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先把药吃了,然后我再同你算算账。”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无词刚放了一地血,脸色格外地苍白,使得他那张平素清贵冷厉的脸都带上了三两分招人可怜的病态美。在这般境况下,他吞药的动作就显得很是听话。
卫明枝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亲眼监督着人吃过药,她这才好整以暇地整整袖坐到他对面,清清嗓子问:“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无词面色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仍然是一言不发。
这人莫非压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卫明枝认清这个事实,平息许久的怒火又蹭蹭地被点燃,只见她柳眉倒竖,手掌拊上桌便气汹汹地与他道:“你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就算我不信你,你也不该如此;何况我当时只是在犹豫,断没有说出‘不信你’的这种话。”
可他只是久久地望着她,最后吐出了四个字:“并非儿戏。”
什么意思?
是说他有把握不会死?还是说他的性命不重要?还是说她只要犹豫了就是不信他?她不信他就不要命?后面这个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她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帐门忽然被人一卷,是盼夏走了进来:“主子,容世子来找您。”
卫明枝只好偏头朝无词喀咔地握出一个拳头,“你老实地给我去榻上躺着,要是我进来的时候你还坐在这儿,我马上拿枪给你再扎两个窟窿你信不信?”
“信。”他苍白的脸色忽然沾上点笑。看起来竟然再没有往常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卫明枝只觉得心跳一窒,避过眼站起身便疾步地离开了帐中。她暗唾自己没有骨气,只消那人一个笑,天大的怒气都能被浇熄了。
帐外的容小世子正在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见得卫明枝出来,他急吼吼地冲上前:“你怎么样?没事吧?我听说你碰上蛇了?你被咬到了没?”
“我很好,没事,被咬到的是我的仆从。”
容小世子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卫明枝闻言不大高兴地:“那也不好。”
“也是,到底是有人受伤了。”容小世子改口,“那你那仆从可有什么大碍?”
“方才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吃几天药就能好。”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又朝这方向行来几个人。
卫明枝住口望过去,居然是江元征。
这位江公子似乎是刚打猎回来的模样,额上出了些汗,白衣袍摆还沾了星点泥渍。而他身后的两个劲装仆从手上则正提着几串猎物。
“听闻九殿下狩猎路上遇到了毒蛇,江某放心不下,特意来瞧瞧。”他笑着说明来意。
容小世子左右看看,自觉地后退几步不打算掺和。
卫明枝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江公子。这回她再迟钝也能瞧出点门道了,或许前一世卫明琅的话真没有说错……可他怎么突然就对她示好了?从前他明明并不是这般行止。莫非他也瞧出来这次春猎的“别有用意”?
“我很好,就不劳江公子挂心了。”她扯出一个笑。
“那江某便放心了。”他一静,又问,“这回殿下遇上蛇,想来惊忧之下没猎到什么东西吧?”
“怎么?”卫明枝狐疑地瞅他。
“江某今日运气稍好,猎物正巧有多,分一些给殿下也是无妨的。”
卫明枝冷不防被他惊住,正在这时旁侧的容小世子站不住出声了:“江公子,这样做不太好吧?我早先恰巧听八公主说她已经请你帮她狩猎,你如今把猎物分给我表妹,那八公主那边怎么办?”
卫明枝听着连连点头。
“这容世子大可放心。”江元征扬唇一笑,“八公主所求江某方才已命人送去,这里留下的,都是多余的猎物。”
“这么多!”容小世子两眼圆睁,敬畏地闭了嘴。
卫明枝眼见形势不对,揪过容小世子袖摆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而后朝江元征有礼地笑:“多谢江公子一番好意,只是我表兄早前便已经说要分我一半猎物了,江公子还是请回吧。”
“不是,我什……唔……么时候……唔!”
容小世子反驳的话被疼痛噎在喉咙口,然而还是使劲地想往外蹦。卫明枝见他不老实,踩在他脚尖的鞋还碾了碾,把他彻底碾噤声了。
江元征把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笑容淡去几分,到底还是守礼地颔首道:“如此甚好,那江某便先告退了。”
“江公子走好。”
待人消失不见,容小世子才把脚从卫明枝的脚下给拔.出来,边揉边指责她:“你可真狠!我好心好意来关心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已经省着力气了,谁叫你平日不锻炼,弱不禁风地。”
容小世子怒得抽气:“你还怪我?”
“好了好了,我方才只是想尽快把他打发走,是我用的方法不对,表兄您就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卫明枝见好就收。
容小世子这才缓过来,垂头揉了一会脚,忽然小气吧啦地问:“你真要与我分猎物?”
“我话都说出去了。”卫明枝也蹲下来,和他对望,“表兄你就行行好,分我两只呗。”
容小世子垂下眼,脸色慢慢变得涨红,好半晌才如蚊子般讷讷出声:“不是两只的问题。”
“嗯?”
“我只猎到一只野兔,待会儿剖给你一半吧。”他要死不活地道。
卫明枝:“……”
容小世子见她模样气得跳脚:“你摆出这幅表情作甚?”
“噗,对不住,哈哈哈哈哈……”卫明枝没忍住,笑得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笑,你就笑吧。”他高傲地哼一声,“反正要分猎物的是你,到时候脸丢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卫明枝笑了许久终于堪堪止住,两手后撑在地预备歇口气,又听容小世子道:“我觉得江元征挺好的。”
卫明枝没理会他。
“我说,”容小世子见她不言居然蹲到她跟前来了,眼里带几分戏谑地,“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卫明枝站起身,拍拍尘土就要走。
仿佛是回到了俩人还在校场的那天。容小世子想到这个恍然大悟般“哦”了声,声音撵在她背后:“我知道,你喜欢的就是说你‘圆头圆脑’的那个人!”
卫明枝在他出声的一刹便觉得苗头不对,反身想捂住他的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他们可就在帐外!无词该不会听见了吧?
卫明枝只觉得双手紧张得几要冒汗。她本意是想慢慢来的,就照无词那个别扭的性子,如果提前说破,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待她如同现在一样。
“日落之前你记得把那半只兔子给我送来。”
她丢下这句话,心里暗自做好打算,转头视死如归地进入帐中——
好在那人已经在小榻上盖着薄被睡下了,细密的眼睫在他眼底的肌肤投下两片阴影,看起来静谧又安适。
真是万幸。
第16章篝火
落日时分,圣上在清看猎物的时候,果真把卫明枝和容小世子二人给说笑了一通。
所幸卫明枝的脸皮不算薄、容小世子也早被老容国公骂出了“无耻”的厚颜,这事儿算是就此翻篇。
上完交猎物回帐,无词已经穿好衣裳起了身,帐内油灯也被他点燃了两盏。他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瞧着影影绰绰地。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卫明枝倒水时嘴上也没闲着。
“好些了。”他答。
“那就好。”她喝完水走到他身前,把药瓶递给他,“再吃一顿药。”
趁着他接过药瓶倒药吃药,卫明枝继续道:“盼夏正在外头帮着收拾地方,今晚咱们都要露天席地地吃东西,你可有力气出去?若是没有,我把东西给你带回来。”
无词从容不迫地把药放好,才抬眼看她:“能出去。”
卫明枝点点头:“那你随我来吧,既然要吃东西也不可能叫你戴着面巾,咱们提前去找一个阴暗点的角落。”
两个人一前一后自帐中而出。
野外的夜空漆黑又深邃,圆月如同玉盘一样吊挂在夜幕之上,周遭的星光都被月色给掩去几分明亮的色彩。远处的山峦树林线条起起落落地蛰伏在昏暗之中,宛如一群伺机猎食的巨兽。
“在这里看月亮和在宫里看还是很不一样的。”卫明枝负着手边走边有感而道,整个人都被这野外的夜风吹得舒畅不已。
帐群之外的草地上已经燃好了十几簇篝火,明烈的火舌窜动着,被来来去去的宫人们带起的衣风给刮得左摇右晃。
卫明枝踮脚张望一圈,很快挑好地点:“就那儿吧,那儿比较暗,应当没人能注意到你。”
无词自是没意见。
两人在挑好的位置席地坐下,未过多久,勋贵们便领着中意的仆从陆陆续续地从帐中出来了,你来我往的交谈声在这平阔的草地上传得更开。
眼见卫明琅被宫婢搀着朝这处走来,卫明枝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挡在无词前方,朝来人行礼:“阿姊。”
“九妹妹怎的一人坐在这么暗的地方?”卫明琅问着还瞥了眼她脚边的袍摆——是无词的。
“离火太近了被烤得热。”卫明枝反手按住无词肩膀没让他起身,对卫明琅笑笑,“这是我的仆从,先前替我被蛇咬了的那个,他身子不大爽利未能行礼,还望阿姊见谅。”
卫明琅亦笑道:“是个忠心的,我又怎会怪罪?九妹妹可别亏待了他。”
“那是自然。”
“我身子骨不如九妹妹康健,夜里畏寒,便不陪九妹妹在此久坐了。”
卫明枝巴不得她赶快离开,闻言赶紧道:“那阿姊快去烤火吧,小九不送。”
待卫明琅被她的宫婢搀着走远,卫明枝才站在原地舒坦地呼口气。
人来得愈发多了,篝火旁的黑影几乎要把火光给淹没。
“殿下。”身后的人突然唤她。
卫明枝稳稳神,没回头:“嗯,怎么?”
“手。”
卫明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居然搭在他的肩上一直都没放下来。她轻咳一声,麻溜地把手收回来,慢吞吞地撩开裙摆坐到他旁边,打量一会儿他漂亮的侧脸,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
他循声偏过脸与她对望,暗色中一双眼眸尤为夺人心魄,回的话却很诚实:“有一点。”
“那好吧,以后我不随便碰你了。”
无词顿了顿,收回视线,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圣上到来后,露天的筵席晚宴随即开始。宫人们捧着烹饪好的山珍海味一碟碟地上菜,还有艺伎在篝火旁弹琴奏乐。
卫明枝坐的地方很偏僻,菜几乎是最晚上桌的,因此她还没吃几口便听到她的父皇在篝火堆的中央位置发话道:
“这般饮宴未免过于无趣,不若加点助兴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立即引来一阵阵附和,公子哥儿们推杯换盏地想筛出一个献艺的人选。最后是江元征被推了出来。
江公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水色长衫衬得他清雅又贵气,只见他面朝圣上俯身作礼,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臣会几分拳脚功夫,今夜便献丑了。”
“武状元一人也不够有趣。”圣上抬手制止他,忽而左右扫视一圈,“小九在何处?”
卫明枝觉得她大概知道她父皇想做什么了。出猎前的那一番打算原来真不是玩笑话。
她只好撂下手里吃到一半的菜,硬着头皮拨开人群上前行礼:“回父皇,在这儿。”
圣上嘴角噙笑,别有意味道:“既然要助兴,你便与武状元好好地切磋一场,也算是与你开阔眼界。”说着还给江元征递去一个目光,“武状元以为如何?”
江元征被这一问从怔神里扯回思绪,很快应声:“能与九殿下切磋,微臣深感荣幸。”
比武便就此敲定下来。
卫明枝回帐拎了根雁翎枪,这回她一出现,篝火旁的所有人都在将她瞧着,也包括站在原地等候的江元征。
“九殿下,请。”江公子很有礼貌地抬手示意让她先动。
卫明枝也不客气,毕竟真正较起武艺来,就算她多了前世的底子,眼前这个江公子也还是比她多练了几年的。
枪花叠影,扇骨与枪杆相击发出清脆的交斗声,旁近的篝火都被二人衣袂扫过的劲风给吹得东西歪曲,柴火在其中炸响,点点火星子飘出,很快熄灭在夜风之中。
再战不过一刻钟,卫明枝的手腕忽然被那柄折扇敲中,她登时手上一麻,手中的枪也没握住,“铛”地掉落在草地之上——
“江某多有得罪。”江元征很快抱拳赔罪。
“是我技不如人。”卫明枝被敲中的那只手还麻着,只好换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枪。
他欲帮她拾枪的动作慢了一步,只得温声宽慰道:“九殿下年纪还小,又身为女子,今日比武自然是要吃亏一些的。”
“我又不难过。”卫明枝不怎么想与他客套,越过他向不远处之外的圣上屈了屈膝,没有半分阴霾地,“父皇,小九输了。”
卫皇爽朗一笑,看得出心情颇好,“武状元好歹也是我大卫武考里最出类拔萃的,你若是赢了他,叫我大卫的脸往哪搁?”
江元征抱扇自谦:“圣上谬赞。九殿下武艺不俗,便是参与了今年的武考,也能在其中拿个好名次。”
“这话倒是……”卫皇瞧着卫明枝,面上浮现几丝惋惜之色,“只可惜我朝女子从未有为将者。”
卫明枝却想得很开:“便是不为将也能做许多事情,何况京郊校场里不还有个女教头么?以后再出一个女将军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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