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华忙在心底晃晃头。
这些可轮不到他来操心……
甘华想了想,道:“以您这几日对郡主的了解,郡主现下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是想要做的事?”
荀锐抿了下唇:“我知晓了。”
第二日,魏妙沁睡醒。
她一时间还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宫人们服侍着她起身、洗漱,又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随即有个宫女还取来了一顶帷帽。那宫女道:“今个儿一早,将军便派人来传了话。说是郡主若想要出宫,今日就能出宫。”
魏妙沁一怔。
她原先还在想,他是不是想将她困住,结果第二日就来了这样的消息。
魏妙沁抿唇,心下又有那么一丝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但那么一丝羞愧过后,便是无边的高兴。
她想出宫!
她出宫要做的事有许多!
她先去看看杜氏,再去闫家、魏家看看……她还要去先端王府看一看,找一找属于生父生母相关的人和事……
不管如何,这一刻,她的确是感激荀锐的。
魏妙沁一下子觉得身子都轻了几分。
“从婉,将帷帽给我戴上。”
“是。”
“咱们这就出宫。”
“是!”
从婉和香彤的神色也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宫里规矩多,又压抑得厉害,还随时随地都担忧着郡主会不会吃亏,到底让她们觉得不自在。
马车早就备好了。
魏妙沁走出了乾清宫,便见着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
宫人卷起车帘,伸手便要扶她上去。
魏妙沁惊讶了一瞬。
宫中马车行走,着实是个特例。但她也着实不大想走路,便扶着宫女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耳边渐渐传来喧闹之声,魏妙沁便知是离开皇宫到街上了。
她卷起窗帷朝外看去,便见外面的百姓来往自如,商铺也都纷纷重新开张。皇城之中,俨然早已恢复了兵变前的模样。可见此次兵变之快,对百姓的损害直接降到了最低。
“咱们先去哪里?”赶车的小太监压低声音问。
“……南安侯府吧。”
“是。”
她总要回去再看一眼的。
马车默默前行,很快来到了南安侯府外。
皇宫中。
小太监来到甘华面前,报了魏妙沁的动向。
荀锐暂时丢开了手中的事务,抬头看向甘华。
不等他开口,甘华就很是自觉地道:“郡主已经出宫了。”
荀锐却觉得就这样一句话,并不能使他满意。
他看着那小太监,道:“你将对话仔细复述与我,包括当时郡主面上神色变化。”
小太监应了声。他是个记性好的,一字不差地都复述给了荀锐听。而魏妙沁当时的神情如何,他也细细描绘给了荀锐听。
荀锐沉默地听完,脸上神色不辨喜怒。
小太监忐忑地抬头看向这位新帝。
荀锐半晌才冷冷道:“……郡主十分欢喜?”
“……是。”
荀锐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
所以啊,叫他怎么舍得放她离开一步。她只要稍微走得远了,恐怕就会化作脱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复返了。
作者有话要说:荀锐,被自己放人的操作气到内伤,于是黑化度又往上拔高了一点。
今天不会再有更了,明天补。卡文卡得厉害。
第四十五章失宠之人
不仅京中百姓迅速恢复了寻常,就连达官贵人们,也都渐渐跨出门去,在京中自如行走。
尤其是那些个已然站了队的,这时候更是大方坦然,生怕别人不知,他们已然一跃成为了新帝麾下的新贵。
而那些自持老牌家族出身的,同样无所畏惧。皇权动荡,未必能撼动得了他们。何况荀锐此人名不见经传,由建康帝换做他,将来更好掌控也说不定……
魏妙沁的马车刚从南侯府的巷子出来,堪堪探了个头去,就横亘出一架马车,将她卡在了巷子口出不得。
从婉脸色一变,打起车帘,朝外看去:“谁家马车?”
而对方也卷起了窗帷,倒是恰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姑娘,那是南安侯府的马车。”青蓝色马车内,丫鬟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道。
无他,从前元檀郡主得盛宠给众人留下的印象着实过于深刻,无论谁人见了她,都得退避其锋芒,甚至还得放下所有身段,对其奉承迎合。
这马车内坐的是赵家姑娘。
赵家小子昔日都是跟在魏静远和闫焰等人后头做小弟。如今大魏皇室一朝倾覆,赵大人却因官声不错,近来与投诚新帝一派走得很近。赵家自然也就和过去不同了。
赵家就此一个独女,原先因着哥哥弟弟伏低做小的缘故,在魏妙沁面前从来没什么颜面可言。
赵姑娘眉头一扬,嗤笑道:“如今哪里还有南安侯府?”
丫鬟讷讷不敢开口。
赵姑娘又道:“你是不知,前两日南安侯府被官兵抄了家呢,如今南安侯也没了,元檀郡主自然更是没了。”
说罢,她还朝马车内的魏妙沁看了过来:“你说,是不是?”
魏妙沁抿紧了唇。
她对郡主不郡主,并不是那样看重。只是对方落井下石来得太快,到底让她觉得愤怒。
见魏妙沁仍旧好好端坐在那里,身段依旧窈窕婀娜,面容甚至被养得莹润有光泽,哪有半点狼狈迹象?
昔日魏妙沁高高在上俯视她的记忆,一下子又被掀了出来。
赵姑娘笑道:“方才正想称郡主呢,如今才想起来,应当是叫……魏姑娘了。这样叫,魏姑娘不会生气罢?”
香彤气得白了脸,但到底不是与人掐尖的性子,就只揪着帕子不出声。
从婉却立即嗤道:“赵姑娘又有什么可得意的?难不成今个儿埋怨咱们姑娘两句,你赵姑娘明日就能做郡主了?”
“我心下知晓自己的斤两,哪里敢肖想做什么郡主?”赵姑娘摇摇头,捏着帕子掩唇笑道:“我只是为魏姑娘担忧罢了。瞧如今京中的模样,只怕要不了几日,魏姑娘连在城中走动的机会也没了。”
她早已听闻大魏皇室得了发落。
新帝上过战场,是个手段狠辣的,一出手便要见血。大魏皇室上下如今被整治得狼狈至极,可新帝还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连他父亲私底下都道,新帝与大魏皇室是有着什么样的不解血仇!
如今先是大魏皇室中的皇子公主,而后便该轮到旁支了。
其中便有魏妙沁。
她昔日那样得建康帝的宠爱,新帝岂能容她?怕是要百般折辱她,才能罢休!
想到此处,赵姑娘顿觉快意极了。
她抬手示意车夫:“咱们走吧。”
魏妙沁也冷了脸。
她原先本就是众星捧月式的人物,哪怕是皇子,也是抬手说揍就揍的。
是,她被众人欺骗,没有人真心待她好。她一朝从云端跌落,是狼狈极了。可再狼狈,也轮不到旁人来指摘取笑!
就算是要死,左右也不会死在今天!
魏妙沁一抬下巴,冷冷道:“撞她,不许她走。”
赶车的车夫,实则是宫中出来的小太监,自然没有怕的道理。得了主子的吩咐,他立即就驱车撞了上去。
魏妙沁冷声道:“赵姑娘挡了我的去路,那便请赵姑娘也一起留下来好了。”
马儿往前挤了挤,将赵姑娘的马车也挤到了街边上,正堵着人家的铺子。
因为这一下来得太过猝不及防,马车里坐着的人还把头磕着了。
“姑娘……”丫鬟慌忙去扶自己的主子。
赵姑娘却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了丫鬟:“滚开!”
她扒拉着窗户,朝外探出头,怒瞪着魏妙沁的方向,骂道:“你疯了吗?你还当你自己是元檀郡主呢!”
“撞她。”魏妙沁憋着一口气,拔高声音道。
正巧了,她近来心情不好,憋得厉害,偏偏又无处宣泄。
赵玉菁送上门来,倒是解了她的满腹怨气。
车夫不敢怠慢,又驱动马儿去顶赵家的马车。
赵家的马慌了脚步,连连往旁边闪躲,带动着车厢歪歪扭扭往人家铺子门口挤得更厉害。百姓们望见这一幕,喧闹声渐起。
赵姑娘顿觉丢脸丢得厉害,她便也大骂车夫:“去拦她!不许她走……”
赵家的车夫却胆小如鼠,瑟缩道:“姑娘,如今这个时候,哪里好在京中闹事呢?”
赵玉菁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她这才意识到,并非是谁人得了势都能威风起来的。
魏妙沁常年叫人捧在掌心,气度、气势,连带她手底下的人都个个厉害得很!哪里是她手里的人能比的?
赵玉菁却偏偏不愿认这个输。
她赌气道:“那今个儿谁也别想过了。”
车夫顿时汗如雨下:“可那百姓还得过啊,还有别的达官贵人呢……”
“是她魏妙沁不肯相让,又非是我不肯相让。如今也是她魏妙沁先步步紧逼……”
这时这边给魏妙沁赶车的小太监,突然抬起头来,分外真诚地建议道:“郡主若是生气,不如拿鞭子抽她?”
魏妙沁一怔。
那小太监想了想,又道:“奴婢可为郡主代劳。”
魏妙沁一抿唇。
再看向马车里那个气急败坏,忿忿看向她的赵玉菁。
“抽吧。”
小太监的得了令,立刻甩动手中的鞭子,一鞭抽在了窗框上。
赵玉菁被吓得惊叫一声,向后跌倒了下去。她更气得浑身发抖:“你瞧瞧,瞧瞧,她是如何对你家小姐的!”
丫鬟忍不住弱弱劝道:“就算元檀郡主不是郡主了,她和邢家公子也还有婚约在呢。邢家……邢家怕是不会倒的。姑娘且忍忍吧。”
“原先建康帝都下旨让她嫁给太子了,一女还能侍二夫不成?不仅邢家不会再要她!将来只怕太子也没了……”赵玉菁气昏了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而那小太监却是又一鞭挥了过来,这次他的准头更好。
鞭尾直接扫向了赵玉菁,从她的脸颊上拂过,带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赵玉菁疼得捧脸尖叫起来。
车夫见状再不敢停留了,生怕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于是赶紧驱车先跑了。
赵玉菁还没能发作,就被自己车夫驱车带走了。
她一个不稳,又往后倒了下去,脑袋还又磕了一下。
她生生气哭了,一边哭一边骂:“等回了府,我要让母亲发落你们!”
魏妙沁看着面前骤然空下来的空地,心底那口怨气都还没发泄完。
她正出神,想着要不要追上去,却又见一架马车缓缓行来,那马车里的人卷起窗帷,惊讶地看向魏妙沁的方向,道:“方才出什么事了?”
魏妙沁抬眸一看,却是林家、华家的姑娘,这两家姑娘从来交好,如今正是要一并出行。
林家姑娘目光怜悯地从她身上扫过,便不再多言。
华姑娘却道:“邢家死了人,郡主,哦不,魏姑娘可知?”
魏妙沁冷冷一扯嘴角:“与我何干?”
她原先想为大魏奉献的想法自然成了笑话,那邢家便也入不了她的眼了。如今一想起邢正安,她都还觉得生气呢。
林姑娘不快地拉扯着华姑娘的袖子,道:“行了,别说了。
华姑娘眨了下眼,道:“也是。如今魏姑娘还能面色自如,想来正是心性凉薄。又哪里会在意邢家死了人?”
虽然早就料到,大魏一朝倾覆,连带她的郡主身份也会比泥土还不如。但没想到旁人的倾轧嘲讽这么快便来了。
魏妙沁胸中情绪翻涌了一阵,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发作。
若是想要之后好好活着,她就应当收敛先前的锋芒。
可这样却也叫她难受。
没等魏妙沁做出个取舍,一旁始终不曾说话的,从宫里跟出来的宫女,默默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魏妙沁愣了下。
允许她出宫,难道不是允许她离宫的意思吗?
怎么离开了还得回去?那不然有什么区别?
那小太监却仿佛得了什么信号,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点着头又一鞭子甩到了林、华二人的马车上,骂道:“污了郡主的眼,还不快滚!”
“啊!”她们二人与赵玉菁的反应如出一辙,纷纷吓得尖叫起来。
但她们又比赵玉菁恢复得快些。
等喘了一阵气儿之后,她们愤怒又愕然地看向了魏妙沁。
魏妙沁丢了郡主身份,怎么还能这样嚣张?
她就不怕明个儿就让新帝拎去砍了脑袋,杀鸡儆猴吗?
第四十六章死了也好
马车怎么离开的皇宫,便又怎么驶了回去。
魏妙沁一时倒也不记得那些个上赶着来落井下石的贵女了。她气闷地坐在马车内,一手抓着车窗,不愿挪步子了。
尽管她也知道,她总不能一直待在马车里的。这会儿反抗不反抗,都不会改变最后的结果。但她就是气不过。
说好的让她出宫去,原来只是让她去放个风?
他想要怎样?
难不成要将她扣在宫中不成?他拿住了建康帝与太后,便要以此向她挟恩求报吗?
可想到这里,魏妙沁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非他天降神兵,恐怕她还真不知要落进建康帝的套里,再被建康帝上下一家子,如何磋磨、压榨最后的价值,以全他们自己所谓的“良心”。
她不愿将他往坏了想,可她也不愿困在这里。
她自幼就时常出入皇宫,如今再置身宫中,无论看到什么,都只会勾起往日令人作呕的虚假回忆。
她先前不愿嫁给做了太子的魏明奕,如今自然也不会愿意留在荀锐身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皇宫里妃嫔成群是个什么模样了……
“郡主这是怎么了?”
“郡主先下马车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