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1 / 2)

兰迪从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条白手帕,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处决了吧。

这四个字一落地,有其他的仆人从走廊尽头走来,默不作声拖走了地上的玩家。厨娘还在咳嗽,很快就被毫不留情地封住了嘴一路拖拽,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寇冬的头皮有些发麻。他向来知道NPC们喜怒无常、残忍暴虐,但因为身处游戏里,他始终未对其他人的死亡产生直观感受毕竟不是真实。

但这一次的事与他直接挂钩,对方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一句话不小心戳了NPC们的心眼子、肺管子。为着一句话就处决,这让他觉着对方很像是暴君他自己也没好哪儿去,活脱脱一妖妃。

妖妃小声进谗言:也不至于吧?

双胞胎瞥了他一眼。弟弟嘴角往下一压,眼睫密密覆在眼睑上,显而易见的不悦。倒是哥哥兰迪平静道:你觉得这样不对?

寇冬:

他总感觉,只要他回答个是,马上就能被这对发狂的双胞胎生啃了。

搞的跟他维护奸夫一样。

这种压力下,寇冬只得摇头,勉强表示自己根本没有维护的意思。

他旗帜鲜明地站了阵营后,气氛才终于有所缓解。头顶的乌云散了,NPC看起来又心平气和了,催促他:快去干活。

寇冬也没敢多说话,一溜小跑跑走了。

厨娘被处决了,午饭还是得吃。待到午间玩家们集中到吃饭的木桌子前时,就看见本来是男仆的玩家这会儿正哭丧着脸拿着长勺子在锅中搅拌,神情萎靡的活像是要给他们投毒。

双胞胎监工抱着手臂在一旁监视。

男仆也不敢有什么反对意见,一碗碗把自己熬得黏糊的汤端出来,往桌子上放。等花匠疑问地在桌子下碰了碰他的脚,他才含糊地小声说了句:工作换了。

花匠面容一凛,又沉默地看了眼仍然抱臂而立的双胞胎。

只有那位少爷可能经过的地方有窗,他们这些下人所用的房间,永远都笼在一团看不分明的黑里头。他勉强从这一片暗色的狭长影子里分辨出NPC的轮廓,他们面上写着毫无区别的冷漠,把守着门,就像关着笼子里几只被剪了翅羽的鸟。

加快进度,晚饭后,花匠简略地同其他人说,今晚扩大范围,所有人都是。

他阴沉沉的眼神极具压迫力,将在场的人一一看过去。

有意见吗?

没人反对。他们进入副本才刚刚一天,已有两个玩家出了意外。若是按照这个频率,他们所有人都不可能等得到三天后的生日宴,在那之前定然会全灭。

况且,生日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还不得而知。

是好?

还是更糟?

寇冬想去见见那位少爷的心更加强烈了。

他在这天夜晚到来之前给所有的玩偶都扎了一针,成群的玩偶安静地卧了满地,毛茸茸、天然而无害。放在哪里,它们似乎都是该被摆在货架上供孩子购买的纯粹的玩具,生着一张张讨人喜欢的脸。

寇冬却没办法忘记它们群起而上的时刻,即使是兔子也会拥有锋利的爪牙,也会摆弄自己长长的耳朵。他警告自己不要对任何一个玩偶放松警惕,随后检查了这间损坏的玩偶房里的每一个。

它们身上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缝合痕迹。

这让寇冬的心安了点,以防万一还是将针线都带在了身上。他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缓慢地站起来,手触着冰冷的门把,继而微微用力

他拉开了房门。

走廊上没有人。柔软的深红地毯上印着大片大片鲜艳繁复的花纹,空气里的气味浓稠又奇异,发出一种仿佛是混合了水汽的、湿润的腥甜味道。

寇冬不再迟疑,快步向自己白日曾到过的少爷房间走去。但这片空间里逐渐回荡起了别的声音,像是一把不怎么灵敏的琴弦被拉动了,粗暴地用拉弓碾磨着。它逐渐变了调子,若有若无于他的耳中盘旋搅动。

他起初并没将这样的声音当一回事。比起那些,反而是这个地方本身更令人惶恐他在这样的夜晚孤零零在这里走的越多,便越觉得熟悉,如同他曾经穿着宽松的睡衣、踮着脚,从这条路上走过成千上万次似的。

青年的脚步忽然微顿,恍惚中仿佛当真看见了前方还未完全长成的自己的身影。

孩童赤着脚,怀里还抱着什么,只从手臂上方露出来的那一截毛茸茸的耳朵能看出,他怀里的是玩具熊。他的雪白睡衣在小腿处飘飘荡荡,继而小心地踮起两只脚,拧开一道房门

他要去哪儿?

他记不起来了这些记忆都沉在海底,他只能勉强隔着水看个朦朦胧胧的、映在水面上的影子。

仿佛是鬼使神差的,他也逐步迈上前去,一步步踩着孩童方才踩过的路。

那样的脚步是雀跃的。孩童的心里满怀期待,克制不住的兴奋。

他是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背对着他的椅子里,身影被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拉的极长,只从椅子顶端露出乌黑的发顶。

那个人

寇冬循着脚步走到了一扇门口。孩童的影子消失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他不知自己是为何出了一手心的汗,他的手指抓着门把手,第一次甚至没有抓牢,微微于手中一滑。

但第二次,寇冬紧紧地、用力地把把手握在了手里。

他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寇冬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但在副本中经历的越多,这个信念就越薄弱。生存与死亡仿佛是在做一场拉锯战,他就是其中的那一道砝码现在,他想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

比起叶言之,比起系统,比起死神比起其他所有人的身份。

他更想知道的是,我是谁?

我是谁??!

他终于用力地按了下去。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在他的手下缓缓打开,露出从未被人踏入的那一间书房。暗红的天鹅绒窗帘猛地哗啦啦扬起,在从那里头泄露进来的一点些微的光亮里,寇冬勉强才能看清墙壁上悬挂着的无数画框里画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心猛地一跳,继而重重向下坠去。与心一起坠下去的还有他的身体,一只耳朵残缺的兔子就站在他的身后,不知跟了多久。

它的三瓣嘴上满是笑。

寇冬曾经见过它,在他白日寻找玩偶房间时,它就安安静静待在其中一间的桌子上。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意识到自己竟然漏掉了其中一个。

这也是可以活过来的玩偶!

而如今,它缓慢地用长耳朵蹭着他的小腿,继而重重一击

寇冬就在这样的猝不及防里摔倒在了地毯上。

毛茸茸的兔子跃上了他的胸膛,从上而下用纽扣眼凝望着他。寇冬恍惚觉得,它的三瓣嘴张开了。

它好像在说话。

那样的口型张着、动着。

一个轻柔的舌音。

一个动用牙齿的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