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毕竟先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时刻,那远处的烽火、叫喊声,都好似隔离在一片梦境中,充满了不真实。
荀锐心底一块大石落了地。
幸而她没有先问闫焰和魏静远是不是要上战场了,上去了会如何……而是先问了他。
否则他兴许立即失了理智……
“不急。”荀锐道。
说罢,他又主动道:“闫焰二人也不会有事。”
魏妙沁点了头,摸了摸头上的发簪,道:“……那就先买下吧。”
荀锐一怔。
魏妙沁歪头看他:“愣着做什么?请付钱呐。”
荀锐蓦地想起了,那次她回端王府去,戴了静王妃送的簪子……
而这回……
她头上戴的是他亲手插上去的。
荀锐忙重新看向那摊子,道:“方才那个随手拿的,不够好。再选一支……”
只是一眼扫去,竟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
这路边摊上可见的,多是木簪,也有少数是铜簪……妙妙往日里戴的,多是玉簪、金银簪,上面还或坠明珠,或嵌宝石。
魏妙沁却反问他:“不好么?”
她道:“我觉得却是极好的。”
荀锐不出声了。
他深深望着魏妙沁,这才取出了钱来交付给了摊主。
魏妙沁与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好奇道:“若是你未做皇帝前,是不是只买得起这样的簪子给我?”
一旁跟随的异族女人阿珠不由抬头,怪异地看了一眼魏妙沁。
她真敢说!
荀锐却并不觉得羞辱,反而道:“是。”
魏妙沁舔了下唇,更好奇了:“你那时刚入行伍,一月军饷多少?”
“十文。”
“……这么少?”魏妙沁惊声道。
荀锐淡淡道:“魏岳手中的权利,是如何抢来的,他心知肚明。便如忌惮先端王一样,忌惮任何手轻武,又怎会在意边城士兵,初入伍时,手中握有多少钱?……在当下的世道,十文,倒也不算太少。”
“方才你付了多少钱?岂不是十文还付不起这支簪子?”
“正巧十文。”
魏妙沁忍不住笑了:“原来只要十文。不……原来竟然要十文。”
“若是那时,你会买这簪子送我么?”
“会。”
魏妙沁转头去看他,正正撞入他深沉的眼眸中。他总是这样,望着她的时候,便如黑夜、如大海,辽阔无垠,要将她整个都包容了进去,由眼刻入他的脑海中。
荀锐沉声道:“我那时就爱慕郡主。”他又这样唤她。
“若妙妙在侧,什么都会买给妙妙。”
魏妙沁只觉得无端被他的目光烫了下。
她脸颊也觉得烧,掌心也觉得烧,好像连那头发丝都在发烧。
那支簪子变得重了起来。
不像是戴了木簪,像是挂了沉甸甸的珠宝。
一路上二人再未说话。
阿珠心下也怔怔。
原来主人脾气也有这样好的时候……这便是他掏出一切,也要去换来的大魏女子。
回到县衙中,荀锐自然去忙军务了。
而魏妙沁转一个圈儿出来,才发觉院子里竟然多了不少如阿珠一样的异族女子,她们都作奴仆打扮,朝魏妙沁躬身称呼:“女主人。”
她们个个熟知魏妙沁的性情喜好一般,将院子布置下来,又为魏妙沁端茶倒水送点心……种种都做得细致无疏漏。
魏妙沁倚在床榻上,笑问:“你们这样能干,皇上早该将你们送到京城去的。”
阿珠一愣,闷声道:“奴婢们一直被主人养在这里等您,不会去京城的。”
“嗯?”魏妙沁觉得这句话有些怪怪的。
但等她回头去看阿珠时,阿珠已经面色惊骇,匆匆退下去了,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魏妙沁捧着茶,低头抿了一口。
前头战事起。
崇火族的王上望着骁勇的大晋士兵,胸中怒火燃烧。
“好,好哇!果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竟连我这个父王也不认得!如此待他长兄、生母不说,如今还叫大晋士兵屠杀我族人……”
一时却无人应声。
崇火族人其实也明白得很。
原先荀锐自个儿上战场时,便是提刀就砍,从不留情。见他手拎数个族人的头颅,也没见有半分害怕畏惧之情。这般人物,眼瞧着人家做了皇帝,便要拿起父亲架子,顶替了他的位置去做天.朝上国的皇帝……哪有这样好的事?
现在还不是将大王子说扣就扣。
连生母都不留情面。
王上见半晌没有动静,不由又怒声喝了几句:“实在欺人太甚!不如干脆杀了他了事……”
其余人仍旧无法出声附和。
若早知其余侧妃迟迟生不出孩子,如今竟只有一个长子,勇猛有余,其智不足,再有一个幼子才几岁……而那马奴女儿生下的儿子,竟是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骁勇善战不说,便是连那运气也绝佳!
短短几年,竟从被族中抛弃的人,一跃成为了天.朝上国的皇帝!
这样的人,如何杀得了?那是他们想杀就能杀的吗?自己脑袋不掉都是好的了。
若是早知如此……也不妨早早让王上认下这股血脉,不至于逼得他对崇火族中只余仇恨而无一丝同族情谊,就连父母都不认。
将他培养成大王子的左膀右臂,用荣华富贵叫他为大王子卖命一辈子岂不是极好?
可此时,无论他们再如何想,已是来不及了。
而王上也耐不住了,干脆提起自己的大刀,厉声道:“本王亲上战场,先斩杀几个大晋将领,咱们一同杀入关中,也去做那中原的皇帝!”
再开战后的第七日。
崇火族的王上亲上了战场。
魏妙沁坐在院子里,享用着边城的食物。
她咬了咬手中的勺子,抬眸问荀锐:“我问皇上一件事……”
话还未说完,那边便有人来将荀锐请走了。
魏妙沁心跳快了快,只觉得今日城外的战鼓声都擂得响些。
怎么?难不成崇火族的王上还当真亲自出战了?
魏妙沁唤来阿珠问了问,才知确实如此。
异族中的王上,多是族中最骁勇的人物,否则便压不住族人。
因而多数与外敌作战,都是王上亲自带兵。
荀锐也是极骁勇的。
上辈子,这辈子,魏妙沁都没少听见他在战场上如何神勇的传闻。
可魏妙沁记不起来,他上辈子是否亲手弑父了……常人应该极难面对这样的场面吧。哪怕荀锐已经不是常人了……
魏妙沁还是站起了身:“咱们去城墙上。”
阿珠目露惊色:“不,不行。您如果出了事……”我们会死的。
魏妙沁还是小心的。
她先命人取来了自己能穿的盔甲,穿上身,免得有流矢误中了自己。随后才带上阿珠等人去了城墙上。
城墙上的将领见了她,都快吓尿了。
“娘娘……娘娘怎么来了?”
“我在此地,瞧我大晋子弟如何骁勇。”魏妙沁顿了下,道:“骁勇者,自有赏赐。”
将领一听,愣了。
这话自然分外激励人,而皇上与士兵同上战场,皇后坐城墙之上与将士同在……没有比这些加在一处更激励人的东西了。
可……可他们还是不敢赌啊!
若是皇后伤了一根毫毛,皇上怕是能叫他们全家都跟着去陪葬……
“娘娘此意,边城将士倍感恩德。只是娘娘贵体,怎容一丝损伤?若是有那么一两个异族人,顺着攻城梯爬上来……”那将领正要再劝。
魏妙沁往城楼下望去,也不知是说给那将领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荀锐会让人越过大晋士兵,到我跟前来,将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来么?”
将领彻底愣住了。
是啊……
皇上根本不会给旁人这个机会。
战场之上厮杀激烈,喊声震天,再伴着战鼓的声音,没一会儿工夫,魏妙沁就觉得耳朵里吵得厉害。
但当她终于从人海中,发现了荀锐的身影后。
他不再是少年的模样了。
他身形挺拔,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骑在马上,便如她刚重生醒来,看见他赛马时的模样……
挺拔轩昂,一身煞气。
“那是谁?”魏妙沁问:“那就是崇火族的王上?”
“是。”
只见那人身着盔甲,手提大刀,身长足有九尺,魁梧高大,满脸络腮胡。气势逼人。
他是荀锐的生父。
魏妙沁无端吐了口气。
若是荀锐也长得这般模样,她怕是要受不了的。他只管与她对坐十日二十日,她怕是也生不出一分可怜之情。
想着想着,魏妙沁又觉得自个儿好笑。
怎么好端端的,计较起荀锐的样貌来了……
魏妙沁方才走神一会儿的功夫,等她再往城楼下看去,荀锐已经与那崇火族的王上迎头撞上了。
魏妙沁本能地扒住了城墙。
心下弥漫开了一丝不自觉的焦灼。
她却不知此时崇火王上才是惊骇至极。
他也早知道了荀锐如何厉害,在边城时杀死族人无数,近乎杀人如麻。
而他没有安抚住荀锐,是他其实也怕,怕这样的儿子回到族内,会导致其余拥护他的大家族人心不齐,他已经老了,早不复当年的勇猛了,如果大家不再拥护他,他会如何?而这样一个儿子,也极有可能会夺去他的地位……
崇火族的王上是畏惧荀锐的。
“他不是做了皇帝吗?他不该在京城吗?”王上惊恐地高喝了一声。
身旁的人也露出了恐惧之色:“御驾亲征?不,御驾亲征也不该这样快!历史上,大魏皇帝御驾亲征也足足走了两个月才到!”
不等他们话音落下,荀锐已经打马上前。
他手中同样提着一把大刀,那把刀刀锋凌厉,寒光扎眼,血顺着弧度轻轻滑落……
他看上去像极了那从地狱而来的妖魔。
“跑!跑啊……”
“是他,是他又来了!”
族人个个面露惊骇之色。
“荀锐!你停下……”
“荀锐,你做什么?”“拦住他,快,快拦住他!他朝我来了!”
王上匆匆掉头,本能地跑开了。
荀锐的气势太过吓人,竟无人敢与之正面相抗一战。
荀锐神色冰冷阴沉,他面不改色,连目光都不眨一下,提刀便斩杀了两个挡在跟前的人。
皇帝如此,将士又如何不受鼓舞?
一时间战场上异族人节节败退。
崇火族的王上也倍觉羞辱,他咬紧牙关,重新扭身回去,大声道:“荀锐,我是你父!你焉敢对我举刀!”
话音落下时,他身后的人惊恐地睁大了眼。
“刺——”
“哗——”
他的人头落了地,鲜血喷涌而出。
荀锐毫无感情地冷声道:“崇火首领已死,拿下他们。”“若有不从者,就地格杀。”
崇火族人极度的恐惧之下,只得丢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本是边城外最骁勇善战、民风剽悍的族人……那大魏在他们眼中,虽然无法占领了去,可也是能随意取用的宝库。
直到他们的皇帝换成了崇火族的人。
这个被崇火族遗弃的人,远比他们还要更为狠辣,于是将这些中原人也都变得无坚不摧了起来……
“完了?”魏妙沁怔怔问。
她身后的将领也有点不敢相信:“好像……是、是。”
魏妙沁叹了一声:“荀锐果然厉害。”
她脱去了盔甲,一提裙摆,转身往城楼下走:“他该要回来了是吗?”
“应当是……败局已定,皇上该要归城了。”
魏妙沁还当要几个月才能打完,她哪里晓得,崇火族人早就被荀锐先前打怕了,只要再见到他,就会失去战意。
他此行来,是为了了结崇火族的后患,但更多是为了引出朝中不服他的人……将那些暗地里作乱的一网打尽。
这一仗本就不难。
荀锐巡视过崇火族人,掉头往城内回去。
那扇崇火族人无数次都叩不开的城门,此时却缓缓在他跟前打开了。
荀锐神色漠然地纵马进去,下一刻便停住了。
他没想过,处置了崇火族之后,亲手弑父了之后,彻底了结了过去之后……一转身便能望见魏妙沁的身影。
荀锐浑身紧绷,面上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当马行至魏妙沁跟前时。
魏妙沁仰头看了看他,她也揣摩不清他此刻的心思。但想想,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接受了族人都厌弃他的事实……心境该是糟糕透了,如同被刀切割开来……
于是魏妙沁冲他笑了下,问他:“盔甲沉么?”她是觉得好沉好沉的。
她又毫不吝啬地夸道:“不过你这般模样,倒很是俊美的。”
荀锐喉头一紧,弯腰勾住了魏妙沁的腰,将人腾空抱起,搁在了马背上。
魏妙沁惊叫了一声。
其余人也都懵了,纷纷跪地直呼“皇上英武”,别的却是不敢看了。
荀锐看也不看他们,也根本不在意他们如何恭维追捧他。
他打马疾驰,单手将魏妙沁紧紧搂在了怀中。
待马儿奔到县衙前,他也依旧没有放手。他跳下马,转身就将魏妙沁又抱在了怀中,这样一路抱进了厢房中去。
他身上的盔甲硌得厉害,魏妙沁忍不住低低出声:“荀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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