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望着面前这座老宅,江父漫不经心地伸手搭在江恪肩膀上:既然许家负你,那这恩情不还也罢,跟我回家吧,你想要什么都有。
瞬息间,江恪已然通过江父只言片语了解到他在这件事背后所扮演的角色。
这个生他的男人,假惺惺跟他讲仁义道德,亲情伦理,可实际上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件商品,一个工具。
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江父不惜毁掉他最珍贵的东西。
心脏宛如被毒液浸染,江恪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您说得对,这件事是我糊涂,我跟你走。
江父笑着嗯了声,越看江恪越满意:这才是我儿子,爸爸向你保证,绝对不歧视你喜欢男人,以后等你掌管家业,你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还会送到你面前让你挑选。
他自以为是在诱哄江恪,跟他讲道理明晰事实,可他不知道的是,听到他这句铜臭味满满话的少年恶心得几乎想吐。
我们走吧,江恪面无表情道,父亲。
许家老宅里,闹了这么大动静出来,不惊动到老太太是不可能的,老太太罕见地动了怒,把许父许母一起叫到房里训话。
许母怕老太太情绪波动大,赶紧出声安抚:妈,许尚他这件事处理得的确欠妥,我们这几天确实太焦头烂额,最近谈的几个大单全都黄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听见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消息,许尚气疯了。
说到底,我们一直都把江恪当作小慎的表弟在看待,这谁能接受得了自己家两个孩子乱.伦啊?
许父沉默地坐在椅子里,双手抓着头发,他近几年老了许多,鬓角都能看见白头发,中年人的沧桑能在他身上看得出几分影子。
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眼神尖锐,声音嘶哑:那何至于把人赶出去?有话好好说不行么?小恪他做错了什么?
你们一口一个为了小慎,为了小慎,却只把自己家孩子当人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你们不想说,我替你们说!你们自视清高,自以为施恩于小恪,就可以摆出高高在上姿态,小恪出身贫苦,从小经历坎坷,你们就觉得他样样不如小慎,觉得他比小慎下贱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在吼。
心中最真实想法被戳中,许父脸色一白:妈,我,我
老太太几乎喘不过气来,手直锤胸口:小恪是我这个老太婆养大的,那养出他这么个下贱玩意儿的我是不是也下贱极了,不配跟你们待在同一个屋子里,啊?!
许母见状不妙,赶紧上前帮老太太顺气,她瞪了许父眼,让他少说两句,立刻安抚道:没有的,妈,我们没这么想,真的,刚才都是气糊涂了,我回去后会好好说许尚,让他出去把小恪找回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小恪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确实不该那样对他,我们错了。
许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来到老太太床前,终于低了头:妈,对不起,是我冲动,您可千万别为这事气坏身体。我对不起小恪,我现在就出门找他。
老太太扬起枯瘦的手,用力推了他一把,费劲道:你要是找不到,也就别回来了!我们家不缺你这个人!
许父这才知道自己触到了老太太多大逆鳞,他心情复杂地站起身来,匆匆往门外走。
许慎还被关在房里,怕惊扰到老太太,他不敢拍门,连哭都不敢哭得太大声,最后哭到没有力气,倚在门边睡着了。
可是这一晚,没人找到江恪。
第二天许母很早地去房里跟母亲负荆请罪,可等她打开门,看见的却是躺床上,呼吸困难的老人。
老太太被立刻送往医院,但连抢救都没来得及,人直接没了,她身体虚弱,如果将养得当,说不定还能再多活半年,但也仅半年而已,因为她脑子里的肿瘤细胞,又开始扩散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在这几天,老太太把所有后事全都交代完了。
可没人预料得到,她会被气死,而死前,江恪和许慎,她最宝贝的两个孩子,都不在她身边。
老太太死前,没有瞑目,眼睛一直睁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得到消息的许慎不顾一切往医院赶,冷冰冰白色病床上,老太太睁着眼睛,安静躺在那儿,身上盖着白色棉被。
许多回,小时候的许慎回老宅时,老太太总会弯腰,对许慎伸出手,笑眯眯,温柔又慈祥,小慎啊,快来外婆这边,让外婆好好抱抱。
小许慎来到她面前,她会把他高高抱起来,逗他玩,考问他功课,然后捏着他的小手,教他握笔,写字,教他,写字跟做人一样,都得有风骨,有灵魂。
可面前的老太太没有笑容,她的脸僵硬无比,她再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了。
许慎像是木头似的走到病床边,抓住老太太手,贴近自己脸颊,小声喊:外婆?
许父跟许母两人站在病床前低着头,许父说不出一个字来,许母眼睛已然哭肿了。
外婆,睡觉吧。许慎伸手盖住她眼睛,从前你总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这次换我来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老太太眼睛奇迹般在少年掌心下,逐渐合拢。
看着这一幕的许母泣不成声,是她错了,他们错得太厉害了。
没想到他们的错误,竟是要老太太来替他们偿还代价。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穿越回一天前,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老太太尸体被火葬,她的葬礼在一个星期后举行,得知消息的人无不悲恸,之前受过她恩惠的,求她写过字的,做过她学生的人,纷纷上门追悼。
近些年老太太闭门谢客,上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可这几日,门庭若市,来悼念者无数。
还有的人,默默在门口放一束菊花,或者送一个花圈。
许父许母几乎一夜白头,自从老太太走后,许慎宛如被抽走灵魂,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失去活力,白天他跪在灵堂前,晚上他也跪着,叫他吃饭他就吃饭,他从未主动开口跟父母说过一句话。
葬礼后,老太太需入土为安。
许慎站在墓地边看着,少年穿着一身黑衣,眼里所有温度随着最后一抔土洒下也一并熄了下去。
许母捂住嘴,小声啜泣,她走到许慎身边,哀求般地道:小慎,妈妈很难受,你看妈妈一眼好不好?
少年慢慢抬眸看她。
对不起,许母崩溃道,我和你爸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对不起
冰冷墓碑上,老太太慈祥微笑,一如往昔。
我不怪你,少年声音很轻,但是我不会原谅你们了。
是夜,许慎来到灵堂前跪下,老太太棺椁已经被运走了,灵堂里只剩下老太太照片和蜡烛花圈。
先开始还会有人劝许慎,让他别这样作践身体,可许慎从来没有听过一句,渐渐的,没有人再劝了。
许慎跪在团浦上,摇曳烛火在他眼里倒映出道极浅的影子,屋外天光暗沉,无星也无月。
空旷庭院里,有小石子砸动的声音,许慎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弯腰,低头拿毛笔写字,宣纸铺在地上,他一句一句抄写佛经,全神贯注。
这是他能为老太太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希望老太太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能幸福快乐,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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