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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舜华旧年离家,连年也不曾回来过,黄氏病得许久,他倒是常送些土仪特产,又采办些药材着人送了来,只人却呆在书院,下人先还说他住在小院里,后来便带着书僮住到书院,吃住都跟同窗一道。
他人不回来,却常写了信来,也不是写给纪怀信黄氏两个的,是寄给纪舜英的,就寄到翰林院里,免得叫人拆看了去。
纪舜英对这个弟弟实是热不起来,冷了这许多年,便是想改,一时也改不过来,纪舜英接着信倒是看了,却少有回信,来个两三封,他才回了一封去。
除了文章功名,纪舜华也提一两句徐家的事,请纪舜英帮着打听,纪舜英上回替他奔走,是见他绝食,如今接了他的信却不肯管,只叫他好好的读书,若是读成了,自有百年好合的一天。
那位徐家姑娘便是不打听,也有人说道,为着徐家如今这屋子离十方街并不远,长福婶也时常会念叨上两句,这么个好姑娘家,生生叫耽误了。
这孝一守,便打了她主意的,也都不敢再提亲了,她只守着徐夫人,嫡母庶女相依为命,打得旗号,要么就入赘徐家,挑的还不是贩夫走卒,得是读过书识得礼的人,这话一说出来,哪个还敢上门?
这话却把一街上打她主意的人都给得罪了,布庄的掌柜想娶她个落魄了的官家小姐,她竟还不愿,真当自个儿是天仙,落到这个境地了,哪里还由得她来挑,一个口字好起三尺波浪,到这街上又有多少张口搬弄是非。
原来她回来,就很有些不明不白,搬进宅子的时候只有一位徐夫人,过没多少日子,这位徐家姑娘自个儿寻了来,身边还带着个小丫头,不是作了暗娼,就是当了外室,还等着瞧热闹,看看有没有上门来找逃妾的。
徐家惨是惨的,可三姑六婆背后叹一回她前世不修,竟又说起徐家另外几个女儿来,死的死病的病,唯一落得个清白的,还是徐夫人的嫡亲女儿,叫男家退了婚,自个儿病死了。
一众徐家人里,这个姑娘竟还算是好死,余下几个连祖坟都不能进,只潦草的有个牌位,这牌位还是徐姑娘给添上的,但凡徐夫人还肯管些事,必不会肯叫她这么摆着受香火,那些个可不是污了徐家的清名。
人嘴两张皮,说她是可怜的,却又说,这些个姑娘都死了,她怎么不去死,当外宅当妾还罢了,作那下贱营生卖皮肉,倒不如死了强,这样的姑娘讨回家去,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当了襟兄弟了。
徐蕴宜只作不知,她既能回来,就知道后头等着的是什么,她住在纪舜华租下来的小院里头,门墙关的那样严了,也依旧有闲言碎语吹风似的吹进来,如今守着一个寡母和这一院子的牌位,别个怎么不说嘴。
她放得那话出去,也不是真想招个男人进来,不过想着门前就此清净,每日里关了大门,还只派个丫头出去买菜,每日除开陪着徐夫人念经,就是做做针线,徐家发还回来还有几亩田地,总好支撑着过活。
纪舜华一走,黄氏便想的人上门去讨个说法的,她也不知道骂了几百几千回的狐狸精了,若不是后来骂不出,咒也要咒死她。
徐家男人虽死绝了,徐夫人身上也是有诰命的,她眼睛一天比一天差,渐渐连站在前眼的人都看不清楚了,这个原来不曾上过心的庶女,倒成了她的眼睛,替她打理一日三餐四季衣裳。
徐夫人一天醒着比睡着多,只除了念经捡佛豆,一天一句话也难说,家里大小事务俱是徐蕴宜来打理。
这一年过得就没个安生的时候,守门的老两口是本份人,徐夫人又成了半聋半瞎,屋里只有一个大丫还能跟徐蕴宜说上,她倒渐渐辣起来,门上要有人说嘴,恨不得拿了大扫把赶出去,指着别个鼻子骂。
一家子也就能从她那儿听见些人声,徐姑娘先还叫她忍些让些,后来便不再拘了她,总要出去交际,她自家不好抛头露脸,这个丫头也能顶半边。
这一日大丫出去买菜,回来便一直看向她,徐蕴宜挨着徐夫人坐着,就在她身边扎花,徐夫人阖了眼儿躺在摇椅上,手上挂了一串十八字,是她女儿留下来的,翠绿胭红,底下垂了两颗珠子,拢在她干枯的手腕上,半点也不相衬,可她却时不时就要摸一下,摸得碧玺珠子都发亮。
她知道大丫回来,抬头一笑:“买着新鲜的桂花了?”大丫这趟去的久些,必是往河岸上去了,
她虽泼辣些,实也是叫人逼得无法了,能往河边买些小菜,再不肯跟那些个三姑六婆挤菜市的,明个就是中秋,出去的时候吩咐了她多买些菜蔬,再买两枝鲜桂来,家里也染一染花香。