
许宿野平静地看着这段录像,偶尔喝一口柠檬水。
看到池越等人离开,时绿独自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看到她给他打完电话以后,无力地跌坐在地。
他按下暂停键,漆黑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第34章仰望
到了时绿定期去医院复诊的时间。
之前都是许宿野陪她一起去,可既然许宿野现在暂时失忆了,她也不想多费口舌跟他解释自己生病的事,打算独自去医院。
走到楼下停车场,坐进车里却发现,车又坏了,怎么都打不着火。
时绿拿着手包下车,把车门关上,正好看到许宿野走过来。
可能看到了刚才的事,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低声问:“你要去哪儿?”
“盛安医院。”
“你生病了?”
“算是吧。”
“上车,我送你去。”
时绿原本有些犹豫,想到云三冬之前的提议,最后还是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说起来,盛安医院也算是他们之间,有着特殊回忆的地方。说不定会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
许宿野穿着干净挺括的白衬衫,手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目视着前方,专注地开车。
他打开了车载导航,按照导航里的路,开往盛安医院。
路上等红灯的间隙,时绿看向许宿野。
他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侧脸轮廓清隽,下颌精致。刚经过一场车祸,他的脸孔比以前更加白皙,带着料峭的寒意,眉骨上方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
时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车这么快就修好了?”
许宿野眸光微闪,顿了顿说道:“那天开的不是这辆。”
时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许宿野心下稍松。
下了车,许宿野大致看了看医院的整体布局,问时绿去哪个科,怎么走。
时绿走在前面,他默默跟上。
走到精神科门口,时绿停下脚步。
许宿野看了眼科室名称,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嗯。”
时绿走进精神科,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出来。
她手里拿着取药单,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许宿野。
他正在跟别人打电话,看到她出来,跟电话那边快速说了几句话,把电话挂断。
“去拿药?”他问。
“嗯。”
“我去把车开出来。”
说完,许宿野转身离开。
时绿一个人去缴费,取药,然后把药装进手包里。
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个人都没说话,车内很安静,只剩下引擎平稳运行的声音。
经过一个路口,时绿忽然开口:“你今天有空吗?”
“有事?”许宿野依然目视前方,食指在黑色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
“要不要去祁大走走?”
许宿野陷入沉默,就在时绿以为这是无声的拒绝的时候,他转动方向盘,换了个方向行驶。
车子最终在祁大东门停下。
时绿先下车,许宿野把车停好,很快过来跟她会合。
他们两个并肩走在大学校园里,走在梧桐大道上。
暑假结束没多久,刚开学,现在正是上课时间,路上来往的人不多,都是年轻面孔。带着遮不住的朝气,像几年前的他们。
刺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印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光斑,被踩在脚下。
自从许宿野出车祸失忆,时绿还没好好跟他说过这几年的事。
她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他们分开又复合,结婚又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难得一起来一次祁大,她想跟他讲讲过去那些事。
时绿缓缓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并不是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彻底断了联系。大一寒假,我从国外回来找你,然后我们去酒店开房,就这么草率地重新在一起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时绿疑惑看向他。他的视线却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看向前方的道路。
“为什么突然出国,又为什么突然回来找我?”
时绿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
当初突然出国,是因为家人的原因。
可后来回国,再去找许宿野,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只是她想这么做而已。
“那后来我们为什么分开?”
“在一起不快乐。”
时绿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许宿野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心里被浓浓的酸涩填满。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那么颤,“你不快乐吗?”
“还好,”时绿顿了顿,看向他,“是你不快乐。因为我,你吃了很多苦,我也是后来听你大学室友说了才知道。”
许宿野很想说,他没有不快乐。跟时绿在一起这几年,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可他不能说。
说了就会永远失去她。
不管内心掀起多少惊涛骇浪,他都要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如果真像你说的。既然你没有不快乐,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因为你做错了事情。”
“什么?”
时绿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放弃。
“等你自己想起来吧。”她这么说。
绕着祁大校园主路走了半圈,他们来到食堂附近的那片小树林,并排坐在长椅上。
时绿选了以前他们经常坐的位置。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时绿问:“能帮我买杯饮料吗?”
许宿野看她一眼,默默起身离开。
刚才他们走过的路两边,有高大的梧桐树遮着阳光,漏下来的热度很少。
但是从长椅这边走到饮品店的一路上,几乎没有树木。
顶着盛夏的烈日走路,连空气都又干又烫,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只是跟时绿在一起的这么多年,许宿野早已做惯了这样的事。
从饮品店回来,穿过树林里的小路,许宿野停下脚步。
长椅上空空如也,原本坐在那里的时绿不知去了何处。
许宿野第一反应是,时绿又一次将他抛下。
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慌乱,脊背微弯,轻声喊她的名字。
“时绿,时绿……”
察觉到她真的不见了,他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
时绿躲在树后,看得有些心酸。
她悄悄走出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感受到他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许宿野想转身,却听到时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回头。”
他停下动作。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这是时绿头一次这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对于许宿野的失忆,时绿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
其实她心里很难过,觉得很遗憾。
就算他们的过往没那么完美,那也是他们亲自经历过的事情。
他怎么能就这样忘记了呢。
时绿不是没怀疑过,许宿野只是在假装失忆。
可她想起他毫无生气躺在床上,似乎随时都要死去的模样,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猜测。
不可能的,不会有人这么疯狂的。
只是离个婚而已,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不想离婚,就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演这么一场戏。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许宿野低低的一声:“嗯。”
时绿轻笑,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润,“是不是关于我的回忆太苦了,所以你才会忘记?”
许宿野握住她的双手,没有说话。
“大一那年,我来祁大找你,也是这样。”时绿开始仔细地讲述他们那段过往。
他忘记了,她就讲给他听。
就算他们最终还是要离婚,要分开,她也要许宿野把这些过往都深深地记住。
她还记得,他也不准忘。
“那个时候,我骗你去买奶茶。你走了之后,我就躲在树后面。看你买完奶茶回来,惊慌失措地喊我,给我打电话。”
那次,时绿过了三分钟才出现。
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许宿野立刻将她抱住,声音哽咽,“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又走了。”
时绿轻轻回抱住他,问:“要跟我去开房吗?”
“什么?”
“开房,去酒店。”
许宿野握住时绿的肩,跟她稍微拉开一段距离。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
他不喜欢这样,就好像时绿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玩弄他的身体。
可他怕她再离开。他别无选择。
他们最后还是去了酒店。
一进门,时绿就点了支烟。
她踮起脚,环着许宿野的脖子往下拉,用力吻上他的唇,舌尖顶开他的唇舌,把嘴里苦涩的烟味渡给他。然后看他被呛得直咳嗽的样子笑。
像过去很多年那样,他被她轻易撩/拨出了欲望。
时绿让他躺在床上。
然后他的眼睛被蒙住,视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听到时绿在笑。她贴着他的颈侧,沿着他的耳朵亲上来,濡湿柔软的吻,带起一阵战栗。
湿润微喘的气息在他耳边。
“别忍着,我想听。”
他掐住她的腰,被她身上的香气迷惑,仿佛置身于美好的虚幻梦境中。把一切顾虑都抛在脑后,只想永远深陷其中。
“我们在酒店住了七天,把你的奖学金和下个学期的生活费都花光了。于是寒假剩下的时间,你只能拼命做兼职,接项目,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时绿有钱,但许宿野不要她的。
她虽然恶劣,但不会在这种关乎自尊心的事情上逼他。
“过年那天,你拿着礼物来找我。但我跟父母出门,没在家。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你在雪地里等了三个小时,落了一身的雪花,冻得浑身冰凉,就为了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
“后来你发烧了,病没好就去工作,结果晕倒在店里。店长给你手机里的最近联系人打电话,我把你接回家。”
“在一起那两年,我们聚少离多,基本上只有寒暑假能见面。每次我来祁大找你,我们都会坐在这里的长椅上聊天。你会跟我说你最近在忙什么,会问我的近况。”
“对了,我们在长椅上拍过一张照片,只拍了手。你还拿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应该是你删掉了吧。”
时绿想到哪就说到哪,她记得的事情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粗略地描述一下他们当时的相处状态。
许宿野大病初愈,不能久站。
后来时绿和他一起在长椅上坐下,继续慢慢说着。
等她终于把记忆中的事情都说出来,已经过去了很久。
天边是刺目的夕阳,火红的晚霞,映得天空一片橙红。
时绿想提起离婚的事。
许宿野看出了她的意图,率先开口:“要不要去食堂吃饭?”
她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好。”
打饭的时候,时绿忽然想起,他们也曾经一起在祁大食堂吃过饭。
许宿野吃得很差,基本上只吃青菜。
可每次她过去,他都会给她打很多菜,把最好的都给她。
即使这样,他在面对她的时候,依然觉得愧疚。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面对面坐下,然后安静地吃晚饭。
吃过饭,他们并肩在校园里散步。
gu903();有些事情,再怎么不愿意面对,还是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