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原地傻傻站着，所幸这里没人，只有黑夜和一盏暗黄的路灯作陪。感觉昭阳哭得累了，简星解下围巾，给昭阳套上，又抓起围巾一角，给他擦去泪痕。

擦完，抬起食指，刮掉他睫毛上残留的水珠。

再往下，轻轻一碰他泛红的鼻尖。

昭阳一僵，简星自己也顿了顿。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还从没对别人做过。

但是好像生来就会一样。

昭阳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眼圈也是同款的红，还有点肿。

哪还有前辈的样子，十足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男孩。

昭阳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笨拙地挣开简星的怀抱，后退两步，吸了吸鼻子。

简星笑问：“哭好了？”

昭阳：“……”

又是想自闭的一天。

“……你怎么在这？”昭阳问。

“感觉到好像有人需要我，我就来了。”简星还是笑。

第35章

昭阳：“……”

“你的围巾……”昭阳抓着还带着简星余温的围巾，“好像脏了。”

“不脏。”简星说,“你留着吧——”话一出口,怕昭阳误以为自己嫌弃他，又说,“下次见面再还我。”

“……谢谢。”

简星看着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别怕麻烦我。”

昭阳摇头，“不用……”

只是不堪一击的体面被撕碎了而已。他应该承认，他的家人也应该直面,他的处境没有自己所编造的,也没有他们所期盼的那样姹紫嫣红。

但再不体面,他也不能停。

昭阳又抬眼看简星，声音轻得很不好意思,“你能来就很好了。”

简星忍不住又笑开，“前辈，逼出你一句老实话不容易啊。”

昭阳呆呆看他。

“我再陪你坐一会。”简星说。

“嗯。”昭阳这回没有客气。

两人在长椅紧挨着坐下。昭阳越来越感受到简星在人情世故方面的体贴和善解人意,他知道简星明明看出了他满腔心事，也看出了他处境不堪,但也看出了他不想说，羞于说,所以一句也不问。

就这么静静地陪伴。

被夜风又吹了一会儿,泪痕吹干了,昭阳的思绪也逐渐清晰了，“你这两天都有戏吧？”

“有啊。”简星说。

“那你怎么……”

简星抬手看表，“我也就能再陪你一个小时吧,等会还得飞回去。”

昭阳一惊，刷地坐直，转身盯着他，“明天回去继续拍？”

“不然呢？”

“你不睡觉吗？”

“车上和飞机上睡啊。”

“……”

“没事，习惯了，这就是顶流的日常，别羡慕。”

简星说得轻松，小赵得知他这打算时，差点吓尿。

简星威胁小赵，不许告诉纪哥。

小赵也不敢，要让纪哥知道他纵容简星这么拿自己的身体作死，他会先死在简星前头。

昭阳拉下脸来，瞅着简星。

简星憋着笑，“真没事，我年轻着呢，身强力壮，熬得住。”

“为什么……”昭阳忍不住问。

“什么为什么？”简星明知故问，等着昭阳的后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从最初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昭阳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简星看着昭阳的眼睛，等着他问。

他敢问，他就敢答。

很多事本来就没有理由。

喜欢一个人更不需要理由。

昭阳最终没问。

他握紧拳头，这几天没来得及修剪的指甲尖锐地顶着掌心。

“上次……对不起，浪费了你的好意。是我太狂妄。”

但凡他放下一次自己的所谓底线，如今就不至于这么被动。

被自己的骄傲打脸，疼。

“前辈，”简星凑近他，柔和的声音近乎在他耳边萦绕，“不要说这种话。你让我别怀疑自己，你也别怀疑自己。”

昭阳喉结一动，嘴巴傻傻地微张着。

“狂妄就狂妄吧。”简星笑，“我就喜欢前辈的狂妄。”

简星凌晨四点左右离开医院，在飞机起飞前发了一条朋友圈，是天边一圈朝阳的光线，含羞脉脉，熠熠生辉。

配文：今天的朝阳。

飞机落地，简星再打开微信时，朋友圈有一条新消息。

朝阳那条朋友圈有一个人点赞。

只有一个人点赞。

因为简

星这条朋友圈只对一人可见。

这是昭阳给他点的第一个赞。

简星抓着手机傻笑，口罩蒙住了他大半张脸，却遮不住眉眼的弧度。直到小赵疑惑的注视扫过来，简星才收起笑意。

完了。

周燃警告得没错，他好像，有点陷进去了。

还是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

这不像是他会玩的游戏。

这对他来说，本就不是一场游戏。

一周到期，昭阳按时归组。拍摄进程已到三分之二，前期都没出什么大岔子，接下来顺畅的话，还有两个月就能收尾了。

这几个月以来，简星都习惯了无论是在化妆间、片场还是酒店，除拍戏以外都是他主动撩昭阳说话，昭阳还常常出于最基础的社交礼仪敷衍回应的那种。

小赵一开始很诧异，后来看着看着居然也就习惯了，而且简星给的封口费往往很有诚意，跟小赵又是出道以来从零建立的感情，对于他跟昭阳那些个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除了实在瞒不住的，小赵从来不跟纪哥汇报。

昭阳归组第二天就早早守在化妆间简星的座位旁，抱着保温杯，巴巴地等着简星出场时，简星和小赵都有点意外。

“前辈，”简星嘴角挂着笑，一屁股在昭阳面前坐下，“在等我？”

“早。”昭阳把保温杯递给他，“昨天听你嗓子不太好……刚刚泡的胖大海。”

自从昭阳给他朋友圈点赞后，简星每天没事就捧着手机发朋友圈，半天能刷个七八条，实在没话说，就来张自拍。昭阳挺给面子，只要翻朋友圈，必定毫无遗漏地每条都给他点赞。

简星都不敢细想自己有多智障，跟幼儿园小朋友天天等着老师给戴小红花似的。

昭阳偶尔会留一句评论。昨天简星那张自拍配了句话：胖友们，说真话，哥今天帅不帅？

昭阳想象着简星的朋友圈，肯定已经几十上百条点赞和一溜评论吹彩虹屁的了，于是小心翼翼混进去一个字：帅。

简星看着这一个帅字，在片场捧着手机乐开了。傻，只是问你一个人而已。

随后点开对话框，给昭阳发语音。

歌手要护嗓，演员也要，尤其一场咆哮戏NG个十几次，谁都吃不消。为了演好这部现场收音的戏，简星在开拍前特意去上了好几门课，学发音，学/运气，学节奏。还是架不住男一号的戏情绪太过大开大合，昭阳一听简星那条语音，嗓子跟撕裂了似的。

简星作为流量明星，走多栖路线，上别的综艺还少不了唱唱跳跳，为了一部剧这么豁得出去，昭阳心情很复杂。

刚入行时，因为一个韩铭逸，导致他自此对所有顶流敬而远之。现在，简星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他对流量小生的固有印象。

简星毫不客气，接过保温杯就拧开，仰头要喝，昭阳又说：“小心烫。”

简星已经一口灌下去了，“不烫，晾得正好。”

这不是客气话，温度确实正好，想来泡的时候就有意控制了温度，不是水一沸就无脑封盖的。

昭阳又拎出一个小纸盒，“昨晚回来路上买的芝士蛋糕，到酒店就让厨房冰着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简星拿过纸盒，“能吃。”

“哎——简哥，”在一旁围观半天的小赵插话了，“你现在在减脂呢，纪哥说了不让你乱吃……”

为了他接下来的综艺、各种封面、广告拍摄以及红毯活动呈现最佳状态，纪哥勒令简星这阵子要保持体重，不能让剧组的饭盒给吃胖了，零食也不能乱吃，尤其他特别喜欢却卡路里巨高的芝士蛋糕，一个字，戒。

“……”简星扫一眼小赵，“你懂什么，这个叫欺骗餐。”

堂而皇之地

啃完了一整块芝士蛋糕。

小赵：“……”

什么欺骗餐，你这是欺骗自己吧。

“你这么瘦……还要减脂啊。”昭阳看着简星，用眼神说出后半句话——

你经纪人还是人么。

简星舔着嘴里的甜香余味，乐了，抓着保温杯看了看，“这是你的？”

“昨天在机场买的。”昭阳连忙解释。他怎么敢把自己的旧物给简星用？

“哦……”简星的半分失望藏在尾音里，快速隐去，“前辈今天怎么突然开始主动营业了？”

昭阳愣，“啊？”

简星向他靠过去，压低声音，“终于想通了，要来拍男一号的马屁了？”

昭阳知道简星是在开玩笑，脸还是微微烧了起来。

简星盯着昭阳的脸，昭阳斜斜地望着地面，他的睫毛比一般人要长，沾上水珠时更是显眼。

“我……”昭阳也低声，“欠了你很多了。”

好像都是难以衡量的小人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一个个堆积起来，就让人再也放不下。

昭阳都记不清究竟欠了他多少，要还多少。

能还多少是多少吧。

“哦？”简星挑眉，“所以前辈这是还债？”

“……”昭阳想说是，又怕简星心有芥蒂。

觉得他是怀着功利的目的来对他好。

虽然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嗯……”简星意味深长地沉吟一声，往后一靠椅背，翘起二郎腿，手指摩挲着昭阳进贡的保温杯，一脸容本王三思的肃穆。

昭阳有点忐忑。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所以他不愿欠人情，尤其在这个圈子里。

明明一直竭力避开，怎么不知不觉地就跟简星扯不清了？

“前辈你刚说欠了我很多，”简星不紧不慢地开口，“是挺多的。”

昭阳：“……”

“所以，”简星微微一晃保温杯，“前辈你可得使劲对我好。别急，慢慢还，我可全都记着呢。”

话是这样撂出去的，但简星哪舍得让昭阳天天给自己泡热水、买早餐。昭阳却跟他那句“可得使劲对我好”较上了劲，吃穿住行方面简星确实不用他挂心，那就……

只从能从业务方面着手了。

只要两人都在片场，一有空闲，昭阳就抓着简星陪他过戏。

简星痛并快乐着。昭阳一旦切换到演员模式，眼里就容不得沙子，和那个抱着保温杯手足无措地等着他发落的小男生判若两人。而且昭阳这人吃熟不吃生，君子之交时相敬如宾，现在跟简星算是熟络了……

他对简星就没那么讲究了。

主要是简星先不讲究。

昭阳一拍完自己的戏份，就到休息棚去过简星的剧本，以便陪简星过戏时能带得顺一点。昭阳的拍摄进度总体比简星快，本来他的戏份就没简星多，简星还要各种赶行程，就是在组里也时不时要应付媒体和粉丝探班，或是组织粉丝给剧组应援，有时遇上临时改戏，常常连剧本都没时间琢磨。昭阳就尽量帮他把这些功夫都提前做了，替他标好台词的节奏和重点，做好一应笔记，这样简星只要在片场的空隙时间和昭阳过几遍戏，至少能先达到及格线。

简星拍完一段过来，昭阳正好把笔记做完，抬头正要跟简星直切主题，简星的脸刷地冷了，不看剧本，指了指被昭阳搁在一边的饭盒，“前辈，说你几次了？又不好好吃饭了？”

昭阳低头看饭盒，又抬头看简星。

昭阳：“我……”

简星：“别找借口。”

昭阳：“……”

昭阳再说不出话，抓着剧本端端正正地坐着

，抿着嘴，睁着大眼睛，有点不忿又有点委屈地看着简星。简星被他瞅得发笑，在桌子对面坐下，托腮，“前辈，你以为你不说话这茬就能过了？”

“不是你让我别找借口么。”昭阳说。

昭阳进组不久简星就发现了，昭阳这吃饭方式搁老妈子跟前是要被打的。他的盒饭永远吃不完，蔬菜扒光，留下大半的饭和肉。剧组的盒饭又都是以肉为主，菜叶子就那么几根，昭阳这么吃饭几乎吃不到什么，好在随身带着巧克力，想起来就啃一颗续个命。

绝大多数走形象派的艺人都要格外注意饮食和运动以维持体型，昭阳根本不用，这种一进组就半饥半饱的吃法整得他半两肉都胖不起来。神奇的是，人再怎么瘦，脸在镜头里还是不乏肉感，所以邱导才说他萌到出戏。

包子脸显年少，但同行都清楚，昭阳这种包子脸最经不得胖。别说胖了，就是稍微不够瘦，上镜头就显肿。光看脸，观众会觉得昭阳的身材恰到好处，可在简星看来，他太瘦了。

不仅是简星觉得。为了让昭阳的身架撑起羊宜修的气场，剧组还得特意给他的衣服里多垫几层，把他清瘦的骨架垫出点阳刚之气来。

就吃饭这个问题简星抓过昭阳几次，明知他吃不惯油腻辛辣，但昭阳死活不承认，作为十八线小糊咖，能领个盒饭就不错了，哪敢嫌弃剧组的伙食。真有本事的也不用嫌弃，像简星、韩铭逸之流，爱吃什么有自己的团队负责，还时不时让粉丝后援会或自个亲自掏腰包给剧组送吃的喝的，又显咖位又让剧组省心。

昭阳振振有词：他不饿。真饿了还有巧克力垫胃。

“前辈，”简星看着昭阳倔强的小眼神，叹气，“你喜欢吃巧克力我不阻止，但是你长期这样营养摄入太单一，以后身体要垮的，基础的营养学总会吧？”

简星本来也不会，是被公司配备的营养师给折腾会的。

“没事，”昭阳说得很没底气，“我熬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