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不多时,便见一个年轻男子,跨进了养心殿内。
男子着玄色衣袍,头戴玉冠,年纪在二十四上下,还未走近,便先拜了一拜。随即抬起头来,瞧见了魏妙沁,口吻登时就变得轻快起来:“今儿是什么日子?妙妙也在?”
二皇子魏明奕是已故的容妃的儿子,他本就是长子,后来记在皇后的名下,便成了嫡长子。
之后建康帝便会封他为太子。
只是最后做了皇帝的却不是他。
魏妙沁对这个堂哥的印象,便是他平日里老实木讷,寻常京中年轻公子会玩儿的,上至君子六艺,下至斗鸡捉蛐蛐,他一概不大会。他会画画,不善作诗,也不通政务。
总归是个不大起眼的人。
只是偶尔见了她们这些年纪小的妹妹,才会露出些轻快的表情。
建康帝道:“方才正与妙妙说呢,前些日太后寿诞上,妙妙已经相中了邢家公子。”
魏明奕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之色:“妙妙……这就要嫁人了?”
建康帝摇头:“哪有这样快。”
“哦,儿臣正想呢,那样快……恐怕日后,妙妙进宫陪伴父皇母后的时候都少了。”
建康帝手中动作一顿,道:“成了亲,也一样能出入宫中,有何不同?”
魏明奕讪讪道:“是儿臣想岔了。”
魏妙沁从建康帝那里替魏静远求了个旨意,然后便离去了。
等她从养心殿出来,不多时,魏明奕也追了上来。他道:“妙妙,这是去哪里?”
“去给姨母请安。”
“一并去吧,我要去寻五弟说话。”
魏妙沁点点头,就与魏明奕并肩而行了。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魏明奕突然开口道:“妙妙为何喜欢那邢家公子?”
“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有那样多的缘由。”魏妙沁浅浅一笑,并不与旁人多说。她若是挨个分析,说什么因着他相貌好才华好,便显得像是挑拣东西一样了。
魏明奕突地道:“妙妙为何不嫁给五弟?我听闻丽妃娘娘一早便有这个意思。”
上辈子,魏明奕可从没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魏妙沁更不知道姨母有这样的心思。
魏妙沁摇头道:“姨母没有这样的心思,她未同我说起过。惊鸿年纪与我相当,我也不喜欢他这样的。”
魏明奕:“哦。”
魏妙沁忍不住转头去看他,便见魏明奕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些许呆滞。魏妙沁飞快地与他错开了目光,一颗心狂跳起来。
难不成魏明奕喜欢她?
不,应当不是。
若是喜欢,早先便该有一些端倪了。
“妙妙,到了。”魏明奕说着,却拐向了另一边:“我走那边去。”
魏妙沁朝那边看了一眼,魏明奕突然又回头看了看她。魏明奕冲她笑,魏妙沁却只觉得其中透着说不出的,让人浑身不适的感觉。
魏妙沁拾级而上,往正殿行去。
此地只住了丽妃与魏惊鸿、魏彤玉三人。丽妃得宠时,央求建康帝应允,要四公主与五皇子都在身边。建康帝都应下了。
魏妙沁一顿。
她又回头朝魏明奕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边……那边不是魏惊鸿住的偏殿啊,她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魏彤玉住的偏殿。
魏妙沁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但细想又想不出个头绪,便只好不管不顾,先进了殿内。
她最近总有这样的感觉,若不是她的脑袋病了,便是真有什么事儿,她上辈子不够细心敏锐,半点也未发觉。这辈子才总算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只等将来一一抽丝剥茧了。
偏殿内。
宫女们细致地给公主梳了妆,待听到门外有人道:“二殿下来了。”
坐在梳妆镜前的少女,便挥退了宫人。
魏明奕踏进了屋子里,反手将门合上。
魏彤玉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只笑道:“你要封太子了。”
“丽妃娘娘听来了消息?”
“我母妃想要说动父皇封惊鸿为太子,父皇大发雷霆,便透了些话风出来。母妃回来撒气,叫我听了个正着。”
魏明奕走上前去,掐住了她的后颈。
魏彤玉呻.吟一声,却突地转过身来,脸色大变,扯住了他的袖子,道:“你来之前,先去见魏妙沁了?”
“没有。”
“她爱燃檀香,身上那股子味儿当我闻不出来?都染到你的袖子上了!”魏彤玉脸上好一番变化,浑身都发起抖来,想是气极了,她道:“……好,好!她真是极好的!父皇、祖母都要疼着她。我那好弟弟还要如狗一样趴在她的脚边讨好她!恨不能舔她的脚!你也是如此是不是?”
魏彤玉从匣子里扯过一把剪刀,便要去剪魏明奕的袖子。
魏明奕却扯过剪刀,在她脸上拍出了一道印子来。
魏彤玉抖了下,抬手一抚脸颊,再拿到眼前一瞧,手上沾了点血。
魏明奕将她推倒在梳妆台上,将她的手指生往后掰了掰,又一手掐住了她,这才道:“你同我发火有什么用?若是不愿父皇疼她,拿你脱了光衣裳在床上哄我的那套法子,哄父皇去,且看父皇买不买账。”
……
宋家院子里。
一阵风刮过,吹动了窗户底下,摆在桌案上的一沓纸。
纸被吹得呼呼作响,却见上头一行又一行,写着许多的名字。
魏信、魏俨、魏芳蕊、魏明奕、魏彤玉……
程云雁、孟听兰、孟筠、邢正安、邢正卿……
一笔一划,笔锋锐利。
而每一个名字上,都用沾了朱砂的笔用力划过,力透纸背。朱砂之红,好似鲜血的颜色留在了上头一般,色泽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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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军营演武
马车行在街道上,车轮转动的骨碌声,夹着街市上嘈杂的声音,传入了魏妙沁的耳中。魏妙沁头戴帷帽,一手打起窗帷。她的目光从街市上梭巡而过,突然猛地一滞。
“从婉,叫车夫停一停。”
“是。”
从婉也不问缘故,只叫车夫先将车停稳。
魏妙沁朝车外多看了两眼。
从婉见她神色怔怔,满面不可置信。这才忍不住问道:“姑娘瞧见什么了?”
“邢家公子……”魏妙沁皱了下眉:“他好好的,怎么腿瘸了?”
“腿瘸了?”从婉一愣,也是惊异不已,连忙扒着车窗,一并朝窗外看去。
那邢家公子已经行得远了,只是他的背影独特,十分好辨认。再瞧他身边下人的打扮,正是他之前一贯带在身边的书童。邢家公子大半个身体此时都倚在书童身上,由他扶着一瘸一拐的,便进了一家药铺。
从婉喃喃道:“怪了,这邢公子不是最得邢家老太爷的宠吗?怎么身边也不见多几个人伺候着?这腿都瘸了,却还叫他孤零零地去药铺。”
魏妙沁想了下,道:“不奇怪。我曾听魏静远讲过一些传闻,说是邢公子的父亲,偏宠妾室,更疼爱妾室生下的庶子,反而对嫡子不闻不问,因而前些年老太爷去广陵,邢老爷也并不心疼嫡子,大大方方就打发去伺候老太爷了。”
从婉听得眉心皱起:“这样一说,这邢家公子倒也有几分可怜。”
上下行事皆无度。
就连邢家都出了个邢老爷这样宠妾灭妻,无视礼教规矩的。
魏妙沁暗暗摇头。
可见要整改大魏如今上下的不正之风,非是一两日能完成的事。
魏妙沁想了想,叫住了马车外跟随的小厮:“去那家药铺瞧一瞧,问明邢公子出了什么事,再来报于我。”
小厮连忙应声,掉头就往那边去了。
从婉看向魏妙沁,道:“姑娘,那咱们……”
“继续往前走,再耽搁迟些,等到了军营时,只怕他们已经投入下一轮的训练中了。”魏妙沁道。
从婉点头,立刻吩咐车夫继续向前。
小厮很快就赶到了那家药铺,邢公子与他的书童正在内等候。
邢公子一眼就认出了小厮是谁家的下人,他忙叫书童扶了自己起来,惊喜道:“郡主殿下在外头?”
小厮摇了摇头,道:“郡主要往城外军营去,只是路上见到了公子的身影,便差小的来问一问,公子这腿……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在哪里摔了磕了?”
邢公子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腿,悄然掐紧了掌心。
说?
不说?
“你去,你去告诉她。无非是再添一双手,又或是再添一只眼珠子罢了。”那人的声音,在他的脑中打了个转儿。
书童都紧张地抓了抓他的袖子。
可他等不得了。
邢公子面色黯然,苦笑道:“那日我与几位同窗一并论诗文,等散去后,就从青桐巷往回走,却在那里遇上了宋家那位六公子。他二话不说,上来便打断了我的腿。”
小厮听得大惊不已:“他岂敢?”
在小厮看来,这邢家,将来是要与南安侯府结亲的。人人都该知晓,那宋六公子好大的胆子,竟然就这么下了狠手!
邢公子摇头道:“我也不知他怎敢。若非因着京中有传闻,说他是在异族长大,这才寻回,恐怕他在宋家也不易。我早就将此事告知宋家了。”
小厮忙佩服地躬身道:“公子慈悲。”
邢公子面露焦急之色,急促道:“此事你便不要同郡主说了,免得吓着郡主。”
小厮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他等问过掌柜给邢公子拿了什么药之后,这就离开了。他还得去向郡主回话呢。
看着小厮离开的身影,书童咽了咽口水道:“公子,怎么办?那日,那日……那人分明说了,说了……”
邢公子摇头道:“此事告知了郡主,又何须怕他?”
“那我们现在……”
“去郊外军营。”邢公子说着,扭头道:“掌柜,先前磕伤了头的人,应当吃什么药养身子?”
掌柜见他打扮华贵,便笑道:“取人参即可。”
邢公子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置在了他的跟前:“那便取你们这里的人参来,我瞧瞧。”
……
魏妙沁的马车停在军营旁,停了好一会儿了。
从婉不断打起帘子朝外看去,她叹气道:“不知还要等多久。”
魏妙沁浅浅一笑:“到底是咱们来迟了,怎么好打搅他们练兵?且再等等就是了,左右今日也没别的事。”
她坐在马车里,腰后垫着软枕,手边摆了茶点,连太阳都晒不着。她葵水也走得差不多了,正是舒适的时候。自然能等的。
军中早有人注意到那驾马车了。
许多士兵在校场中摔打的时候,还有一些在校场边上歇息的士兵,早议论开了。
“瞧那马车,应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岂止大户人家?这便是你们孤陋寡闻了。那马车是南安侯府上的!马车里坐的定然是元檀郡主!听闻郡主自幼和魏公子、闫公子一并长大,恐怕今日是来探望他们的。”
“元檀郡主?便是那个元檀郡主?”
“是她……郡主美名,天下皆知。寻常时候,我等哪能有机会见到郡主一面?不知一会儿,郡主是否会下马车来……”
荀锐便正在校场之内。
他耳力天生敏锐,更何况军营里头的兵,一说起闲话来,中气十足,嗓门儿响亮。他们说了些什么,一字一句都清晰钻进了荀锐的耳朵里。
在荀锐对面的,是个百夫长。此人身高不过六尺,但却生得膀大腰圆,军中士兵十个有九个不敌他的。他正盯准了荀锐,准备下一回就拿荀锐开开刀。
但还不等这名百夫长有所动作。
荀锐已经一步跨出去,揪住了他的衣领。他原本不可撼动的身型,轻松被荀锐拎动了。荀锐将他猛地提了起来,一拳揍在了他的下巴上。
剧痛传来,百夫长几乎以为自己的下巴要碎了。
下一刻,他的双脚悬空,脖子也正卡在了衣领的位置。
他喘不过气,急急忙忙挣扎起来。
但荀锐实在高出他太多,无论他如何挣扎,脚都挨不着地,只使得这一幕看上去更为滑稽罢了。
荀锐并不恋战,将他直接扔到了校场外,随即疾步上前,左右手各擒住了一人。
众人一惊,没能明白,为什么方才还显得懒惫至极的宋家公子,突然就动作了起来,还来势凶猛,叫人挡也挡不住。
荀锐面沉如水,回回出手,必然一击即中,打得那人行动不得,他再五指一张,拢住对方的衣领,不管是多重的人,到了他的手中,都如同木偶一般轻巧,一举、一掷就扔了出去。
而被扔出去的人,再三努力都爬不起来。
比刚才那个徒手只顾着扔人的百夫长,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魏静远缩在校场一角,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这宋六还真是和宋家人大不一样……待会儿我都不敢对上他。”
闫焰点头:“他出手狠辣,若是在战场上,必然一击毙命。”
“这异族人就是不同……宋大以为把他送到这儿来,就是奚落欺负他了。啧……”魏静远一边轻蔑地感叹,一边又为自己担心起来:“他若是跟着去了战场上,那岂不是军功都要被他拿走?我怕是做不了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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