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没让你欺骗,正大光明地交易也行,不影响结果。”
“戴纳!”
法师耸耸肩,收起玩笑:“好吧,道德卫士阿尔杰,代行诸神荣耀意志之人,面对这个棘手的难题,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要是知道,还会来找你?”阿尔杰十分头疼。
“你还真是不善交际。”法师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要是第四执行人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会给你良好的建议,说不定索性包办了。”
“你就没有什么靠谱的方案?”
“不是刚才和你说了吗?你自己不愿意用,怪得到我头上?”
“那叫靠谱?”
戴纳摊摊手:“你挑三拣四就没办法了。”
“法师不是万能的吗?”阿尔杰望着法爷,眼中充满失望和嫌弃:“你怎么是个例外?”
“哦?你也这么认为?很多人还觉得,法师是孤僻古怪的呢,那我可真是不合格。”
离开法师塔,走回教团本部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金红色的余晖斜斜洒在码头镇的街道上,耀眼但不刺眼。
天空中的晚霞连成一片,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路上行人稀疏,步履匆忙。
或者说,码头镇的人们,脚步从未慢过。这是一座忙碌、年轻又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城镇。
哪怕在稍显萧索的傍晚,也带着对明天的无限期待。
“阿尔杰大人。”
“阿尔杰先生。”
沿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微笑的脸庞看上去都很熟悉,阿尔杰朝他们一一回礼。
傍晚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卷裹着来自内陆海的湿意,令人熨帖得想要眯起眼。
前几日刚到码头镇的吟游诗人,仍然坐在树下弹唱,尽管已经无人驻足倾听,他也依然独自沉醉。
阿尔杰路过街心时,吟游诗人忽然喊住他。
“嘿,小伙儿。”
阿尔杰指着自己:“请问您是在叫我吗?”
“对,”吟游诗人点点头:“你好像很困扰。”
诗人的眼睛是罕有的紫色,瑰丽又神秘,让人想起北地夜空中的极光。
“像是有少女向你示爱,你不想接受,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除了不是少女以外,其他的,都说得挺准。
阿尔杰没有出言回答,可吟游诗人仿佛看懂了他的内心。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是因为她的父亲格外凶悍,还是因为姑娘不如你意?如果是后者,可真是太失礼了,那可是一份珍贵的心意。”
“但并不是所有心意,我都必须要接受,尤其是他突如其来,令我毫无准备。”
阿尔杰在吟游诗人身边坐下。
吟游诗人侧头看着阿尔杰,手上忽然弹拨两下,清越的音符从指尖跃出。
“没错。如果他令你困扰,你当然可以拒绝。”
鲁特琴的琴弦停止震颤,余音却似留驻耳畔。
阿尔杰问:“诗人,世上真的存在一见钟情吗?”
吟游诗人悠悠道:“既然可以有日久生情,那为什么不可以有一见钟情呢?”
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带出一串升调。
阿尔杰注视着鲁特琴震动的琴弦:“我不能理解。
“为什么会有人,能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心生爱慕,甚至连对方的性格、爱好都无所知晓,就敢放心寄托感情。”
“或许,是来自灵魂的吸引。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如果能用理性来解释,纵观新大陆和古大陆的历史,能有多少纷争可以避免。”
吟游诗人闭起那双奇异的紫眸,叹息着歌唱:“真是浪漫的苦恼。自古及今缚住多少人的手脚,纵是英雄,总也难逃。”
第七章
就算是沐浴神圣荣光,代行众神意志的教团执行人,偶尔也会有消极怠工、迷茫逃避的时候。
真理之诗第三执行人阿尔杰,就处于这种状态下。
昨天在戴纳的法师塔里,就着内外等比的时间流速讨论了一个下午,没有得到结果。吟游诗人的话,也未能替他解惑。
于是,他准备调整一下自己身上各个任务的执行序列。
比如说,今天,他可以先去帮布道厅的祭司大人,把分发给信众们的小册子给搬了。
至于圣剑,阿尔杰忽然觉得,能拿来开酒桶的圣器,祂的意义或许没有以往宣扬的那么重大?
做完早课,阿尔杰离开祷告室,开门的一瞬间,他为自己之前对圣剑不敬的想法,向诸神忏悔。
今天的阳光很好,气温宜人,随处可见春之女神的恩赐。
而门外站着的人,则像是受到了女神格外的宠爱,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层朦胧闪耀的圣光。
刺得阿尔杰眼睛有些疼。
那位王城的大众情人并没有堵在门口,而是在三五步以外,和教团的女巫交谈着什么。
他的小学徒站在后面,好奇地左顾右盼。
见到阿尔杰出来,伯庚斯停下交谈,小女巫回过身,欢快地朝他挥手打招呼。
“阿尔杰,你带伯庚斯先生去找祭司长冕下吧,我得去晒草药啦。”
年轻的执行人硬着头皮应下来:“好。”
真理之诗的教团驻地是一小片建筑群。最外的大门一关,里面就是自成一体的区落。
不过在平常,最外的大门都是敞开的,哪怕是夜晚,也会安排值夜。
真理之诗本部与码头镇居民相处的也十分融洽,会有居民来听牧师们讲经,也常会有信众来帮忙做一些琐事。
阿尔杰带着伯庚斯穿行在建筑群中,路上时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
有些是教团成员,有些则是镇上的居民,今天恰好有祭司的讲经。
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抱着厚重的书,甩动两条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其中一个衣服稍显凌乱的孩子,嘴里还塞着半块面包。
他们看见阿尔杰,停下步子,很热情地打招呼:“阿尔杰哥哥,早啊!”
“早安,愿诸神保佑你们。”
阿尔杰朝他们点头。
然后,这群小萝卜头们便发现,他们的“阿尔杰哥哥”身边,有位俊美出挑的陌生人。
小孩子不懂掩饰,觉得好看就惊叹,拖长音调的“哇”字不绝于耳。
阿尔杰笑着摇摇头,眼睛瞥到书封。
“准备上课了?《魔法药剂学》?”
“对!菲丽雅女士的课哦!”有孩子答。
阿尔杰笑道:“那可要快点了,菲丽雅阁下很讨厌迟到。”
小萝卜头们一下子慌起来:“啊啊啊,对啊,阿尔杰哥哥我们先走了。”
细碎的脚步声乱成一片,很快远去了。
阿尔杰的笑容还没收敛,眉眼都挂着温柔的笑意。他转向伯庚斯:“实在抱歉,我们家的孩子管束少,冒犯到您了吗?”
伯庚斯看了他一阵,然后才答:“没有。”
阿尔杰很快敛下笑意,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祭司长冕下的静室就在前面,很近了。”
伯庚斯点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他问:“你对教团的感情很深。”
阿尔杰奇怪地看他一眼,好像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说,他也没有直接附和,只是道:“我从小就在这里,除了养母,就是教团里的人最亲近。”
伯庚斯的目光微晃,没有接话。
“说起来,”讲经已经开始了,孩子们的课也在点名,路上的人少起来,阿尔杰不适应这种安静,主动找起话题:“您来见祭司长冕下,是有什么要事吗?”
“是以前接到的邀请,搁置的有些久,放着放着就忘了。但是我想见你,所以又把这件事翻出来。”
……您这么直白,真的还需要找理由?
阿尔杰有些头疼,所幸真理之诗的驻地不大,相隔最遥远的建筑也没有多远,目的地已经到了。
“就是这里。”
阿尔杰替他敲了门。
“请进。”祭司长的声音很沉稳。
看清门外的人后,他问:“是伯庚斯先生吗?”
“对。”
“请进来坐吧。”祭司长停顿一下,又对一旁的执行人道:“阿尔杰,请在门口稍等一下。”
阿尔杰有些莫名地眨眨眼,嘴上还是应承称是。
看着门合上,左右看了几眼,挑了个尚算干净的台阶,坐下了。
跟着伯庚斯的那个小学徒也留在外面,闲不住地东跑跑,西看看,满眼新奇。
清晨的阳光很温和,暖但不烈,初春的风也很和煦,带着内陆海的浓郁水汽,少了一分轻灵,多了一分柔意。
阿尔杰微微眯着眼睛,迎向光,静默地看着这个陪伴他二十余年的地方。
祭司长的静室布置延续了真理之诗的一贯作风,简单,朴素,乃至于随意。
桌椅是最普通的木质桌椅,甚至没有经过太多的精加工,只是简单地打磨掉木刺,显得很粗糙。室内几乎看不到多余的陈设,只有真理之诗的象徽被刻画在主位背后的墙上。
“还有其他要求吗?”祭司长问。
伯庚斯倚坐木椅上,两条腿叠起,用手支着下巴,靠在扶手上,活像是被抽走了几根骨头。
俊美的脸上带着散漫的神情,仍是那份令人叹言的光彩,此时却还透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慵懒。
“还有一个问题。”他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像风拂过耳畔:“是关于另一件事的。”
“请说。”
等到门再次打开时,伯庚斯已经将散漫的神情收敛起来,又重归那副高岭之花的样子。
祭司长也走出来,他对着等候在门口的执行人道:“阿尔杰,现在,委派给你一个新的任务,列于执行序列首位。”
阿尔杰站起身,朝祭司长行礼。
“听凭派遣。”
“猎杀一头奇美拉。”
阿尔杰反应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是狮身三首会龙语的那个奇美拉?”
“对。”
“……”
这种生物是不是有点传说了?
他最近怎么总是和这些超出常规的事物打交道?
“只需要它的毛皮,其他的你可以自行处理。”
毛皮?
也就是说,他在猎杀的时候还要注意魔兽体表上的创口,不能过多破坏兽皮的完整性。
“……难度是不是有些高?”
也太难为他了。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祭司长大人安慰得很敷衍。
“不是,我觉得我现在任务压力有点重,休陪产假那位还没复工吗?”
阿尔杰提出抗议。
“他……”祭司长拉长音调,像是在思考怎么解释,也没过多久,就续上了话:“就算第六执行人复工了,可他是牧师啊,还是辅助定位的牧师,让他去狩猎,合适吗?”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阿尔杰面色复杂。
“去找法师预言位置,然后开个传送门,动作抓紧点,一来一回正好吃午饭。”
……哪有这么容易啊!
阿尔杰张着嘴想说些什么,祭司长一锤定音:“好了。能者多劳,这件事就交给你,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看着关上的静室门,阿尔杰一阵语结。
身边传来轻笑,是伯庚斯。
“奇美拉羊首上的角,也是圣剑的重要材料。”
“您同意锻造圣剑了?”阿尔杰闻言,看向他。
他摇头,眼中的笑意未敛,眸色很亮:“没有。我只是怕你拒绝。”
阿尔杰叹口气:“我怎么会拒绝祭司长冕下的命令。”
“如果我请他替我转告心意,你会考虑接受吗?”
伯庚斯笑得眉眼皆弯,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这可不在那位冕下的职责范畴。”阿尔杰稍稍别过头,把话题拉回正事:
“教团中,能够预言奇美拉这个级别的魔法生物,同时能够开启传送门的法师,常驻码头镇的只有两位。菲丽雅阁下正在给学徒上课,您介意多走些路吗?”
另一位法师,是素有天才之名的戴纳。
尽管阿尔杰从来没有把他当天才来看。
“他拿我当马车夫看。”法爷朝伯庚斯道:“自从我学会临时传送门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自己赶过路。”
“不,你不严谨,回程还是我自己走的。主要是我不想再因为路费报销的问题,和账务扯皮了。”阿尔杰纠正道。
“路费?报销?”伯庚斯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阿尔杰摊手:“我也想无私奉献,可实在是贫穷。”
戴纳敲着桌子:“问题在于那点路费吗?你再折两把剑,账务都能和你拼命。”
伯庚斯:“真理之诗这么拮据吗?”
富有的锻造师有点搭不上这条回路,他原以为,教团内部的布置如此简单,仅仅是因为作风朴素。
戴纳想了一下:“其实每年的进项也不少,但奇怪的支出也多。
“譬如,占比很重的各项报损,除了阿尔杰这种情况,还有时不三五召开一次的高层会议,每次开着开着都会莫名其妙变成混战,砸桌砸椅子的,破坏力惊人,要不是会议室都设有禁魔法阵,估计码头镇都消失好几次了。”
阿尔杰叹口气:“还有养孩子啊,导师出钱养学徒也是大陆少见吧,祭司大人们真的很喜欢捡孤儿。”
戴纳:“对,比如说你。”
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法爷抖抖袖子,抬起一只手,朝他道:“我替你定位开门再当个辅位,奇美拉龙首的眼睛归我。”
阿尔杰同他击掌:“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但这些都不是贫穷的主因。
第八章
“奇美拉,肩高5尺,身长10尺,后半身类羊,前半身类狮,背有双翼,生有黄角羊首,无鬃狮首和黑瞳龙首。”
阿尔杰念完魔法生物奇美拉的介绍,面色茫然。
“我在启蒙学习的时候,就没能想象出这种生物的形象,我们真的要去狩猎它吗?”
法师戴纳摆好水晶球,打了个指响,一本书从书架上飞出来,自动在阿尔杰面前打开,翻到一页绘图上,泛黄的纸页上描画着一只狰狞凶恶的异兽。
“如果无法想象,那就善用图册。”
说完,他的手抚上水晶球,声音低下去,呢喃的气音时断时续,眼内神光缓缓散开,似乎是将视界从物理方位上的眼前,转向了一个更为模糊抽象的地方。
阿尔杰知道这是开始用预言术搜寻了,配合地闭上嘴,以免干扰对方的施法状态。
gu903();伯庚斯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偶尔会看看执行人英俊的侧脸。阿尔杰显然感知到了这点,他感到窘迫,只好默默盯着法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