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故意发了条朋友圈,说办公室老师约她看电影,但是她没空去不了,好遗憾。
这确实是事实,但没必要特意发出来。
丁颖本想膈应一下时绿,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而且时绿这么不给面子,明显对冯涛没意思。
丁颖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好像自己眼巴巴守着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时绿走后,冯涛收到了她的转账,够买十几张电影票的了。
他纠结了半天,还是把钱收下,然后发出去一行字想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却显示消息被拒收。
他被拉黑了。
时绿坐进车里,打开导航,开往上次看过的小区。
她虽然看不上冯涛,但要不是其他原因,她顶多冷淡拒绝,不至于特意浪费时间去针对他。
时绿傲慢,什么都要最好的。
别人拒绝过的东西,再拿来给她,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所以她才会羞辱回去。
至于丁颖那些小手段,时绿懒得在意。
到达雁来云湾,时绿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跟中介去看了眼正在出租的房子,板式大平层,南北通透,装修是灰白的性冷淡风格,没人住过,家具都是新的,还没拆掉外面的塑料薄膜。
“您也是在律晔科技工作的吗?”中介忽然问。
“不是。”时绿淡漠回答。
“不好意思哈,我不是要打探您的隐私,只是这个小区很多业主都是在律晔科技工作的,离得近,我以为您也是那边的员工,就多嘴了一句,您别误会。”
时绿没接话,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公司的名字有些熟悉。
看了一圈下来,各方面都很满意,时绿签了三年的租房合同,跟中介直接签的,没看到房东信息。
时绿退了酒店的房间,拆掉家具上的薄膜,正式住进新家。
云三冬提议去酒吧庆祝她搬家,时绿正好想喝酒,就答应了。
她们去的是祁城最有名的一家酒吧,一入夜,整条酒吧街才像是突然醒过来,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舞池的音乐节奏欢快,时绿没去跳舞,跟云三冬坐在卡座喝酒。
“帽帽,你跟那个相亲对象有进展了吗?”云三冬问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出于八卦,另一方面,是想看看自己可怜的弟弟还有没有机会。
“家里人催了几次,但我还没跟他见面。”时绿把一缕卷发拨到耳后,看向桌子上淡蓝色的酒液。
酒吧里的光线偏暗,晃动的光影打在她身上,衬得她的容颜忽而清晰,又忽而模糊。
时绿依然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裙,肌肤雪白,身形窈窕。她生得一副妩媚多情的长相,却偏偏神情冰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碰撞在一起,美得鲜艳夺目。
时绿喝了口酒,刚入喉还不觉怎样,只觉得冰凉,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白开。咽下之后,火辣辣的涩意才突然席卷上来,心脏像是蓦地被人握住,猝不及防。
时绿喝了一会儿,突然眼睫颤了颤,轻声开口问:“这酒叫什么?”
这是云三冬去吧台点的酒,时绿没注意名字。
“很特别吧?”云三冬手肘撑在桌上,笑了起来,“这是调酒师的新作品,好像叫‘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
“对,可能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思。”
这么涩,又这么辣。
时绿觉得,真正的意思,应该是蓦然回首,那人已不在灯火阑珊处。
时绿这么想着,又喝了一口,灼热的涩感,直直地烫进心里。
后悔应该就是这个味道吧。
这样的滋味,她在分开后的四年里,无数个夜晚,尝过很多次。
“帽帽,好多人都在看你诶。”
“嗯。”时绿没抬头,继续盯着那杯酒发呆。
“那边有个男的一直在看你,长得好帅啊,你快看。”
时绿被云三冬催着,才懒懒抬眸看过去,然后便是一瞬的愕然。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脸上扬起笑,起身走了过来。
“大小姐,好巧。”江承勾唇,吊儿郎当。
刚才江承远远看着,时绿身上只有两种颜色,一黑一白,对比鲜明,极致而纯粹。
走得近了才发现,她唇上嫣红,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江承这种玩咖,一年大半时间都泡在酒吧,在这里遇到并不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情。
“是巧。”时绿回得不咸不淡,后悔选了这家酒吧。
云三冬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视线不停在江承和时绿之间睃巡。
江承自顾自地在时绿身边坐下,却没敢跟她挨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你好,我是时绿的相亲对象,江承。”
“你好,云三冬。”
“时大小姐,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时绿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傲,不少人都喊她“大小姐”。
“没空。”时绿没看江承,态度也很僵硬。
家人催得太紧,反倒让她很排斥江承。
江承对女人向来耐心,尤其是对待漂亮女人,耐心更足,“我可是惦记了你四年呢,一起吃个饭都不肯?”
时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才转头看向他,纤长眼睫掀起,缓慢开口:“惦记我四年?我怎么记得,你身边的女人没断过?”
“我身边有女人,也不影响我惦记你啊。”江承毫不掩藏自己的花心。
时绿发出一声轻嗤。
“再说了,四年心无旁骛只想着一个人,还是见不到的人,那都不是深情,是变态了吧。一般人谁能做到啊。”
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时绿不知为何忽然愣住了。然后她很快地眨了眨眼,胸前剧烈起伏几下,情绪变得很不稳定。
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杯淡蓝色的酒,喝完又点了几杯。
江承张大嘴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时绿,小声问云三冬:“我说错话了?”
他说话的方式是油腻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这么刺激人吧。
江承撩妹靠的是脸和钱,不需要什么技巧,所以他说话一直都很随心所欲。
云三冬摇头,“不知道。”
她担心地看向时绿,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帽帽,别喝了,这酒很烈的。”
时绿没听,喝完桌上所有的酒,动作才停下。她皱眉,眦着泛红的眼,咬着牙,在极力忍着什么。
“回家。”她声音沙哑。
“好,我送你回去,你别喝了。”
“你们两个女生回去不安全,我送你们吧。”江承也跟着起身。
“谢谢,我散打冠军。”云三冬说道。
“……”
云三冬和时绿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就叫了个代驾。
回小区的一路上,时绿都没说话,但跟平时的冷不一样,她一直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停下,时绿走到其中一扇门前,把自己的食指贴在指纹锁上。
指纹不对,发出滴滴滴的提示声。
她又调整了好几次位置,还是不对。
“怎么回事?你换个手指试试?”
时绿依言,换了其他手指,却还是打不开。
最后指纹锁被验证次数过多,直接锁定了,暂时只能用密码打开。
这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沉而冷的嗓音:“这是我家。”
第6章仰望
听到声音,时绿回头。
走廊灯光冷冰冰的,照在那人身上。
时绿头疼得厉害,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却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就将他认了出来。
她回身,慢悠悠地,一步步朝着他走去。
“许宿野。”她站在他面前,用力握住他的左手。
“许宿野、许宿野……”她一遍遍喊着他。
云三冬看到那人,有一瞬的怔愣,就没看住时绿。
回过神,她连忙上前,拉住时绿另一只手,压低声音劝道:“帽帽,认错人了,我们先回家。”
时绿却依然盯着那人,桃花眼褪去了平时的冰冷,难得露出孩童般的茫然和无措,“许宿野,我之前梦到,我们分手了。”
说出这句话,她不知为何心里猛地一揪,疼得厉害。眼眶也泛起酸,眼泪差点就涌出来。
“你怎么会走呢,你怎么会离开我呢。”时绿轻轻摇头,失神地呢喃着。
云三冬向那人道歉,“抱歉啊,我姐妹喝醉了,把你当成她前男友了。我这就带她走。”
她轻轻拽时绿,“帽帽,你先松手。”
时绿反倒抓得更紧。
多年养成的傲慢,让她将挽留的话也说得冷硬,“许宿野,你要是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永远别回来见我。”
不管是清醒着,还是酒醉了,她都要高高在上,决不能不能低人一头。
那人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默地立着,没离开,也没躲着时绿的触碰,放任她为所欲为。
他垂下眼睫,眼瞳漆黑,一瞬不瞬地盯着时绿。
这样的眼神让云三冬浑身发毛,总觉得有些怪异。
而且,大半夜的被一个醉酒的女人抓住,正常人怎么都不可能表现得这么冷静。
云三冬握着时绿的手腕加大力气,好不容易拉开时绿的手,刚松一口气,下一秒,时绿直接挣脱她,扑进了那人怀里。
时绿没抱住他,只是靠在他胸前,揪住他的衣领,用力把他的脖子往下带。
她仰起下巴,眼睛微微眯起,很艰难才能完成对焦,因为酒醉,吐字不太清晰,“你知道吗?我刚听说,四年心无旁骛地想着一个人,是变态才能做到的事……”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打断她。
“时绿。”他黑沉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嗓音低哑。
寂静的夜里,空荡荡的走廊,冷白的灯光,一个醉酒的女人抓着异常冷静的男人,气氛诡异。
云三冬睁大眼,惊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
回忆起时绿对她前男友的形容。
清隽,斯文,寡言,高冷,优秀。
似乎都能跟眼前这人对得上。
云三冬再次看向这个男人。
刚才第一眼看去,只觉得是个长得高大,挺拔清隽的男人,赏心悦目。
他皮肤很白,五官明晰。点漆般的眼瞳,唇形偏薄,下颌线精致,长得斯文俊秀,身上的气质同时糅杂了温和和清冷。是那种看上去温柔,其实很难靠近的类型。
即使是下班回来,黑色丝质衬衣依然干净整洁,被时绿揪着衣领,才出现褶皱。
面对这么突然的事情,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像是无波无澜的湖面。
只是谁也不知道,湖面下面隐藏着什么。
“许宿野,那你是吗?”时绿眼前泛起朦胧的湿意,抬眸看着他,迫切想得到一个答案。
片刻后,却听到他说:“不是。”
声线冰凉锋利,像碎冰在金属摇壶里产生的碰撞。
心无旁骛地想着一个人四年,得有多变态啊。
那么许宿野,你是变态吗?
他说,他不是。
时绿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攥着他衣领的手逐渐松开。
即使头脑不太清醒,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被抛弃的疼,像是冰刀子割进肉里,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被死死冻住。
时绿还是没有哭,只是低着头,默默站在那里。
云三冬不知道时绿为什么突然平静下来,但这不妨碍她趁此机会,拉着时绿离开那男人,走到对门那家门口,握着时绿的手指开锁。
门很快打开,云三冬扶着时绿进屋,有些迫切地关上门,从头到尾都不敢回头看那男人一眼。
许宿野却没回自己家,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没了声响,走廊里的声控灯渐渐灭掉,周围彻底陷入漆黑。
他静静站在那里,身形瘦削,落了一身的孤寂。
半晌后,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有些自嘲地低声说。
“不是四年,是十二年。”
“时绿,是十二年。”
心无旁骛地想着一个人,整整十二年。
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
他早就被执念折磨得疯掉了。
关上门,云三冬扶着时绿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时绿一言不发,身子半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帽帽,你喝口水,”云三冬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把水杯递给她,“待会先睡觉吧,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时绿没接水杯,默默盯着水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阿冬,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喜欢逃了午休去外面上网,后来就不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三冬接话:“为什么?”
“因为我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时绿弯起唇角,不是平时那种嘲讽的弧度,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云三冬很少看见她笑,此时看到她的笑容,再想到刚才在门外发生的事情,顿时像被刺了一下,泛起心疼。
“帽帽,睡觉吧。”
“嗯。”时绿揉着太阳穴,低声应下。
在云三冬的帮助下,时绿草草洗漱完,上床休息。
梦里,她走在黑暗的隧道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不知疲倦地走着。
黑暗的尽头,是有许宿野的回忆。
那是初三的时候。
有天网吧老板关门休息,时绿就没出去,留在班里午休。
她枕着手臂,一转头,正好看到许宿野安静的睡颜。
他的脸面对她的方向,皮肤很白,鼻梁高挺,睫毛长而直。
时绿打量了他片刻,视线最终定格在他唇上。
他的唇形很好看,薄薄的,看上去很柔软。
盯着看了一会儿,时绿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把书立起来挡在前面,一点点凑近他。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鼻息。
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近,最终,嘴唇轻轻贴在一起。
只碰了一下,时绿就迅速退开了。
她用指尖不停轻点自己的唇,又看了眼熟睡中的他,心跳难得失控。
从那以后,连着好几天,时绿都会趁着午休的时候,偷偷亲许宿野。
这跟感情无关,只是单纯的,对异性和亲密行为的好奇。
至于为什么是许宿野,一方面因为他们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比其他人更亲密些。
另一方面,许宿野长得好看,平时也爱干净,没有其他男生身上的汗味,时绿不觉得排斥。
直到有一天,时绿再一次偷亲他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