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摧毁了一切。
熊熊燃烧的炽热火苗将一切涂抹成致命的鲜红,印在每个人的眼底,犹如一道道被生生扯开的裂口,滴落着滚烫的血。
他们抢走了我们的财富,劫掠了我们的家园。
他们剥夺了我们的文字,抹除了我们的思想。
声音在半空中飘荡,从四面八方围聚而来,每个字都是那样的尖锐,仿佛能够划伤皮肤,淌出脓血,他们驻足倾听着,裸露出来的皮肤仿佛都能因此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疼痛,似乎加诸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苦难都在这一刻被所有人感同身受,在那剜心挖骨的痛苦中,带着血腥味的仇恨和愤怒应运而生。
戈修仰着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耳边流淌着。
他转过头,静静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船员们。
他们全部都来自这个星球。
纵使在主舰上得到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依旧选择再一次回到这里来。
对这颗星球的感情,很少有人比他们还要深刻。
戈修的目光从他们的脸孔上缓缓地划过,探究地,认真地,细细地端详着他们的表情。
所有人都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在全力抵御着体内某种压抑的冲动,每个人的面庞都分享着同样的表情愤怒。
犹如被脆弱堤坝勉强挡住的狂暴洪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席卷山川,侵没万物,以最原始的方式发泄最原始的暴力。
戈修眯起双眼,收回了视线,他的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浅淡的,不甚明晰,犹如一吹就散的水纹。
从来没有机会得到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因此而愤怒。
渴求,正是来自于唾手可得。
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劫掠,曾经享有的权力被剥夺,本该属于自己的却被硬生生抢走。
这才能招致最为强烈的憎恨。
这个星球曾经的麻木来源自无知,而当他们没法再继续无知无觉之后,结局又会如何呢?
戈修勾了勾唇,打开智脑,远程接管了投影装置。
联盟星舰的控制室内,舰长的表情愈发难看。
他现在知道对方想做些什么了。
但是,还没有等他做些什么,却看到不远处的画面传来一阵波动他看到了自己出现在了虚拟成像的画面上。
这是星舰内智脑的监控画面?
舰长愣住了。他看到了自己脸色铁青地吩咐道:派出小队,击毁全息投影仪。然后转身走到控制台前,毫不犹豫地向着联盟总部发送了三级威胁预警。
【请求对该星球进行保护性阻隔及人道毁灭。】
舰长悚然一惊。
糟糕!
对方不止截获了自己发送出去的警报!甚至还侵入到了星舰的内部智脑中获得了实时的监控画面!
怎么可能?!
戈修勾起一个无声的微笑。
眼前被摆置成接收状的钢铁仪器在智脑湛蓝的屏幕映照下闪动着微光,上面延展开来的金属薄片构成了简陋但是足够实用的信息拦截仪器。
而路莱花费大价钱打造的零号机能接管敌方的智能系统,但是却也有很大的限制,只有在足够近的距离下维持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所以,遍布在星球上的无数投影仪很好地掩护了他们的行踪,保护他们不被发现。
他慢悠悠地打开了智脑上的远程音频播放装置:
现在,他们不只阻止我们得知真相,甚至还要因此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力。
戈修的侧脸被映成荧荧的浅蓝,漆黑的眼底,极具毁灭性的雀跃和兴奋在猎猎燃烧,带着仿佛能够摧毁一切的难驯邪气,他略带沙哑的嗓音被忠实地放大,在呼吸间传导至星球的每个角落:
为了保守秘密,甚至想让我们死。
随着话音的落下,那数据织就的虚拟画面瞬间变更。
联盟军舰的位置被清晰地标注在图像上,然后被所有尚未被消灭的银色圆球忠实地投影到每个人的眼前。
飘动在空中的声音轻缓柔和,犹如恶魔在耳畔呢喃着诅咒般的低语,极具诱惑力的语句被用亲密的语调吐出,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蛊惑和煽动性:
是时候让他们尝尝同样的滋味了。
舰长一个激灵,背后唰地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将身上的衣服湿透,他转身向着身边的手下低吼着,紧绷的声音中带着难言的慌乱:发动舰艇!离开现在的坐标!快点!
舱内顿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舰,舰长!其他还没有回来的人怎么办!
舰长的面孔涨的通红,额头上爆出几根青筋:等到新的着陆点之后再通知他们!
星舰外,所有的小球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遍布整个星球的虚拟投影被同时收回,那些由数据构成的画面瞬间消失,露出了被遮盖在其下的荒芜景象,凝滞的青灰色大气仿佛没有一丝的波动,被垃圾覆盖的山峦绵延起伏,肮脏而安静,和之前仿佛没有丝毫的区别。
但是舰长却远没有这样平静。
他所驾驶的并非战斗型星舰,即使是,也没法抵御整个星球所有居民的敌对和攻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现在的坐标,避免正面冲突,等待联邦的支援。
他的神经极度紧绷,怒吼着:
怎么还不起飞?
船员慌乱而惊恐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舰长!船,船无法启动!
第18章垃圾星
由电子数据构造的虚拟影像已然消弭,巨大的联盟星舰静静地停泊在垃圾山与垃圾山之间的平原上,铁青色的污浊天空覆盖与其上,熄灭的恒星在地平线上露出半个灰败的圆弧,犹如一只无神的眼睛,定定地俯视着人间。
刚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的黑点在地平线上出现。
紧接着便开始越聚越多,一股股汇入人群,犹如溪流汇入江河,江河汇入海洋,变成汹涌的波涛,势不可挡地向着停驻在地面的星舰涌来,积压百年的愤怒和仇恨化为实质,带着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似乎势要将一切当在他们面前的阻碍化作齑粉,犹如河流冲垮堤坝,浪涛拍碎船只。
即使是远观,都能够让人感到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
戈修站在不远处的垃圾山顶端,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神情疏远而莫测,唇边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混乱局面十分满意,又似乎是在向着什么着遥远而虚无的东西露出轻蔑而讥讽的嘲笑。
戈修收回视线,将那安置在古怪机械上的零号机取下,塞回了背包内。
紧接着,他将细瘦而骨节突出的手指搭在控制按钮上,缓缓地将功率调到了最大。
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响声,电火花在浑浊的大气间爆裂,刺耳的噪音几乎令人疑心它下一秒就会报废。
小一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几乎不敢大声喘气。
gu903();他在主舰上时曾经接触过电磁脉冲的相关信息,戈修曾经说过,由于它还有别的用途,所以没法将作用发挥到最大,而根据戈修之后的行为推测,它的那个其他用途应该就是为零号机的启动提供能量,它所制造的破坏性能量却被强行转化为相对平和的动力源,自然会导致极高的不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