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给孟习布置了一个任务:摘抄好词好句。
乖学生于是不懂就问了:什么样的是好词好句?
宋淮想了想,一脸深沉地说:外国作者名,比如泊洛克、叶芝之类,如果写的诗看起来就特别有文化,你第一遍读读不懂的,就可以抄下来了。
孟习:
现在抄是抄下来了,但不知道怎么用也是问题。有些诗句范围比较窄,不是万能金句,如果契合的作文主题也比较少,就可以弃之不用了。
谁写的?背给我听听。
我是被天上的彩虹罚下地狱,我的生命如此辽阔,不会仅仅献身于力与美。孟习想了想,诗人好像是兰波。
宋淮正迈步走下台阶,闻言一个踉跄。
他抬起头,欲言又止,你是从哪儿摘抄来的?
从、从公众号?孟习一脸迷茫,我还摘抄了好多兰波的诗句,什么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这些都不行吗?
宋淮张了张口,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没事。他低声道,只是适用范围没那么广。
说着,他拉了拉背上的肩包,朝孟习招了招手,快过来,公交车要到站了。
孟习闻言一振,赶紧追上了宋淮的脚步。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公交车。
孟习从小家庭条件优渥,最主要的是,虽然他爸有自己的公司,但是也有一批得力的下属。
有钱人总是花钱买时间,孟坚国在最爱的老婆和小儿子身上更是舍得,从小去幼儿园就是孟坚国开车接送,到初中时走读,变成了司机接送,等到高中开始,家长们才放手让孟习去接触这个属于他的世界。
三米左右的公交车在站台处缓缓停下,乘客有序刷卡上车,车上正好留出了两个座位。
座位两旁是一排透明玻璃,风吹日晒的,上面沾染了一层浅浅的污渍和灰尘。指尖按在玻璃上,慢慢松开时车窗上便留下一枚微微清晰的指纹。
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在马路上过了过去,玩具一样的小轿车、道路旁的高瘦杨树和他们擦肩而过。这一扇扇的玻璃,像是慢慢展开的相机胶卷,褐色的卷带匀速拉动时,就变成了一幅复古的动态画面。
他靠着窗,感受着公交车从不平坦的地面驶过,车身轻轻晃了晃,很快又小幅度地落了下去,像是慢摇版的过山车,时间在马路上游走,擦身而过的一切都缩得越来越小。
孟习回过头,宋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侧面曲线惊人的优越,高挺的鼻梁,微长的睫毛,两片薄薄的嘴唇。光团从车外投射进来,在他的侧颜上停留一秒,随后迅速划走,留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孟习心跳快如打鼓。
他有些迟疑,又有些雀跃。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了吧?
·
宋淮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房间里空空荡荡。
他习以为常地打开灯,拆了一双备用拖鞋递给孟习,换上吧。
唔,好。
孟习接过拖鞋,有些拘谨地往房间里探头看了看,望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不禁问道:你爸妈都不在家吗?
宋淮嗯了一声。
赵玉兰说过今天需要加班,所以提前做了点吃的放在冰箱里,让他饿了热一热。
他打开冰箱,一眼就看到了她准备的饭盒。
盒子里装着土豆红烧肉,切块猪肉还是一半焦一半红,汤汁冻成了冰。烂烂的土豆看上去并不新鲜,搭配在一起,怎么看都没办法说有食欲。
除此之外,冰箱里只剩下一板的酸奶,一包挂面,还有一小把蔫了的青菜。
宋淮十分头疼,干脆把冰箱门关上,眼不见心不烦。
孟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忍不住说:你家的装修风格好简洁啊。
客厅里只摆了一些大件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有些沾了灰的印象派插画,桌子上还杂乱地摆了一堆a4纸和打印好的文件,茶几上扣着一套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白色杯子。
除此以外基本上没有别的装饰品。
客厅厚厚的帘子紧闭着,屋外的光线透不进来,沙发套也是灰扑扑的颜色,整个室内都是暗沉的色调。乍一看还有种睡到傍晚刚起时的恍然错觉。
明明有很多使用过的痕迹,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寻常家庭生活的感觉。
和孟习家里满是花花草草、到处都是陶瓷装饰品、布艺挂饰等等的风格很不一样。
这一家看着简洁明了,但不知为何又好像带着一些压抑。
宋淮嗯了一声,我家里人不经常在家,装修如果稍微复杂一些,不太好打理。
孟习理解地哦哦了两声。
也是,像他妈妈徐慧芳,现在差不多做了全职主妇,在家里闲得很,才有时间摆弄摆弄花花草草。
宋淮的母亲他之前也有听说过,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律师。孟习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也就是去医院探病的那次。
不得不说他妈妈给人的第一感觉确实是冷冰冰的,有种强势女强人的气场。
怪不得能生出一个小冰块宋淮来。
孟习看着宋淮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宋淮一脸莫名,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酸奶递了过去。
家里没有食材,而且这个时间点出去买菜,基本上都是不新鲜或者被人挑剩下的。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做菜的打算。
为什么那扇门要加电子锁啊?里面放着很贵重的东西吗?
孟习问。
宋淮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到一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顿时沉默了。
上一次被那群小混混砸坏的房门干脆重新换了一面,摇摇欲坠的门锁也换成了电子锁。密码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生日,简直是又老土又笨拙,还带着一丝讨好的意思。
这么大的人了,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怎么完全没想过家里特意安一个电子门有多奇怪?
不是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这里有宝藏吗?
这个房间
宋淮收起思绪,上前按下密码,嘀嗒一声,密码通过。
大门打开后,他拉下门把手,慢慢推开了那扇尘封许久的房门。
这里其实是我爸爸的书房。
宋淮说道。
孟习曾经无数次地从宋淮的口中听到过他爸爸的名字,也大约知道宋淮的父亲是在南极做考察项目的科学家,几年来都不见得可以回家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