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淡淡垂眸。
她是许家的长女,眼下父亲病故,母亲心中定然难过,她是应当尽早赶回朝阳郡,不应在京中多停留。
但苏锦刚到侯府,又是大婚,又是应付东宫赏梅宴,还有三个月的身孕在,又是孕吐,又是嗜睡,腹中还是两个孩子,这侯府中的事情一桩紧接着一桩,苏锦自己都应接不暇,还需顾着自己的身子。
侯府不比一个云山郡府邸,眼下还有几个月身孕在,她是怕匆匆离京,许多事情尚且来不及同苏锦交待,就将府中的担子丢给苏锦一人,她是怕苏锦吃不消……
毕竟到府中,也就十余日,连起码的门路都摸不清。
许氏心中掂量。
杨氏见许氏面有难色,应是一时半刻也决定不下来,遂也不给她添乱子,不多问。
恰好,苑中又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正是柏远同柏瑞盈一处入了苑中。
“娘!”两人都朝许氏这边来。
许氏先前尚且恢复了些的心情,在见到他兄妹二人红着眼朝她跑过赖时,许氏心中又忽得凌乱了几分,眼底又泛起了红润。
“外祖父……早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柏远眼眶都是红的。
要说这一辈中的孙子和外孙中,同许老将军少时性子最像的便是柏远。也是个终日不务正业,四处闯祸,当年气得许相要从旁支过继子孙继承家业的纨绔子弟。后来听闻是遇见了夏老夫人,这整个人才似浪子回头,一步步建功立业,成就了后来的许家。
所以每回许氏在训斥柏远玩心太重时,许老将军都笑呵呵道,就你同外祖父年轻时像……
柏远一时难以接受。
柏瑞盈上前拥她,“娘……”
似是自四五月以来,母女二人初次冰雪消融。
知女莫若母,但女儿亦是母亲的小棉袄,“娘,你别难过了,我同你一起回去看外祖母……”
许氏将女儿揽在怀中,忍住没有哽咽。
柏炎和许昭抬眸看过来。
许氏轻轻拍了拍瑞盈的后背,示意她起身。
柏瑞盈起身,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看向一侧,才分别朝杨氏,许昭和柏炎福了福身,循礼问候了一声,“表哥,表嫂,三哥……”
柏炎眸间微微滞了滞,这似是大半年来,瑞盈头一遭……
柏炎颔首。
许氏眸间也些许诧异,只是很快又敛了眸间情绪,朝许昭和杨氏道,“我今日让府中收拾一下,稍作交待,明日与你们一道离京。”
许昭和杨氏都起身应是。
京中到朝阳郡路远,一道走更稳妥,也好相互照应。
许氏又朝柏炎道,“阿炎,你先不同我们一道北上回朝阳郡了。腊月有宫中生辰宴,又接着年关,苏锦有身孕在,一人在京中多有不便,你留下照看。她身边需要人照顾,你忙于朝中之事,也抽身帮她多照顾些府里的事,有什么事,你们夫妻商量着,我也是放心。”
柏炎遂起身,应了句,“母亲放心。”
许氏这才颔首。
许昭和杨氏亦起身,方才来府中就是同姑母商议离京奔丧之时,眼下定了明日出发,也需回府中收拾和准备,这路上少则三四个月,都需准备周全了。
当下,便也告辞。
“许昭,我送你。”柏炎取了大麾。
许昭颔首,知晓他有话要说。
杨氏心底澄澈,稍稍留出些许距离,同来送他们出府的陶妈妈走在一处。
许昭则与柏炎在前,并肩踱步。
“有事同我说?”许昭先开口问。
柏炎其实一直在想如何开口,却等到他先开口,只得看了看他,低声道,“这次回朝阳郡,多留神些。”
许昭轻哂,“朝阳郡有我许家的驻军,有什么好怕的。”
柏炎驻足提醒,“是朝阳郡驻军。”
许昭微楞,很快明白柏炎的担心,“知道了,我会警惕的……”
两人遂才继续向前。
柏炎继续道,“许老将军过世,难免有人要拿朝阳郡兵权做文章。虽说眼下朝中一时不会派人接管,但你爹是晋王一派,东宫未必会让你顺利接管……”
“所以我才要尽快赶回。”许昭应声,“许家的后辈子弟里,就我一人在军中,祖父走得突然,我若不回朝阳郡接管,只怕日后晋王刁难,许家更无屏障。”
他是深思熟虑过的。
柏炎没有再作声。
临近侯府大门口,许昭亦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等我回来喝你孩子的满月酒。”
柏炎低眉笑笑。
侯府门口稍作驻足,杨氏和陶妈妈也上前来了。
许昭忽得想起一事,“对了,柏炎,兰姐儿一人在京中我还是不放心,你与苏锦在,可否帮忙照顾一二?”
其实杨氏也有此意,毕竟只留管事妈妈和丫鬟在,怕是有事连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如今姑母发了话,柏炎和苏锦在京中,那将兰姐儿留在平阳侯府,倒是方便照顾。
柏炎笑笑,“照顾表侄女,自然应当。”
许昭和杨氏都松了口气。
将许昭和杨氏送上马车,柏炎往许氏苑中折回。
刚到苑门口,正好见青苗扶着苏锦脚步匆匆前来。
“阿锦……”他唤她。
苏锦驻足,回眸看他,眉间不由微微蹙起,沉声道,“我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